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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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隊離開永安城不久,風起終於在一位熱心將領的幫助重新回到了隊伍裡。

“喲,風將軍捨得回來了?”

見他回來,雲湧故意調侃,周圍幾個將領聞言也都幸災樂禍地大笑起來。

“好你個雲湧,居然袖手旁觀棄兄弟於不顧。”

風起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氣得直咬牙。

雲湧一臉坦然:“禍從口出,叫你話多。”

風起無言地朝他翻了個白眼,隨後駕馬上前,來到玄甲男人身側。

見男人目不斜視,風起以為王爺還在生自己的氣,便擰巴著呆在對方身邊,時不時地偷瞄一眼他的臉色。

察覺到身側之人的欲言又止,楚玄屹直接道:“有話便說。”

見王爺說這話時神色如常,語氣平淡,想來已然消氣,風起登時鬆了口氣。

“王爺。”

他大著膽子湊上前。

“凱旋至今,軍隊好不容易可以歇息一晚,不如就讓屬下帶幾個人回城裡買上幾車好酒犒勞犒勞將士們?

楚玄屹聞言,皺眉看向風起,冷聲道:“本王看你是忘了軍規,需要抄上一千遍長長記性嗎?”

一千遍?!

風起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可若就此作罷又覺得有些不甘。

於是,他硬著頭皮繼續道:“王爺,我們打仗這一年裡屬下可是謹遵軍規,滴酒未沾,如今打了勝仗便想喝點小酒慶祝一番……”

風起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王爺的臉色,說到最後語氣近乎哀求。

“王爺,求您了,不然屬下隻買兩壇,不,一罈也成,就讓屬下過過嘴癮……”

楚玄屹不耐煩地側過臉,本想讓他滾,可當看到風起臉上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時,眸中冷意頓時消散了幾分。

想到風起向來嗜酒,這一年卻難得做到了滴酒未沾,再加上此戰中風起曾屢立戰功,楚玄屹最終還是鬆了口。

“罷了,便許你買兩壇。”

“真的嗎?”

風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屬下謝過王爺!”

激動地朝楚玄屹抱過拳後,風起當即駕馬轉身回城。

“不許穿軍裝去!”

“得——令。”

風起的迴應從遠外傳回,猴急的模樣令身後幾個將領忍俊不禁。

永安城內。

人群散去後,長街上多了三輛鑲金配銀的馬車,除卻駕馬的三名車伕外,前後共有三十八名騎馬佩刀的護衛守候著。

隊伍陣勢之浩大,引得不少路人駐足注目。

“公主,一切已準備就緒。”

最前頭的一輛馬車外,負責此次護送的主將趙齊恭敬地低頭彙報。

車內,一聲輕柔的女聲響起:“好,出發吧。”

“是!”

隨著趙齊的一聲令下,馬車隊伍緩緩啟動,沿著街道向前行進。

街上行人紛紛避讓。

“好大的陣仗啊!這車上坐的是什麼人啊?”

“不知道,看他們的打扮不像是東宣人。”

“看著像從南陵來的,也不知車上坐著的是什麼大人物。”

“南陵不是重商嘛,指不定是哪位富商,不然怎會請來這麼多帶刀侍衛保駕護航……”

彼時,風起換了一身便裝,正在酒肆中嘗著酒,聽到街上的動靜後便湊到門口看熱鬨。

當看到隊伍前頭穿著一襲黑色勁裝的趙平時,風起微微一愣。

屬於軍人的敏銳洞察力讓他幾乎瞬間認出了對方的真實身份。

那人……不,是那些人。

他們並非普通的府上侍衛,而是與他一樣,都是訓練有素的軍人。

並且,觀其著裝樣式,他們竟還是從南陵來的軍人!

意識到這一點後,風起頓覺驚奇。

這馬車上的人究竟是何身份?

“也不知這永安城最近刮的什麼風,怎麼最近總有這樣的大人物出現在永安城。”

聽著身旁酒肆老闆的感概,風起順勢接話:“難道永安城以往冇見過這樣的陣仗嗎?”

“倒也不是,”酒肆老闆笑著搖頭,“隻是這短短三日便已見過兩次,一時覺得有些稀奇罷了。”

“兩次?”風起疑惑。

“對啊,前兩日纔有一隊人馬護著一輛馬車從這長街經過,那隊光是騎著馬的帶刀侍衛就有二十六人,今日這又有一隊。”

那老闆說著,望著麵前的車隊頗為感概。

“看陣仗,今日這隊比前兩日那隊豪華不少,也不知是南陵的哪位達官顯貴或富裕商人呢!”

聽完老闆的話,風起陷入了沉思。

戰事剛剛平息,城外還有不少的流民,這種情況下,什麼樣的南陵人會搞那麼大的排場從這經過?

風起心中疑惑重重,目光也落在最前頭那輛馬車上。

恰在此時,車上的簾子被人掀起,露出一隻白皙如玉的手,一張輕紗覆麵的側臉隨之映入眼簾。

“是她?”

認出那人是之前在客棧二樓看到的藍衣女子後,風起有些驚訝。

雲湧說過,她與另一個青衣女子都是南陵人。

難不成,她們真是從南陵來的富商?

可一般的商人又怎會由軍隊喬裝護送?

風起想了許久,卻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算了算了,這不是他這種小人物該關心的事。

這般想著,風起揪住老闆就往酒肆裡拉,邊走邊道:“管他什麼大人物,快把你這最好的酒拿出來,本大爺一年冇沾過酒,都快饞死了。”

“得嘞爺!”

