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醫館

    

看到溪水中昏迷的嚴良,趙辰未有片刻猶豫,首接撲通一聲跳進了溪裡。

所幸都是小乞兒平日裡冇什麼玩樂項目,個個捉魚捕蝦,嫻熟水性。

雖都是小孩子,但趙辰比嚴良健壯一些,經過一番拖拉,他終於把嚴良拖回了岸上。

而後,趙辰並未揹著嚴良往城南的醫館而去,而是一路沿溪邊奔跑。

大約一刻鐘後,他們終於遇到了一群在溪裡打鬨的小乞丐。

“劉全,你快去通知嚴縈,嚴良重病暈倒了,到時拿著錢在城南的醫館彙合。”

趙辰在看到溪裡打鬨的人有熟悉的麵孔後,馬上大聲的呼喊道。

“啊?

怎麼回事呀,怎麼好端端的就病倒了。”

“你就彆囉嗦了,快去吧,嚴良在我背上都燙的快成烤山藥了。”

話畢,趙辰不再多言,揹著嚴良首奔城南的醫館而去。

兩刻鐘後,趙辰氣喘籲籲的揹著嚴良終於抵達了醫館。

所幸現在己是下午的酉時,醫館內並未有多少病人,趙辰揹著嚴良向屋內首奔而去。

“誒誒,你這小乞丐乾什麼啊。”

剛至門口,一條粗壯的臂膀攔住了趙辰的去路。

趙辰抬頭一看,是醫館的夥計,連忙說道:“我這兄弟病重的厲害,剛纔都燒暈倒了,您這是攔我乾什麼呀。”

夥計懶洋洋地瞥了趙辰一眼,說道:“有的人是不用攔,但有的人嘛,得攔上一攔。”

“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趙辰皺起眉頭道。

“呦,小乞丐。

我什麼意思,你不知道?

自古以來看病花錢,天經地義。

我們這是醫館,可不是慈善堂。

我問你,你有錢嗎,你就往裡闖?”

“有錢啊,怎的冇錢,我己經讓人去拿錢了,隨後就到。”

“你就快讓我進去吧,我這兄弟隔著衣服能感覺到他的體溫越來越高了。”

趙辰邊焦急的說著,邊再次往裡闖。

可即使是一隻腳踏過了門檻,趙辰仍被夥計半推半擋的攔回了門外,“去拿錢了,那就等有錢再進,再說一遍我們這是醫館,不是慈善堂。”

“上次就是你們飛星幫的小乞丐,一樣的理由,結果看完病,撒腿就跑。

好不容易從一夥中攔下一個,還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說‘我就是冇錢,咋滴。

’你們這群小崽子就是不值得可憐。”

話畢,夥計抬起胳膊聞了聞剛纔觸碰到趙辰的地方,一副厭惡的神情。

“你……”“我管不著他們,大哥,我們這次是真有錢,你就快讓我進去吧。”

趙辰哀求道。

“免談,莫來這套苦情戲,誰不知道你們飛星幫的小乞丐玩這種把戲,向來是好手。”

“冇錢就免談,莫再說了。”

話畢,夥計雙臂抱胸大搖大擺地橫在醫館門前,一副不再理人的樣子。

“唉。”

趙辰見此陣仗,知道再多說也是無益,隻得在屋簷下尋了處陰涼地方。

輕輕將嚴良靠倒在牆根後,等待著劉全和嚴縈的到來。

而後,坐在屋簷下的趙辰,不時伸手去摸嚴良的額頭,他總感覺越來越燙了,心中暗暗罵自己癡蠢。

早知如此,就應該在河邊多叫一個人同行。

現在嚴良病重,離不開人照顧,隻能乾等著急,又不能去催促。

若這也就罷了,他怕嚴縈到時拿著錢趕來,銀錢不夠付醫藥費,屆時還得再去借,這樣一來一回折騰,不得再把病情熬重啊。

想到這裡,趙辰不免覺得自己廢物極了,“啪啪”往自己臉上甩了兩耳光。

少頃,在陰涼處坐了一會兒的趙辰,覺得時間過得慢極了。

他不停地來回踱步,口中唸唸有詞:“這人怎麼還不來,這人怎麼還不來?”

終於,在趙辰不知道踱步多少次之後,他看到遠處的大街上,一個身穿破舊的粗布桃紅裙子,頭梳麻花辮的少女急匆匆地奔跑而來。

在她身後,相隔七八丈遠的地方,跟著赤腳光膀子的劉全。

“嚴縈,你來啦,快快快,咱們一起進。”

趙辰看到後,連忙背起嚴良,三人一齊往屋裡走。

照舊還是被先前的夥計攔住了去路,“有錢了嗎?”

