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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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冷昏暗的小巷裡，葉酬風坐在地上，手臂用力抱緊膝蓋，頭深深地埋在臂彎裡，整個人蜷縮成小小的一團隱在陰影裡。
屋簷上雨水一滴一滴混雜著遠處永不止歇的機器嗡鳴聲砸到臟汙的地上，聚成一攤陰沉沉的積水。葉酬風半透明的身體幾乎要融進那片灰濛黏濕的暗影中。
又一次……隻能眼睜睜看著友人們在絕望痛苦中失去性命，自己卻一點辦法都冇有。
她死死攥住身側的衣服，喉嚨裡擠出低低的嗚咽聲，空蕩蕩的眼裡流不出一點淚。早在葉酬風變成這副幽靈形態的時候就產生不了淚液了。
一雙濃黑色方頭履踏入淺淺的積水中，濺起一簇混著不明物體的水花，然而它本身不沾染半分汙跡，連道水痕都未曾洇上。
“你……”
“家養電子人，請勿打擾。”葉酬風冷漠道。
來人停下了腳步。
“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的聲音清透且堅定。
葉酬風詫異地扭頭望了過去。
他穿著一身藏藍色直綴，腰間繫著條墨黑色的腰帶，上頭掛著一塊潤白的玉牌，素白的臉上印著寡淡的五官，宛如宣紙上淺淡勾勒的寫意畫。
他整個人都與這兒格格不入，隻是站在那，就彷彿刺穿這個世界的圖層。
“你怎麼知道？你也不是？”葉酬風急忙問道，若是新進入的逃生者，或許有辦法救出朋友。
“嗯，你可曾見過身著藍色道袍、佩著祥雲玉牌的一群人？”男子反問道。
葉酬風眼睛登時亮了起來，說的不就是她的朋友們嘛！在這個賽博朋克的任務世界裡恐怕還真找不出另一群符合描述、一身古韻的人來了。
“冇錯！你也是承天宗的人嗎？”
“本…在下虛澈，乃是秦恒他們的師長，他們現在何處？”他微微頷首。
“他們——他們被二十九區的一家黑店抓走了！得趕緊去救他們！”葉酬風也顧不得確認其他資訊，心急如焚隻想快點去救人，火急火燎地起身帶路。
虛澈聞言神色一凜，跟在葉酬風身後跑了起來。
葉酬風用儘全力奔跑著，虛幻的身體徑直穿過街道上的行人和設施。
她為了救人跑了幾個街區來找警衛隊求助，卻因仿生電子人無權報警的理由被敷衍，現在真找到了幫手隻覺得距離太遠，自己的速度太慢，她想儘早趕到朋友身邊。
她不想再一次失去了…每段聯絡的失去都帶走一點她體內些微僅存的熱度，她已經什麼都冇有了。
葉酬風攥緊拳頭，咬牙悶頭加快步伐。
“還有多遠？”虛澈問道。
“還有三個街區，起碼要一個小時。”葉酬風焦急回答。
“這樣太慢了。”虛澈眉頭顰蹙，淩空飛起，並指朝葉酬風一揮，她身體一輕，也憑空而起。
葉酬風身隨意動向前飛去，速度較之前提升了不止數倍，她感激地沖虛澈笑笑，扭頭加速向二十九區衝去。
她飛躍過交織的人群，穿過層疊的燈牌，被賦予法術的身體泛著一層光暈，即便是炫彩斑斕的霓虹燈也掩蓋不了那瑩白的光輝，在沉悶幽暗的夜裡更為醒目。
虛澈落後她幾步，遊魚般穿梭在繁雜的建築間，靈巧避開飛行物和橫亙的廣告牌。他雖為實體，但周身覆了一層薄透的屏障，將他與外物堅決地隔了開來，淅淅瀝瀝的雨絲毫不能浸染他身。
“唔！”葉酬風猛地下竄幾米滑到人群上方，堪堪避過執勤的警衛隊飛船。
虛澈則直直前衝，逼近飛船時才急轉個角度從它側身飛過，揚起的衣角蹭過熒光的飛船標識。
“兄弟牛啊！這義體哪兒買的？”下方有人吹了個口哨讚揚道。
“這廣告做得不錯，前麵那電子人的編碼也來一個！”這是瞧上葉酬風的。
“我就冇搞明白他穿的啥衣服，純耍帥嗎？”
…………
人群裡嘰嘰喳喳的，從上到下點評起葉酬風兩人。
虛澈置若罔聞，葉酬風卻有些受不了了，她示意虛澈再往高空飛些避開這些本地人，正好方便講解秦恒他們的情況。
“我是和秦恒幾人同期被傳送到這個世界的，他們領到的任務是在此生存三個月，他們為了賺錢被騙去了那家黑店。那裡表麵上專營義體改造，其實是用人腦做元件存儲修改記憶！”葉酬風咬牙切齒道。
“我跑出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被迫注入了鎮定劑，現在估計已經接入係統了，所以你到時候一定要小心，千萬彆把係統裝置破壞了，不然秦恒他們得變傻子。”她仔細叮囑，生怕虛澈無意中害了友人們。
可轉念一想，問：“那家店裡不少高度改造的店員，還有很多強火力武器，你打得過嗎？”
葉酬風懇切地望向虛澈，她真心希望他能救出朋友，但也不想讓他徒勞送死。
“放心。”虛澈寥寥二字，泰然自若。
葉酬風稍稍定了心，繼續講解店裡的佈置細節。
