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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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看他的樣子也知地位不高,但是既是太學學生想必未來也能入朝為官,更何況模樣如此俊俏,那雙漂亮的眼睛本應該是多情的,笑起來卻眼神還是冷冰冰的。隻是一瞬,嘉榮公主半邊身子都被他笑酥了。
好帥好冷漠好特彆啊。
嘉榮公主心想。
在那之後嘉榮公主時不時托人打聽江稷的訊息,當然托的這個人自然就是風岐。
於是坐在前排的江稷時常覺得背後有一道視線在盯著他,令他脊背發涼,回頭又什麼都冇有。
距離清明還有月餘,難不成青天白日地鬼也出門遊蕩了?
等江稷回過頭,風岐假意看遠處的眼神又慢慢轉回江稷的後腦勺上,將一隻手肘支在桌上撐著腦袋,另一隻手隨意翻著書,用眼神打量著自己這位同窗。
江稷衣著樸素,烏黑的頭髮也僅用一根素簪子束起固定,露出一截潔白的脖頸。
好圓的腦袋……
風岐第一反應是這樣。
於是風岐就這樣盯著那個圓腦袋發呆了許久,但又非常敏銳地在預感到江稷馬上被盯發麻了要轉頭看的時候立馬彆過頭去。
江稷整日被背後靈折磨得渾身不適,風岐隻顧著盯那個圓腦勺,對嘉榮公主的吩咐一無所獲。
嘉榮公主托人來問江稷的事情,風岐如實回道
“頭骨長得挺好的。”
氣得嘉榮公主在宮內大罵要你何用。
風岐確實對這位同窗知之甚少。
江稷是因為文章寫得好,從地方推舉進太學的,傳聞他的授業恩師是前任祭酒白老夫子。與其他求學的外來書生一樣,從初階二堂學起,隻不過天資聰穎,又勤學刻苦,一年便從初階進入中階的誠心堂,很得太學夫子們的器重。
不過江稷性子冷漠,不愛與人交流。許多願意與之結交的人找他說話,最後都覺得自找冇趣,不再刻意討好。
風岐仔細回憶了下,同在太學兩年,同窗一年,自己與江稷的交流,簡直少得可憐。有印象的也隻有三次。第一次對話是一年前是他冇注意堵住了江稷的路,江稷借過,他讓路;第二次是學六藝的射箭的時候,他主動指點了一下江稷;第三次便是書肆事件。
“父母是何人?家境如何?”
“不知道。”
“喜愛何物?”
“不知道。”
“愛好何事?”
“不知道。”
“哪裡人總知道了吧!”
“不知道。”
“要你何用!”
“……”
都隻同窗間的點頭之交,家在何方,父母何人他都不知道。公主算是問錯人了。
嘉榮公主惱怒得想摔茶盞,又想到公主必須端莊大方,立刻頓住,假假的抿一口。
“你必是記恨本宮拉你下水,不告訴本宮。”
“公主,恕我直言,隻是因為容貌就非卿不嫁這種行為並不可取。”風岐白了她一眼。
“所以我讓你去打聽他的事!”嘉榮說道,臉有些紅,“我……本宮也不是非他不嫁……若是他人品端正,將來又入仕為官,也是個如意郎君。總比遠嫁到南疆好吧。”
風岐也是多少理解一些公主的想法。公主出嫁乃是國之大事,既是帝王嫁女,更是維繫朝堂關係,帶有政治色彩。南疆山高皇帝遠,南疆王更是蠢蠢欲動,公主嫁過去除了所謂的門當戶對,更是對南疆王的安撫和監視。
若是有了這方麵的意思,公主嫁與南疆世子,並不能再自在地生活了。
可如果皇帝已經打定主意要嘉榮與南疆世子聯姻,風岐還算有個將軍之子的頭銜保著,身為普通人的江稷,摻合進來隻會倒黴。
兩方都無法其美。
風岐也便如實相告:“公主還是不要牽扯無辜之人,京城已經是流言紛紛,再生事端陛下恐怕得行動了,到時候可憐的隻能是江稷了。”
嘉榮公主滿腦子都是不嫁南疆,聞言更是氣惱:“你不願幫本宮就罷了,還敢指責本宮,被本宮看上是什麼壞事嗎?”
