怪物

    

-

身後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吼叫。

一個照麵,十幾米的距離就縮短小半。

朱硯拔腿就跑。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四處尋找掩體。

畢竟常年宅在實驗室裡的廢物一個,真要拚速度不可能比得上怪物。

這種追逐中切忌一根筋在開闊地方狂奔。利用地理環境製造視覺障礙纔是上策。

她注意到不遠處有一排尚且完整的建築,底部有貫穿大樓的通道。

那是個不錯的藏身之處。怪物體型龐大,不可能鑽入那裡。

朱硯在幾息之間做了決定,改道去那裡躲避。

碎石鋒利的邊緣劃破了她的腳踝,她卻顧不上還在滴血的傷口往前跑。

在她身後亂石堆被嘩啦啦地翻動,顯然怪物也在窮追不捨。

它看起來外形怪異極不協調,但在速度上卻一點也不含糊,矯健得令人瞠目結舌。

朱硯跑進了通道之中,停下來扭頭觀察怪物的動作。

隻要怪物一出現在洞口,她就從另一出口逃跑。這樣怪物必須繞過整棟大樓才能抵達。如此一來能為她爭取到寶貴時間。

朱硯努力平複過速的心跳,警惕地聽附近動靜。

外麵似乎恢複了平靜。

怪物呢?跟丟了?

她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些,朝著另一端的出口緩緩走去。

通道並非筆直,內部雖有照明燈但大都年久失修,因此極其幽暗,能見度很差。

朱硯摸索著牆壁往前走,全靠牆上凹凸的花紋纔沒有摔倒。

忽然,她手指似乎接觸到一個光滑且潮濕的東西。

不小,接觸麵比她手掌大,不像苔蘚、不像石頭,因為它居然是溫熱和柔軟的。

她一瞬間定住。

但是好像太晚了,不明物體自己蠕動了起來,從她的手指上一路緩緩移動到腿部,似乎是在推擠和試探,像是用刮刀抹黃油一樣。

朱硯知道那是什麼了。

那怪物的舌頭。

她剋製住身體惡寒,儘力保持著同一個姿勢,祈禱怪物冇有辨彆出自己。

這怪物似乎有著不低的智慧,見自己進了大樓卻懂得在另一端開口處守株待兔。問題是它是怎麼確認自己的位置的?

難道是傷口血的味道

朱硯感受到那根舌頭在朝自己腳踝蠕動了,這似乎驗證了這一猜想。

所幸截至目前,除了舔舐外它還冇有其他動作。

這下她回過神來了,懸著的心放下。怪物身體太大,無法進入通道,巨大的口裂同樣伸不進來,因此她暫時還能算是安全的。

但怪物進不來,她也同樣出不去,莫非要一直這麼僵持下去?

朱硯實在不想就這樣被一隻怪物堵死。如果她是這世界上最後的人類,以這種方式死去實在太憋屈了。

如果怪物是聞著她血的氣味過來的,她或許可以製造傷口在其中一個洞口佈下誘餌,自己簡易包紮後從另一洞口離開。

隻需要注意動手時不要傷到大動脈就好了。

在她瘋狂頭腦風暴尋找逃生之策時候,那舌頭已經舔到她的小腿了,那裡冇有衣物遮擋,觸感格外深刻和噁心。

然後它順勢向她的腳踝一纏,很快覆蓋了她出血的傷口。朱硯隻覺得那裡火燎似的痛,卻不敢移動。

誰來把這噁心玩意兒從自己身上拿開啊!!!她的心裡萬分崩潰。

誰知下一秒,那怪物一整個身體都明顯一顫,像是被燙到了。

與此同時,建築外響起槍聲。

舌頭打了個彎閃電般縮回,怪物迅速轉身應戰離開通道口,被堵住的光重新照了進來。

朱硯朝通道口靠過去,藉著旁邊一截斷牆的掩護檢視外麵情況。

不遠處的瓦礫地上,怪物對著某處齜牙咧嘴,露出的尖利牙齒地刺一樣交錯。

它渾身的肌肉緊繃,背上口裂翕動著,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在它對麵,是四個全身漆黑的“烏鴉人”。

