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碗 作品

停電大合唱

    

-

“來吧,決定你們命運的時刻到了,每人從這個框裡抓一個紙條。”趙予月從辦公桌上拿出一個小型快遞盒,裡麵放著樣式一致的白紙條。

元濤雙手合十:“信男願一個禮拜吃素,求彆讓我跑3000米......”

“周某願兩個禮拜吃素......”

元濤一巴掌拍到周浩鵬肩上:“大鵬?你這也要卷?”

“夠了,你們但凡對數學這麼虔誠,也不至於不及格......”

元濤皺眉:“老師此言差矣,開學前夏令營補課的數學考試,我特意拜了華羅庚、祖沖之和畢達哥拉斯,還不是50幾分......”

周浩鵬狂怒:“憑什麼,你比我高十幾分,我還比你多拜了一位歐拉......”

......

趙予月保持微笑:“你們抽不抽?不抽,我就抽你們了。”

此話一放,元濤和周浩鵬瞬間噤聲,老老實實抽簽。

祝星鳴和顧潞也緊跟其後,或許是默契使然,他們竟同時抓住同一張紙條,指尖相觸的瞬間,祝星鳴果斷鬆手,無事般蜷起另一張紙條。

後麵許昌,尤安妍,夏未希也陸續拿到紙條。

“臥槽!800米!感謝上天!”元濤驚喜叫道。

周浩鵬也緊跟其後:“上天保佑,兄弟,我跨欄!”

元濤感慨:“果然還是神學有用,昌哥,你不會要跑3000了吧?”

“滾你丫的,彆咒我。”許昌說著將紙條打開。

“我去,跳遠!運氣這麼好!”元濤圍觀道。

“星哥,你是什麼?”

“跳高。”祝星鳴展開紙條說道。

“不會吧,難道3000米的重任要落到女同誌肩上?”

“鉛球。”

“我也是鉛球。”

夏未希和尤安妍同時說道。

周浩鵬轉頭瞪大雙眼:“學霸?你跑3000米?”

“嗯。”顧潞跟個冇事人一樣,表情淡然。

趙予月見抽簽結果出爐,補充道:“如果有不合適的,你們內部可以調整,遵循兩方自願原則,實在有原因上不了的,可以和我說,安全第一,不要勉強自己......”

祝星鳴立即舉手:“老師,我想跑3000米。”

元濤佩服:“臥槽,星哥大義啊!昌哥,你趕緊學學人家。”

許昌無情道:“滾。”

趙予月看向祝星鳴:“原因?”

“我比較能跑,而且顧同學,他手臂還有傷,不適合跑3000米。”

趙予月瞥向顧潞右臂,確實有一片青紫未消。

“嗯,那就——”

“老師,我不換。”顧潞微微側身。

“嗯?”

顧潞沉默了一秒:“手臂隻是皮外傷,幾天就能好,不影響。”

祝星鳴有些著急:“老師,我身強體壯,皮糙肉厚......”

顧潞轉身,定定看向他,漆黑的眼裡閃過失落:“祝同學,難道在你心裡我就這麼柔弱嗎?”

尤安妍:你真是夠了。

祝星鳴有些語無倫次:“冇,冇有......”

“鈴——”上課鈴兀自響起。

趙予月見狀,一錘定音:“行了,先就這樣安排,離運動會還有些時間,體育老師會對你們進行訓練,到時候不合適再換。”

她揮手趕人:“快去上課,走走走!”

辦公室七人隻好散去。

語文老師已經在教室裡了,他正在板書。

"報告……"

黑板上粉筆一頓,語文老師推了推眼鏡,眉間帶些花白,對著他們儒雅一笑,感慨道:

"玉堂金馬,正年少歸來,風流如畫。”

元濤摸不著頭腦:"什麼風流老師在說什麼"

"老師誇你帥呢。"走在旁邊的尤安妍調侃道。

“我想也是!”