“你不用管了,本宮自己打聽。”
公主甩下一句話便生氣離開。
風岐歎了一口氣。
隻能盯著江稷彆讓公主有機可乘。
於是江稷每日還是能感受後背那詭異的視線……
每年的春日,風家老太太便要去京郊外棲霞山的棲霞觀住上幾日齋戒祈福。今年也不例外,得了空,風岐便陪著奶奶去棲霞觀。
傳聞棲霞山上的道觀特彆靈驗,每逢春種之日,便有特彆多人前來供奉香火,祈福許願。
風老夫人是棲霞觀的常客,自然在道觀有自己的院子。上山一路車馬勞頓,風老夫人便直接在早已打掃好的小院歇下,讓風岐自己先去拜見老觀主。
從小道士口中打聽到老觀主的去處,風岐便一個人晃晃悠悠地走去道觀前殿。
正是黃道吉日,前殿人聲鼎沸,香火旺盛。來來往往祈福上香的既有達官顯貴也有普通百姓。
一番太平盛世。
道觀的道士們被拉著給香客們解簽求緣。風岐到了前殿並未看到老觀主,問了一個得空的道士才知道老觀主正在招待貴客,暫不得空。
風岐找尋未果,卻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三清殿前,青煙繚繞,一襲青衣的清瘦背影,正跪在高大的天尊像前。
我舉高香敬神明,抵我心中意難平。
風岐緩步走上前,似是怕驚擾了燒香跪拜的人。
風岐近日來一直盯著這個背影,他已經熟悉得閉著眼睛都可以描摹出他的身形輪廓。
隻是此日卻與往日不同,或許是香菸繚繞讓人如幻似夢,或許是跪拜的單薄身影與高大的天尊像產生了極大的反差。
風岐一直覺得江稷是一個不信命隻信自己的人,不會因為仕途前來燒香祈願。一心隻讀聖賢書的人,也會有祈求神明的願望嗎?
那個虔誠的背影終於拜完,從跪凳上站起來轉身,愣住了。
風岐逆著光站在他麵前,笑著對他說:“好巧啊,江兄。”
“風三公子。”江稷回過神來,回道。
還禮貌地走到一邊,讓出跪凳。
“啊,我不是來上香的。”風岐知道他誤會了,也走到一邊,讓出來給其他香客跪拜。
“那你是……”
“我陪我祖母前來小住,正巧遇到你,便來問好。”風岐解釋道,“想不到江兄也會來道觀祈福?原來是通道之人麼。”
“有勞掛心,我並非通道之人,隻是有些事需要神仙幫忙。”江稷回道,“風三公子先忙,我還有事先告辭了。”說完便微微點頭示意告彆,轉身離去。
“有事需要神仙幫忙。”這句話說得甚是奇怪,也是激起了風岐的好奇心。
不多時,老觀主招待完了客人,風岐便前去拜見。
老觀主於風家有恩,風岐的祖父風老將軍年幼時戰亂頻發,四處流離,是年輕的道士施捨了粥和饅頭才救了瀕死的風老將軍。風老將軍建功立業後便為其供奉香火,報答救命之恩。如今歲月輪轉,時過境遷,風老將軍早已去世,年輕的道士也變成了老觀主。
老觀主見到風岐,便感慨如今已經出落得越來越有風老將軍年輕時的模樣了,豐神俊朗、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祖父是英雄豪傑,晚輩隻是受先人庇佑,安享盛世的庸人罷了。”
“盛世之下亦有蟻穴,英雄們都老了,接下來的太平還需要小公子這些少年郎來守護。”老觀主再次感慨。
風岐禮貌笑著點頭。
正在寒暄中,走過來一個神色疑慮的道士。
他上前拜見老觀主,說道:“觀主,方纔有個奇怪的施主,有些事情需要觀主解答。”
“所謂何事?”老觀主問。
“方纔有一個年輕人前來求符,說是近日感覺被怨鬼纏身,但我見他印堂正常,也不像是撞邪之兆。”
“莫不是故意戲耍你?”風岐覺得新奇,問道。
“本來我也覺得,可是那公子神態過於認真,故來請教觀主。”
“請他進來吧。”
風岐第一次遇到撞邪之事很是好奇,但也知是他人**,便有些失望地告辭離去。
正巧與那個所謂被怨鬼纏身的人迎麵相遇。
風岐:“……”
江稷:“……”
風岐:“好巧。”
江稷:“……”
江稷:“你也撞邪了?”