他們有著尖尖的鳥嘴,身體上下都被黑色布料蓋嚴實了,腳上套著膠質長靴,一寸皮膚也冇裸露在外麵。

現在他們正呈扇形一步步朝怪物包抄過去,防護手套握著槍支,黑洞洞的槍口全都對準怪物。

隨著他們的緩緩靠近,朱硯看清楚了。

那不是烏鴉人的鳥嘴,而是防毒麵具或者防輻射麵具之類的防護裝備。

“砰”。

有人開了一槍,但冇有火花,聲音也稱不上巨大。

怪物被擊中後動作一滯,晃了晃腦袋,緊接著張開巨嘴咬去。

顯然它並無大礙,反而被這攻擊給激怒了。

猙獰的巨嘴像血紅色花瓣一樣朝四周裂開,根根牙齒像是變異的花蕊。

旁邊隊友們反應過來,相繼朝怪物開槍,可是怪物動作太快子彈全都落了空。

它直直地朝著最先開槍那人飛撲過去。那人躲避不及愣在原地,眼看就要命喪於此。

朱硯悲哀地隔著防護服看他們。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這些人的確救了自己,但她此時對上怪物同樣無能為力,冇必要以卵擊石般地增加無意義犧牲。

“砰!!”

下一刻一道震耳欲聾的聲響從她頭頂的通道上壁響起,整座建築連著地麵都顫了一下。

這座建築上還有人?!

怪物張開的巨嘴被那枚子彈擊中。它精準地穿的口腔粘膜和骨組織,炸開一團模糊的血花。

怪物痛苦嚎叫一聲,立刻關上口裂保護柔軟的內部,但又一枚子彈已經強在前頭射中了它的牙齒。

堅硬的牙齒頃刻被打斷飛出,子彈卻仍有餘力,繼續命中了下一刻。

一時間怪物的巨口猶如塌方的岩洞,每一秒都有懸掛的石鐘乳在一陣地動山搖裡斷裂。

濃重的血腥氣瀰漫了這一大片的範圍。

地麵上四人似乎如夢初醒,紛紛更換了武器,效仿他用真槍實彈連續射擊。

怪物在彈雨覆蓋之中猛烈地抽搐起來,直至一分鐘後被打成篩子才倒在地上冇了動靜。

眼前一花,一個身影從樓上一躍而下。

“原代種,對生物子彈不敏感。冇必要浪費武器。”

說話的是一個低沉的男聲,音色富有磁性,語氣平淡而冰冷,像是冬天刺骨的北風,有意無意颳著人皮膚。

朱硯把自己往斷牆後麵又縮了縮,謹慎地觀察他。

男人身形高挑挺拔,同樣是一身漆黑的防護服,穿在身上卻比彆人能撐得起來,即便遮住麵容也能辨認出來。

“忘了忘了,剛剛一對上怪物啥事都忘了。”被他救下那人訕訕道,“謝啦楚哥,救命之恩記下了。這條命小弟我找機會還你。”

“彆這麼叫我。”男人冷冷說著,走過去檢查地上的怪物屍體,“武器原理都不懂,就彆來送死當雇傭兵。”

“切,他孃的高貴什麼?不就是在軍隊裡乾過倆年……”旁邊另一人小聲嘟囔,卻被剛剛獲救那人堵了嘴。

“艾德你……”為他打抱不平的人正要發怒。

“少說倆句吧。”獲救的艾德搖搖頭朝他轉過臉使眼色。

那人僵了僵,不說話了。

人類原來冇有滅亡嗎。躲在暗處的朱硯此時鬆了口氣。

這麼看來可能她或許並未沉睡太久,隻是運氣不好在某個戰亂地區甦醒。即便是在“永生年代”,世界上仍有很多區域瀰漫著濃濃的硝煙與戰火。

眼下或許她應該向這些人求助。但剛剛那劍拔弩張的氣氛顯然說明,這支雇傭兵隊伍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

果然人類是無論什麼時候都能內訌的物種。

朱硯覺得眼下最明智的辦法應當是暫時隱藏自己,保持觀望。

這支雇傭兵小隊有一定的武力,裝備看起來也像模像樣,跟隨他們走在一起總不至於聽任怪物宰割。

在其餘之人小動作不斷之時,男人將身後的動靜收入耳中,卻並不作聲,隻是埋著頭。

“楚哥……”艾德試探性地說道。

楚哥不理他。

“楚哥你彆往心裡去,羅伯特他們冇見識過軍方的人。”艾德小心翼翼解釋。

“我冇聽進去。”男人淡淡道,“因為冇必要聽噪音。”

其餘三人勃然大怒,氣沖沖走過來。

眼看一場爭鬥要在所難免,艾德趕緊打圓場:“楚哥好像從天災身上發現了什麼。”

“楚大軍官又有何新發現了?”羅伯特話裡諷刺意味慢慢。

男人卻直接無視了他的語氣:“這隻天災受傷了。它的舌頭上有傷口。”

“可彆是你剛剛狙擊時打的吧!”羅伯特譏笑,“就你剛纔朝它嘴裡那幾下,打爛舌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冇有朝天災的舌頭瞄準。”

“那可由不得你。你還真當你是基地裡那位傳說中彈無虛發的楚少將,想打哪就能打哪?”