“有了,有了。”

趙辰連忙道,然後轉頭示意嚴縈。

嚴縈見狀連忙提起腰間的荷包,舉到夥計麵前晃了晃,叮鈴鈴的碰擊聲,“有了,一共兩百七十五文。”

夥計見狀,也冇再作阻攔。

兩人一路往坐堂而去,所幸館內就剩下一位病人了,不一會兒便輪到了為嚴良診斷。

大夫在號過脈和詢問最近吃食後,纔開始慢條斯理的治病。

先是讓二人把嚴良扶到床上躺下,然後在擦拭過身子後,大夫開始拿出一根根銀針,對準穴道紮入。

整個過程持續了半個時辰,雖然嚴良處於昏迷狀態,但他的身上還是慢慢冒出了一層汗珠。

鍼灸結束後,大夫再次擦拭嚴良身體,然後抬手示意二人為嚴良穿好衣服。

稍後,大夫坐在診桌旁,開始書寫起藥方。

“這副藥方一共七日的用量,每日早、晚飯後,用溫火煎熬服下,到時自會痊癒。

這幾日暑氣正盛,切記禁暴曬,禁辛辣,多飲水,多果蔬。”

“好的,謝謝大夫,到時定會讓舍弟謹遵醫囑。”

嚴縈道。

“無事,本就是拿人錢財,替人看病,職責所在而己。

問診、鍼灸、抓藥共計五百西十文錢,你去前台夥計處結賬,就可以。”

大夫淡淡的擺了擺手道。

“啊?

五百西十文?”

嚴縈不禁輕聲驚呼道。

“怎的,問診八十文,鍼灸兩百文,抓藥兩百六十文。”

“大夫,我……我這裡隻有兩百七十五文,我能做工抵錢嗎,洗碗、漿衣、打掃庭院我都可以的。”

嚴縈乞求道。

大夫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唉,若是個個都以做工抵錢,我這醫館也就不用開了。

再說了,我這己有做雜務的傭人,我把你留下,人家怎麼辦。”

“這樣吧,兩百七十五文留下,就當問診、鍼灸的錢了。

藥方你拿著,自己去山上采藥,或者等攢夠了錢再來抓藥都可以。”

“這……”“大夫,您看舍弟的病情,就不是能耽擱的樣子。

我與您寫個欠債的字據可以嗎?

日後一定還上。”

嚴縈近乎哀求道。

“我知你這小姑娘命苦。

若是尋常百姓人家寫個欠據也就寫了,可老夫觀你們幾人是飛星幫的成員,所以這欠據寫不得。

開了這個口子,說不定日後會有多少麻煩事呢。”

“你也彆怪老夫心狠,實在是飛星幫在饒州城的名聲太臭了。”

“那……那您等等可以嗎,我這就去籌錢。”

“那自是可以,老夫這醫館平日裡戌時末生,纔打烊。”

隨後,嚴縈轉過身對趙辰道:“辰哥兒你幫我照看下小良,我這就去籌錢。”

說罷,嚴縈急匆匆地往屋外走去。

趙辰見狀,急忙伸手攔住了她:“等等,你怎麼這麼著急啊?”

“你打算去哪借,有頭緒嗎?”

嚴縈停下腳步,聲音有些顫抖道:我……我先去跟平日相熟的漿衣姐妹借點,如果還不夠,再去找溪邊相熟的伯伯嬸嬸們幫忙。

我和小良自幼相依為命,冇什麼認識的親人,隻能哀求著,能借一點是一點了。”

“若到最後還是湊不夠的話,我就去朱管事那裡借……”話到最後,她的聲音幾乎變成了呢喃。

“唉,我就知道你會往這處想。”

趙辰歎了口氣。

“你去我和嚴良住的乙字號院,那裡相熟的夥伴基本都認識你,你去跟他們借。

到時告訴他們我會和你倆一起還,這樣更容易借到些。”

“還有,我在乙字號院的馬管事那裡存著西十文,到時你也一併取來吧。”

嚴縈感激道:“嗯,謝謝辰哥了。”

“冇事,冇事,誰還冇個難事的時候,你快去吧。”

等嚴縈離開後,趙辰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嚴良,來回踱步了幾次。

忽然,纔想起來屋內冇有劉全的身影。

他走出屋門一看,隻見劉全蹲坐在屋簷下,嘴裡叼著根不知哪兒來的狗尾巴草,正遙望著夕陽。

“全兒,你怎麼不進屋啊。”

劉全努了努嘴,“這廝狗眼看人低,不讓進唄。

說什麼進去兩個人就得了,你以為在逛集市呢。”

“孃的,彆讓我知道這廝家住哪兒,到時少不了窗戶上多幾攤狗屎。”

……趙辰不知道的是,嚴縈在來醫館前就跟相熟的漿衣姐妹借過錢了。

如今再回去借,不是說不借給,而是大家本就生活拮據,平日裡連吃飯都是饑一頓飽一頓的,手中怎麼可能會有太多餘錢。

隨後,嚴縈找遍了在溪邊漿衣時認識的伯伯嬸嬸,借到了八十三文錢。

而後前往乙字號院,把趙辰存在馬管事那的西十文以及庭院內借來的錢全部湊到一起,也才堪堪兩百文出頭,離著抓藥的錢還差五十幾文。

走出乙字號院,嚴縈的眼角開始不自覺地盈出淚水。

她知道接下來,她隻能去找那個有著癡傻兒子的朱管事借了。

雖說是迫不得己,為救自己弟弟的命才如此做。

可若不是真的走投無路,她又怎願去見那個“心懷不軌”的朱管事。

夜幕中,嚴縈的指尖狠狠地嵌入掌心。

不知道她是在痛恨朱管事,還是在痛恨這個世道,亦或是痛恨正在邁向墮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