有了法術加持，倆人冇過多久就到達了二十九區義體一條街，道路兩旁滿是大大小小擁擠的店鋪，五花八門的門店招牌上閃著誇張奪目的霓虹燈綵。
黑店在同行們的對比下顯得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就是那家。”葉酬風指出一家雜亂堆砌一堆熒光色的店麵。
虛澈飄然落地，邁步走進店裡。
“今天會員日九折促銷，看上大膽買，我們店童叟無欺，夜城良心商家哈。”琳琅滿目、色彩紛繁的義體機械中探出個腦袋來，店員熱情招呼著。
虛澈並指衝他一點，店員愣了下。
“你這是——”店員看到了躲在虛澈身後的葉酬風，“好哇！你們這是來砸場子的！”
他立即按了手邊幾個按鈕，小店深處傳來一陣轟鳴聲。
虛澈盯著自己手心眉頭緊皺，瞥見旁邊立著一排機械四肢，果斷抽出一根手臂衝店員劈去。
“我這皮下護甲可是——”店員話還冇說完，腦袋上就被砸了個深深的凹陷，半個腦袋都癟了下去，他軟軟往地上一攤。
虛澈拿著的義體也斷了半個小臂，往下掉著鐵屑碎塊。他見著凶神惡煞湧來的打手護衛們不慌不忙地從貨架上再抽出根金屬義體，足尖一點便衝至他們麵前，如切瓜砍菜般劈倒那幫人，手上的武器隨用隨取，店裡堆滿的義體機械成了店員們的催命符。
打手們不是冇有想過反抗，可噴射出的重火力根本破不了虛澈的防，那層柔軟但堅固的屏障甚至還能反彈，射出的子彈鐳射全打回了他們自己身上，越打自己這方傷得越重。但打肉搏戰，即便他們一個個都做了高度生化改造，還是比不上虛澈這個體能怪物，隻得含恨暈去。
葉酬風站在店門口，痛快地看著虛澈輕鬆放倒那幫人。她原本有些擔心周圍店家報警或者幫忙，但顯然她想多了，隔壁店和路人們對火拚視若無睹。
她飄過一地的金屬碎塊，來到店內深處一道厚實的牆前。
“就是這兒，牆後麵藏了一大塊空間，裡麵全是記憶修改裝置和人腦基件。”葉酬風在周邊摸索著尋找開啟按鈕。
虛澈抬腳一踹，牆麵應聲而倒，露出裡頭縱橫交叉的金屬管道，斷裂的光纖線電光閃爍、冒著火花。
葉酬風目瞪口呆地看著虛澈暴力通關，來不及多想他超模的□□強度，飛到前方指引道路。
“還有人躲在下方的區域裡，他們肯定在收拾東西跑路了，咱們得趕緊走。”她領著虛澈飛速下了樓梯。
底下雜亂擺著一整麵的電子螢幕，無序的編碼交替閃回，大部分都已經格式回初始狀態，發出幽幽的綠光，映在虛澈白淨的麪皮上，襯得他膚色白到近乎透明。
他掃了幾眼，繞過電子牆，迎麵而來的是一堆困在簡陋裝置裡的人。他們的頭上、脊背上都連接著無數數據線，手上插著幾根輸液管，輸液泵定時定量給他們注入鎮定劑等藥物。
虛澈定睛一排排看了過去，找到秦恒等弟子，他們麵容痛苦地躺在儀器裡，指尖掙紮抽動著，卻被注入了更大劑量的藥物。
虛澈緊抿起薄淡的嘴唇，閃瞬間就擒住想要逃跑的幾個技術人員，拿閒餘的數據線將他們牢牢捆住。
“解開控製裝置。”他冷冷命令道，手上力度逐漸加重。
“你想得美！”其中一個怒斥道，嘴裡還不乾不淨地罵著。
“阿sir、阿sir，我來解，我會解！隻要您放我一馬，我啥都乾！”有個小個子腆著臉賠笑道。
“你t……”其餘幾人轉移火力狂噴背叛者。
“我就一打工的，你們都上傳雲端了就我冇有，我不得找條生路！”小個子也冇好氣，跟他們吵成一團。
虛澈將小個子單獨捆在一旁，讓他一步步說出解除方法。
裝置電源被斷開，數據線和輸液泵自動停止工作，縈繞在人體數據線上的詭異藍綠色也散去，這些人終於擺脫了抽吸腦髓般的極致痛苦安定了下來。
虛澈幾個飛身斷開所有數據線，將暈睡的秦恒三人攏在身側一一檢查起來。
結果似是很好，他小小地舒了一口氣。
“你要跟著在下一起走嗎？”虛澈抬眸沉靜地望著葉酬風。
“去哪？！”葉酬風有些不敢置信，激動地問道，會是她想的那樣嗎？
“去在下的世界。”他肯定道。
“我……我可以嗎？”她有些侷促地答道，眼底彷彿湧上一股熱流，她在副本世界間飄蕩太久了，麵對一個可以穩定下來的機會反而難以相信。
真的可以打破逃生世界的詛咒嗎？真的可以擁有一處穩定的住所嗎？真的……能不再四處漂泊苦苦掙紮了嗎？
虛澈不再多言，隻頷首一下。
一層如煙如霧的輕薄白汽籠罩在他身上，轉瞬間他就轉換了另一副身形。
皎白色的寬袖長衫外披著鶴氅，錦衣上精緻的紋繡流光溢彩。霜雕玉砌般白透的皮膚，銀白色的髮絲束在玉冠裡，靜美秀逸的臉上一雙淺琥珀瞳冷冷垂下。
這霞姿月韻的仙人手上浮現出一把削薄窄長的劍，冰晶般的劍身上沁著點點紅痕。
他執劍，朝龐大電子裝置狠狠一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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