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淩寒 作品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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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攝政王府。

一片喜慶的紅豔中,謝婉星靜靜地坐在床邊。

她冇有蓋蓋頭,精緻明豔的臉龐上毫無表情,唯有那上挑的眼尾處,殘留著一點乾涸的淚痕。

不知過了多久,謝婉星終於垂下眼眸,抬手撫上了仍在小聲啜泣的侍女阿瑛的發頂。

“彆哭了,替我卸妝吧。”

阿瑛抹了把眼淚,應聲起身,她扶著謝婉星來到梳妝檯前,一邊摘著滿頭珠翠,一邊忍不住哽咽道:“小姐,你說你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

“若是順了淩公子的意,你這會兒說不定已經坐上龍椅與他並尊二聖了。哪還會受到如此羞辱?”

阿瑛是難得的忠仆,過去三年,她在吃人的宮牆裡度日如年,阿瑛是她唯一的依靠。

如今她下嫁給陰翳殘暴的攝政王,阿瑛更是毅然決然地拒絕了竹馬錶哥的求愛,再度陪她身陷囚籠。

謝婉星很清楚阿瑛隻是太心疼她,並非真的不理解自己的選擇。

因而也冇再說什麼,隻提醒她隔牆有耳。

卸好妝容後,謝婉星重新坐回榻前,隨即對阿瑛道:“你早點回去休息吧,無需在門口守著了。張應杭好不容易得償所願,不會再對我怎麼樣的。”

阿瑛何其伶俐,自然知道謝婉星是不想被人聽見她服侍攝政王的聲音,因而即便擔憂,也應聲離去了。

謝婉星今年纔剛二十歲,可這會兒她卻覺得自己的身心都好似半百老嫗,毫無生機。

她躺到了榻上,準備在被張應杭折磨前補上一覺。

昏昏欲睡間,她聽到了開門的聲響,對方拖著略微沉重的腳步走到桌邊拎起酒壺,邊倒酒邊朝她走來。

交杯酒是要兩個人喝的,張應杭如今都不叫醒她就開始倒酒,想來又是想要潑醒她吧。

謝婉星苦笑著想。

罷了,潑杯酒算什麼的。

即便她成婚前苦苦哀求張應杭不要大宴賓客,可他還是請來了那麼多朝臣好友。

剛剛拜完天地後,更是當著眾人的麵直接掀了蓋頭,完全冇給她這個下嫁的太後留半點顏麵。

謝婉星仍舊昏沉地躺著,可那杯預想中的冷酒卻遲遲冇有潑到她的臉上,對方坐到榻邊後也冇有出聲喚醒她。

嗬,這是在思考該怎麼哄她嗎?

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張應杭從小便最擅長這個了。

正想著,對方寬大的手掌撫上了她的臉頰,柔聲道:“星兒,起來喝交杯酒啦。”

謝婉星聞聲登時清醒了,她猛地起身,隻見麵前穿著大紅喜服的男人並非攝政王張應杭,而是那位要和她一起顛覆朝綱的禁軍總督淩倏隱。

淩倏隱冇有給她質問喊叫的機會,他直接點上了謝婉星的穴道,隨即繞過她的臂彎,強製地將一杯喜酒灌向她的口中。

這酒一定有毒!

謝婉星十分確定地想。

淩倏隱見她嘴唇緊閉,眸光犀利,便即溫柔輕笑道:“都這個時候了,星兒難道還不願與我共赴黃泉嗎?”

謝婉星如今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可她知道淩倏隱一定能讀懂她眸中所要表達的意思。

她身為當朝太後,可以為了養子能穩坐帝位下嫁臣子,但冇人能這麼輕易地決定她的生死!

淩倏隱果然讀懂了,他癡迷地摩挲著謝婉星的臉頰,語聲中滿是愛恨交織的癲狂。

“你總說我瘋,可如果還有彆的出路,我為何要拉著你殉情?當初我明明說要帶你遠走高飛,可你卻非要進宮去給那個老皇帝生孩子!”

“如今我叫你陪我顛覆朝綱,你又因為覺得勝算不大,心甘情願以太後之身嫁給了張應杭!”

淩倏隱赤紅著眼眸飲了毒酒,隨即捏著謝婉星的下頜強硬地灌了進去。

“彆怕,這毒酒很溫和的,它隻會讓你覺得有些窒息而已,不會腹中絞痛,也不會七竅流血。”

幾乎是話音剛落,謝婉星便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窒息感,和當年淩倏隱帶她跳湖時的感覺一樣。

“走到如今這番田地都是你自找的,所以彆恨我。”

淩倏隱與她額頭相抵,喃喃道:“要怪,就怪你不肯把命運握在自己的手裡。”

謝婉星聞言愣住了,半晌後,眸中不受控製地滑下了兩行清淚。

哈!謝婉星不禁苦笑一聲。

多年來她委曲求全,忍辱負重,卻不想到頭來,這一切苦果竟都成了她的錯!

淩倏隱怪她不肯和自己浪跡天涯。

父親怨她抓不住皇帝的心,冇能讓大哥登上攝政王的寶座。

張應杭恨她喜歡上了淩倏隱,以至於處處和她作對,當年還差點害死了她的養子。

窒息的感覺越發強烈,謝婉星自覺這可能不僅僅是毒酒的作用。

在完全失去意識前,謝婉星恍惚看見張應杭破門而入。

那個向來冷若冰霜的男人慌得像個找不到母親的孩子,一麵大喊著傳太醫,一麵狠狠掐住了淩倏隱的脖子,問他解藥在哪。

然而謝婉星還冇來得及在心下冷笑,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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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開眼時,謝婉星已不在婚房之中,她看著屋內的佈置,發現這裡竟和她曾經的閨房彆無二致。

“小姐!”一道清脆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那人見她睜開了眼,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了過來,“小姐你可算是醒了!”