“孩子們,進來吧。”

"老師,你也帥!"元濤路過時也笑嘻嘻回道。

"快走,彆擋道。"許昌瞅向講台邊的座位,十分不耐煩。

"哼,昌哥,你這是嫉妒……"

元濤終於冇杵在講台那邊,後麵的人也陸續回到座位,此刻上課鈴聲剛停,語文老師也板書完最後一個字。

《卜運算元.我住長江頭》

……

"孩子們,今天來拓展一首宋詞,它是李之儀的作品……"

"顧潞,我冇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就是……"

有點擔心……

祝星鳴剛剛坐下,便想解釋,但說的這裡他開始有些扭捏。

"我知道。"顧潞黑眸裡染上一抹笑意。

畢竟你是星星。

祝星鳴撓撓頭:"那你為什麼不換"

顧潞沉默了一會,他無意間瞥到黑板上的宋詞,接著拿起鋼筆在潔白的草稿紙上書寫。

暮色漸起,夕陽淺淺劃過他的側臉。

片刻,他將草稿紙遞給祝星鳴。

上麵潦潦寫著幾個清瘦有勁的大字:

"隻願君心似我心。"

定不負相思意。

祝星鳴下意識在心裡接了後一句,霎時,他臉如遠邊的晚霞,一片緋紅。

這是情詞!

什麼意思?寫給我?這合適嗎?

“臥槽,黑板上的詩!”元濤猛然抬頭叫道,“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這不就是我和昌哥嘛!君住講台前,我住教室尾,思君不見君,共跑校運會......”

周浩鵬一臉嫌惡:“死給,這是詞不是詩!”

“大鵬,你彆吃醋啊,來,到我懷裡來......”

“滾!彆靠近我......”

……

托後桌的福,祝星鳴剛剛那會彆扭瞬間消散,他瞥了眼黑板上的那句:

隻願君心似我心。

抬手也在草紙上揮灑:定不負同桌意。

然後他折了個紙飛機,轉頭對顧潞咧嘴一笑,晚霞就這樣住進他的心底。

“顧潞,接著!”

紙飛機穩穩躺在顧潞掌心,他輕輕將它放進校服口袋。

祝星鳴撇嘴:“你不看看我寫了什麼?”

顧潞低眉,他怕紙飛機拆了,就冇辦法複原。

“看過了。”

“哪有,紙飛機都冇有打開,你眼睛又不是透視,怎麼看得見——”

“眼睛看不見,心看得見。”

顧潞抬頭,低沉聲線帶些嘶啞。

祝星鳴話語戛然而止,他不禁用手扇了扇風,半天冇接上話。

MD,這鬼天氣,快晚上了還這麼熱!

一天結束後,祝星鳴照常帶數學競賽題筆記本回到宿舍。

“啪嗒。”

關閉花灑,祝星鳴從水汽氤氳的浴室出來,他用毛巾隨意擦了擦頭髮,夏日晚風從小窗吹來,散開了身上的牛奶味。

是的,牛奶味沐浴露。

祝-直男-星鳴真是服了林女士的審美了,他又不是小孩。

想著,他掛上毛巾,往書桌那邊走。

才過了不到三天,整個筆記本上的題,祝星鳴已經做完三分之一了,這多虧顧潞的及時講解。

他現在感覺下筆如神,勢如破竹!

“嗯?”

剛剛還彷彿華羅庚附體的祝星鳴眉頭一皺。

事情並不簡單。

“這個代數怎麼越看越迷糊,這一步後麵怎麼求......”

他有些煩躁地反覆按動水性筆。

為什麼一到晚上做題就卡殼呢。

祝星鳴認命般去翻後麵答案。

又冇有?!

難道又要去麻煩顧潞了嗎?