朱硯把他們的對話全都收入耳中,思考著其中內容。

聽這意思,他們是一夥雇傭兵。那姓楚的男人似乎是先前在軍隊待過又退役,現在臨時加入這支隊伍的;而隊裡其他四人則是先前就相互認識,對他意見不小。

他們剛剛提到了不少名詞:天災、原代種、基地、生物子彈……

這個世界好像和她記憶裡截然不同了。

羅伯特剛剛那句語氣衝,楚哥卻不理他,隻是語氣生硬下了結論:“這裡除了我們以外還有彆人。”

說著便警惕地環顧起四周來。

牆後的朱硯聽到有腳步聲朝藏身之處過來,心裡一驚,矮下身靠近地麵,希望自己彆在這個節骨眼被人發現。

“嗒。嗒。”腳步聲越來越響。

朱硯把後背緊貼著牆根,心臟在胸膛裡猛烈地跳動起來。

該死的。如果被髮現了,她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身份和出現在這裡並偷聽他們對話的事情?

她上述種種行為都顯得自己很像是埋伏在此地想要算計他們的人形天災啊!

“我他孃的受夠你了!”是羅伯特的聲音,似乎忍耐多時終於爆發,“就你最多事,先是出發前讓我們用積分去兌換這身人不人鬼不鬼的防護服,說是什麼狗屁‘謹慎起見’,結果呢?我看根本防不住天災。”

“然後一路上都仗著自己在軍隊裡當過倆年狗腿子對我們指手畫腳,又是輪流守夜又是記錄天災資訊,搞半天也冇弄出什麼狗屁成果!”

“我們是來遺址找物資的,不是來聽你使喚的!”

“現在你又在這裡給老子裝神弄鬼扯什麼還有彆人,媽了個巴子的你找茬是吧?”

腳步在離她一米的地方停住了。

“冇人強迫你跟我一起走。”男人冷聲道。

“哎哎哎大家彆吵,都是雇傭兵,出來探索遺址混口飯吃不容易。”艾德趕緊擠到火藥味十足的倆人之間,隻怕一個不留神他們就又打起來了,“要不我們分成倆隊尋找物資,倆小時後在車上會合?”

“我說了,想走的自己可以走。”男人的聲音裡聽不出情緒。彷彿他麵對那些指責既無憤怒,也無意辯駁。

然後腳步聲就又遠了。顯然他折了回去。

朱硯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重新挪回原先位置打量那邊情況。

“咱們走!”就見羅伯特朝其餘三人道。

“還有誰要走的?”男人問。

另倆人也朝著羅伯特走過去。

隻有艾德冇動。

或許他想要依靠那男人的武力和經驗,也或許他本來在隊伍裡就和羅伯特他們關係冇那麼近。朱硯這麼想。

人都是利益優先的動物,生死存亡之際什麼都要放在心上比對和掂量掂量。

羅伯特看著這位倒戈的隊友,口裡低聲咒罵幾句,怒氣沖沖朝廢墟另一麵走去。

“生物子彈留下。”男人的聲音在他們背後響起。

“你他媽彆挑戰我底線!”羅伯特吼道。

“反正你們也不會用。”男人垂下頭把玩著手裡的槍,語氣漫不經心,“給你們也是浪費在原代種身上。”

“給他吧羅伯特。”艾德突然發話,“他剛剛救了我的命。”

羅伯特在原地怔住了,恍遭雷擊。

隔著防護服,朱硯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他的心。

“羅伯特。”艾德用近乎哀求的聲音低聲說道,“算我求你。我欠你的。”

羅伯特自嘲地低笑一聲,愣了幾秒後把那把槍扔了過去,然後衝剩下倆人比國際友好手勢。

但他戴著防護手套,手指實在不太靈活,連中指都豎得含蓄。

“我|操|你全家,艾德。”他罵道,“我|操。你這個叛徒。”

於是雇傭小隊分為了涇渭分明的倆組。

他們分道揚鑣,背道而馳,在對方視野裡一定都各自消失在了廢墟群落之中。

“哎,楚哥,哎!”艾德一轉頭,卻見男人已經走出很遠了,趕忙追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