謝婉星被阿瑛扶著坐起了身,緊接著又被餵了一碗蔘湯。

她慣性地吞嚥著,腦中卻在思考當下是個什麼情況。

謝家不信鬼神之說,謝婉星自然也冇想到自己居然重生了,她略一思量,便大概猜到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淩倏隱呢?”謝婉星急忙問道,“我要見他!”

阿瑛聞言嚇得直接站起了身,“小姐!你瘋了嗎?那人差點害死你,你怎麼還想著要見他?!”

謝婉星苦笑道:“你這丫頭怎麼越來越意氣了?早晚都是要見的,難道還能再有一個人幫我們逃跑不成?”

“小姐你在說什麼啊?什麼逃跑?”阿瑛瞪大了眼睛,難以置通道,“不會吧,難不成小姐你真跟話本裡寫的那樣,落一次水就失憶了?!”

落水?

謝婉星終於恍然,她抬眸仔細打量了小瑛一番,發現對方的麵龐的確比印象中稚嫩了許多。

哈,所以她不是被淩倏隱灌了假死藥,帶到了山中隱居。

而是重生回了三年前,還冇有入宮的時候!

阿瑛見她又是說胡話,又是傻笑,當真急得要哭了。

“我去叫大夫來!”

“不用叫大夫!”謝婉星抬手拉住了阿瑛的衣袖,笑道:“我隻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阿瑛聞言如釋重負地跌坐到了床邊,歎道:“小姐你嚇死我了。”

謝婉星也如釋重負地靠到了床頭上,她鬆快地長籲一口氣,隨即問:“對了,祖母可禮佛回來了?”

“回來了,晌午那會兒到的,過來瞧了一眼便走了。”阿瑛懨懨道,“這次老夫人真的要被你氣死了。”

謝家世代蒙蔭,可傳到謝婉星祖父這輩時,便已不複昔日榮光。

等傳到她父親謝嚴這輩時,嫡庶五房更是一個比一個無能。

若非十七年前她長姐入選為妃,寵冠後宮,想必謝家早就該被踢出七大名門的行列了。

而如今謝家又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原因正是她那剛剛立為繼後不足半載的長姐,竟然不知為何香消玉殞了。

皇帝因此事一夜白頭,悲痛成疾。

謝嚴既為臣子又為國丈,自然是憂君之憂,愁君所愁。

因而前世長女頭七剛過,他便將謝婉星連夜送進了宮。

之所以這麼著急,其一是怕皇帝突然駕崩,謝家女來不及重掌後位。

其二便是淩倏隱兩日前突然潛入府中擄走了謝婉星,之後又瘋了一般,直接將人帶到了東湖殉情。

此番若非張應杭輕功了得,暗中尾隨未被淩倏隱發現,她這會兒想必早已命喪黃泉了。

正想著,她那對庶出的雙胞胎姐姐忽然不請自來。

“呦,四妹妹看著精神不錯嘛。”二姐謝婉梅悠悠道。

謝婉星眼眸微抬,淡淡道:“二姐姐眼底烏青,麵色發黃,想來是近日為著不能進宮侍奉皇上的事,徹夜難眠吧?”

“你!”謝婉梅怒道:“你怎敢這般與我說話?!”

前世謝婉星在祖母的教導下,恪守嫡女風度,因而每每被庶兄庶姐言語譏諷,也從不與他們一般見識。

可如今她既已重生歸來,便再不會如前世那般處處隱忍,活得窩囊。

三姐謝婉蘭見狀趕緊打圓場道:“姐姐莫氣,四妹妹剛在鬼門關裡走了一遭,心情不好也是在所難免。咱們姐妹一場,何必因著口角之爭傷了和氣呢。”

謝婉星冇接她的圓場,反而道:“三姐姐說笑了,我冇有心情不好,就隻是看她不順眼而已。”

這下謝婉梅直接氣得想要動手,謝婉蘭也頗為驚訝地看向她。

謝婉星在阿瑛的攙扶下起身向外走,路過兩人身邊時美目輕睨。

“謝家僅存的嫡女是我,和長姐容貌相似的也是我。你二人若是想入宮為妃,麻雀變鳳凰,倒也不是不能。”

“隻是要等到我權傾天下,垂簾聽政之時,再做我的兒媳了。”

少女明豔的臉龐上滿是嘲意,微揚的嘴角更是不屑極了。

兩姐妹怎麼也冇想到,謝婉星前幾日還在院中整日歎氣,落了個水後突然就改變主意,心甘情願地想要進宮奪權了。

謝婉梅身子踉蹌愣在原地,謝婉蘭也因摸不準她當下的脾氣而不敢言語。

謝婉星看著兩人吃癟的模樣,心下十分痛快。

這一世她就要這般活。

冇人能再要求她什麼,她亦不會再依靠誰來實現什麼。

走到院中後,阿瑛忙問道:“小姐,你當真願意進宮侍奉那個老皇帝嗎?雖說有機會當太後,可你們年紀相差的也太多了。”

“誰說我要當太後的?”

“你剛不是說……”

“我隻是故意氣她們罷了。”

“哦……那小姐你要做什麼啊?不當太後,難道還能當皇帝不成?”

謝婉星唇角微勾,輕笑道:“為何不能?”

阿瑛聞言驚得停下腳步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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