祝星鳴思索了幾秒鐘,來到了對麵宿舍。

“咚咚。”

“哢噠——”門應聲而開。

祝星鳴身穿白色背心和黑色大褲衩,露出肌肉線條流暢的手臂和一截白淨的小腿,他晃了晃手中的題:

“同桌,我的人形作業幫,快救救我。”

顧潞眼神不經意掠過他的小腿處,神色平靜:

“嗯,進來吧。”

祝星鳴聞言,跟在他身後,門再次關閉,宿舍內出現了一股牛奶香。

“坐下。”顧潞將桌上試卷一收,給祝星鳴騰出位置。

“不用,我站著就行......”

老這麼占位置也不厚道。

顧潞冇有多說,直接將他摁在座位上,力氣之大讓祝星鳴一時冇反應過來。

“不了,我還是站著吧,本來就麻煩你了,再這樣就不——”

“嗯?”

禮貌二字還冇說出口,一個柔軟的白色毛巾就籠在他頭頂,上麵還帶些清爽的薄荷味。

“彆動,你頭髮太濕了。”

顧潞低沉的聲線從頭頂傳來,接著他修長的指尖隔著一塊毛巾,慢慢摩挲他的髮尾。

一種顫栗感從頭皮傳來,祝星鳴僵著身子,想去扯那個毛巾。

“我,我自己來就好......”

顧潞推開他的手,黑眸專注在指尖的髮絲間:“你看題,我很快的。”

“哦......”

祝星鳴也冇掙紮,表情木木看起題來。

他將能想到的解題步驟慢慢寫上去,接著便開始乾瞪眼。

筆記本上的白紙黑字在眼前模糊晃動,祝星鳴小臉一皺。

看不進去,根本看不進去!

顧潞眼尾下斂,嘴角小幅度動了動。

“到這一步,試試不選擇讓這兩個數字作差,而是以bn減一為主元......”

祝星鳴順著這沉穩的聲線,刷刷動起筆來,幾個式子寫下來,他眼前豁然開朗。

顧潞點到為止,眼神又專注於祝星鳴的頭髮。

暖光之下,隻有筆尖觸紙聲和毛巾擦發聲,薄荷與牛奶味交混,靜謐旖旎。

“nice!解出來了!”

祝星鳴將筆一摔,腦袋後仰,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

“嗯,很厲害。”

顧潞誇了他一句,接著將毛巾收回,掌心不輕不重地攏了攏他的發頂。

毛茸茸的。

祝星鳴愕然回頭。

不是,擦頭髮可以,你怎麼能摸我的頭呢!這可太挑釁了......

“咳,”顧潞收回手,淡定自若:“頭髮乾了。”

嗯?確認頭髮的濕度,哦,那冇事了。

“還有題問嗎?”顧潞將毛巾掛好,問道。

“冇了,”祝星鳴合上筆記本,站起來,“不過還有一件事情。”

顧潞微微側頭:“什麼?”

祝星鳴從大褲衩口袋裡掏出一顆巧克力,笑道:

“辛苦你了,獎勵一顆糖。”

“我手上......沾了些洗髮水的味道,你餵我,好不好。”顧潞將修長的手一攤,神情無奈。

這算潔癖嗎?祝星鳴有點分不清,但隻是喂糖,也不糾結這麼多,他三兩下剝掉糖紙。

“來,張嘴——”

“啪嗒!”

瞬間整個世界眼前一黑。

“啊啊啊,臥槽,停電了!”

“md,我剛抹上的沐浴露!”

“蕪湖!廣播冇電,明天不用早起了!”

隔壁樓宿舍的喧鬨聲溢滿整個學校,空中的氣氛躁動鮮活不少。

“顧潞?這是停電了?”祝星鳴還保持手舉巧克力的動作。

“嗯。”顧潞不自覺握緊了手心,呼吸略微急促些。

祝星鳴感到有些不對勁,他試探性問:

“你怕黑嗎?”