酒肆老闆歡快應下。

三輛馬車駛出永安城後,很快便沿著官道駛入了一條山路。

山路兩側青山環繞,沿途樹木鬱鬱蔥蔥,陽光透過林間縫隙灑在路上,形成斑駁光影。

車隊行進間,馬蹄聲與車輪聲交織在一起,迴盪在山穀之中。

花舞一路看了許久的景色,放下簾子時才發現,原本閉目養神的薑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少主,這東宣國土地肥沃,山清水秀,占據著最好的地界,難怪西容與北原曾經兩度聯軍攻打東宣。”

薑蘺聞言,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容,順勢掀開簾子的一角向外望去。

“是啊,東宣很美,畢竟這裡,曾是爹爹守護的地方。”

察覺少主語氣中那股難掩的憂傷,花舞看她的眼神既心疼又複雜。

三年前,她被沈閣主派來保護少主,就是為了不讓少主參與到當年之事。

然而如今,她卻辜負了沈閣主交付的任務,也不知日後見到沈閣主時該如何請罪。

“花舞。”

花舞原本正愣神,聽見薑蘺喚自己,連忙應道:“屬下在。”

“秦不言離開幾天了?”

秦不言是薑蘺的另一個護衛。

“秦護衛是在我們出發前兩日離開的,算上今日,已是第十日了。”

第十日……薑蘺心中默默計算著。

從南陵都城玉京至東宣都城盛安,一人騎著快馬最快七日便能到達。

想來秦不言早已抵達盛安,隻是不知有冇有順利見到泠姨。

念及泠姨,薑蘺心生愧疚。

她終究還是辜負了泠姨對她的期望。

五年前,泠姨在姑姑的幫助下重回東宣,在盛安城裡經營著一間名為沉緣閣的青樓。

雖然泠姨從未明說,但薑蘺知道,沉緣閣並不是尋常的煙花場所,因為花舞之前便是沉緣閣的人。

她也曾問過花舞,可花舞謹遵泠姨之命,任她如何追問也不願告知其中實情。

可薑蘺卻一直相信,泠姨留在盛安一定是為了調查當年真相,不然也不會派花舞回來“監視”她,以防她偷偷跑回盛安。

如今,花舞已被她“策反”,可她瞞著姑姑和泠姨代替明鈺表妹前來東宣和親這件事,二人知道後定然十分生氣。

縱然如此,薑蘺也絕並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突然,馬車毫無預兆的停了下來。

彼時,薑蘺正沉浸於思緒,差點一個踉蹌往前撲去,好在花舞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少主小心。”花舞低聲提醒,同時警惕地掀起簾子一角向外望去。

薑蘺穩住身形,也順著簾子的縫隙向外看去。

隻見車隊前方,趙齊正與對向駛來的另一輛馬車交涉。

趙齊率先開口:“不知車內之人如何稱呼?此道狹窄,難以容下兩車同時經過,可否讓我們先行過去?”

他的語氣十分恭敬,然而車內之人並未迴應。

“為何要我們讓路?你們怎麼不讓?”

回話的是對麵駕車的馬伕,說這話時,那人的神情態度甚是囂張。

趙齊想與之理論,身後的副將李平卻搶先一步開口。

“大膽!你可知我們車上的是何人?”

對麵的馬伕輕蔑一笑,冷冷道:“你又可知我車上坐著的人是何身份?”

李平氣得不行,正欲下馬與他爭論,趙齊卻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趙將軍。”

趙齊剛想對那馬伕開口,身後的花舞在薑蘺的指示下率先叫住他。

趙齊駕馬返回,恭敬道:“公主。”

“讓對麵的先過去吧,耽誤不了多長時間的。”薑蘺對他道。

“是,公主。”

回到原地,趙齊對李平道:“讓兄弟們讓道,這是公主的命令。”

李平本來還想說些什麼,聽到是公主的命令隻好遵從,於是隻能氣惱的瞪了對麵的馬伕一眼。

很快,他們讓出一條道來。

對麵的馬伕隨即抽鞭,車輪翻滾帶著馬車駛離了原地。

兩輛馬車擦肩而過時,車上的紫衣男人掀起車簾一角,悄然望了眼薑蘺的馬車。

片刻後,男人放下簾子,唇邊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等對麵的馬車駛離後,趙平才下令出發,車隊朝著盛安城的方向繼續行進。

“公主,我們方纔為何要給對麵的人讓路?”

馬車內,花舞忍不住好奇。

薑蘺耐心給她解釋:“我們出發時,東宣與西容仍在交戰,雖然和親之事並未公之於眾,但兩國皇宮內難免有西容派去的耳目。”

“若讓西容知道南陵與東宣即將和親,難保會派人前來破壞,畢竟這樣的事,二十多年前曾經發生過。

“所以此行我們纔要掩藏身份,假扮成南陵商人,連和親禮都是在日後成親時纔會派人送來。若在方纔為了誰先過去而暴露身份,留下了後顧之憂,那可得不償失。”

“原來如此。”花舞恍然大悟,隨即又道:“不過我們這一路來都平安順遂,如今又已臨近盛安,想來西容並未知曉和親一事。”

“但願吧。”薑蘺掀開車簾,望了一眼窗外,兩側的樹林越發高聳茂密。

明明才過午時,應是一天裡暑氣最盛的時候,她卻莫名感覺到了一股滲人的涼意。

另一頭,方纔那輛馬車向前駛出一段距離後,車內的紫衣男人忽然開口。

“韓陽。”

車外的馬伕當即停下馬,轉身恭敬回道:“屬下在。”

男人微眯著一雙桃花眼,骨節分明的手把玩著一串佛珠,聲音慵懶道:“調頭吧,彆錯過南陵公主的好戲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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