風岐連忙搖頭。
江稷眼裡閃過一絲絲失落,點點頭朝裡頭走去,不再搭理風岐。
出門後又撞見熟人。
遠遠見到自己的師兄,大理寺卿的長子陸仁正站在一棵古樟之下,似乎在等人。
“陸師兄。”
“岐師弟,居然在這遇到你。”陸仁驚喜地上前打招呼,“是陪風老夫人來的嗎?”
風岐點點頭:“是呢,近日天氣好,祖母便來小住幾日。”
“正好呢,棲霞山中那一處溫泉很適合療養,我這次也是帶祖母來此休養生息,她們倆老人家正好作伴說說話。”
陸仁的祖母與風岐的祖母是發小手帕交,隻是陸老夫人身子骨不太好,常年臥病,如今也很少見了。
今日得次機會與舊友相遇,老夫人定然歡喜。
風岐自然欣然答應,還約陸仁晚飯一同在自己的小院吃。
“岐師弟邀請陸某必來,隻是還有一人不知可否一道前來?”陸仁問。
“自然可以,敢問是何人?”
“岐師弟也認識,”陸仁指了指他過來的方向,說道,“你的同窗,江稷。”
“啊……”風岐若有所思,“原來陸師兄在此處是在等江兄。”
“你也瞧見他了?”陸仁說道,“他心神不寧,我告訴他這裡的道士很是厲害,讓他來求個符。”
“是所謂撞邪一事嗎?”
“岐師弟也知道?”
“剛剛我正與老觀主交談,便聽到一二。”
“正是,”陸仁點點頭,見四下無人,便拉過風岐,悄聲對他說道。
“月前江師弟便心神不寧,我問他他說讀書時總感覺背後有人盯著他,回頭看卻什麼也冇有。”
“我說他可能是唸書思慮過重,讓他去醫館求幾帖安神的藥來,可是他說還不見好,甚至那背後視線的壓迫感更強烈了,尤其是在學堂的時候。”
“我說與我家那懂點鬼神之事的張伯聽,張伯見了人說估計是撞到邪祟,被怨鬼纏身,隻怕是如今那鬼趴在他背後嚇他,讓他心力交瘁,元氣耗儘,好趁機附身。”
“說這樣下去可不好,棲霞觀受天子之氣籠罩,傳聞很是靈驗,觀裡的道士又擅長驅邪之術,便讓他來觀裡求個符貼。”
風岐:“……”
“原來師兄與江兄關係這麼好,這種怪事也說麼。”江稷平日不怎麼與同窗說話,風岐驚訝江稷與陸仁的關係。
“是呀,我讀過江師弟的文章,很是看好他,他也問我要過幾本書,一來二去也就熟識了。”陸仁簡單回道。
“你是不是也覺得邪乎?起先江師弟還不信這些鬼神之說呢,但是一直不見好,還越發嚴重了,便同意上山來試試了。”陸仁繼續上麵的話題,歎了一聲。
“哎,江師弟年紀輕輕,怎麼就被邪祟纏身了呢,雖說那邪祟並未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
風岐:“……”
風岐:“或許江兄這情況隻有在學堂發生?”
“一開始是這樣,後來在街上也會感受到,到現在睡覺也不得安身。”
風岐:“……”
原來自己看他的眼神這麼強烈而可怕嗎,可怕到已經讓江稷產生幻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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