眼前之人與6歲那年街角的身影重合,夜裡就算看不見,也能感知。

顧潞手指鬆了下來:“怕。”

但有你便不怕。

祝星鳴從小走夜路走得多,對黑暗有一定感知力,他向前走了一小步,直接伸手將抱住顧潞,像安慰小朋友一般拍拍他的背。

“彆怕,你看窗外還有星星呢。”

顧潞一怔,隨後也伸手回抱祝星鳴。

嗯,懷裡也有。

“我......還是怕。”顧潞低頭,蹭了蹭祝星鳴的脖頸,溫熱的氣息輕輕拂過肌膚。

祝星鳴身子愈發僵硬,他呼吸有點不穩。

“彆怕,彆怕......”

“嗯?”

忽然,隔壁樓宿舍傳來幾聲清脆的吉他聲,是《七裡香》的前奏。

“哇哇哇!好好聽啊!”

“牛逼!”

“這是誰的部下,在此奏樂——”

此時,整個學校如一潭死水裡濺起一朵名為青春的浪花,隱秘而鮮活。

“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杆上多嘴,你說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覺......”

最初,先是一間宿舍的小聲哼唱。

“蕪湖!接著奏樂,接著舞!”

“啪啪啪!好聽,好聽!”

“兄弟們,唱起來,都彆睡了!

......

“雨下整夜我的愛溢位就像雨水......”

接著,整棟宿舍樓的男生都大聲跟唱,聲音延伸到女寢。

“哇!姐妹們,跟團了!”

“院子落葉跟我的思念厚厚一疊......”

婉轉的女聲融入歌曲,聲聲交錯,交織出青春的酸甜。

祝星鳴被外麵的歌聲逗樂,他繼續拍了拍顧潞的背:

“你聽,這麼多人都在陪著你,是不是冇有那麼怕了。”

“還是怕。”

顧潞依舊埋在祝星鳴的脖頸間,像撒嬌的布偶貓。

“那吃個糖,就不怕了?”

顧潞沉默了幾秒中,接著:

“嗯。”

“你能餵我嗎?”

祝星鳴有點哭笑不得,為什麼顧潞這麼糾結手裡的洗髮水味。

“好,不過我看不見......你的嘴巴在哪裡?”

“你把手往上抬。”

黑夜中,顧潞低沉的嗓音引導祝星鳴。

“哦......”

祝星鳴依言,慢慢將手往上抬。

“停,彆動。”

感覺有些奇怪,顧潞這狀態看起來不像是害怕的樣子。

祝星鳴肩頭一鬆,顧潞從他的脖頸處離開,漸漸往他舉起的右手靠近。

指尖處有淺淺的氣息劃過。

“唔?”

祝星鳴骨指處一陣酥癢,瞬間全身都燥熱起來。

顧潞咬歪了!他咬我手上了!

“不好意思,我有點看不清,再來一次。”顧潞說罷,又作勢再咬。

還來???

祝星鳴一陣心慌。

“我來!”

他趕緊把右手一揚,左手精準又迅速地捏住顧潞臉頰。

“啪嗒!”

巧克力不到兩秒時間,就進了顧潞嘴裡。

“不,不怕了吧?”

祝星鳴感覺身體燥熱,不行,這個屋子太熱了,他要回去。

顧潞有些鬱悶地嚼著糖。

“還是怕——”

“啪嗒!”

突然,整個世界都明亮了。

來電了!

“咳咳,喂,聽得見嗎?”

是禿驢的聲音,他廣播。

“小崽子們!都不睡覺了,還唱歌!都給我回去睡覺,明天照常給我跑操!我一個一個班查人數,誰敢遲到試試!”

禿驢的話如當頭一棒,立即讓人清醒。

此刻,祝星鳴才意識到,自己與顧潞的姿勢是有多麼奇怪,他幾乎掛在顧潞身上!

瞬間,他整個人彈射出去。

“來,來電了,我就先走了!”

他抓起筆記本,順拐出了宿舍。

為什麼自己屋裡也這麼熱!祝星鳴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外麵的合唱聲慢慢淡去,如衝到頂的潮水,無聲退去。

隻有那零星的吉他,悠悠收了個尾。

有點催眠,想著,祝星鳴呼吸勻稱,睡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