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不再揚

 

永昭十九年冬，晨曦。

我在閨閣裡對鏡點紅妝。

侍女終是等不及了，激動地一把推開了門。

“姑娘，好了冇啊？就剩半個時辰了。”

我不慌不忙，用口脂點了點唇，整理整理儀容，最後戴上了那朵豔麗的美人蕉。

“好了，我們走吧。”我滿意的站起身來，外邊冷，侍女為我披了件紅色大氅。

今天是個喜慶的日子，這場持續了二十年的浩戰，終於以我國的勝利而結尾。

作為郡主，在經過朝廷的批準後自然要領著大夥姐妹去迎接那些得勝歸朝的將士。

其實是存了私心的，我真正思唸到極致的，是我那鮮衣怒馬的翩翩少年郎。

一彆六栽有餘，而今，他終於要凱旋歸來。我歡喜的想，也不知道變了模樣冇有。

想見千郎的心蠢蠢欲動。

一水的紅色大氅在雪地裡歡喜的飄擺著，好似一朵朵嬌豔的玫瑰。

姑娘們雖不能如巾幗男兒那般沙場秋點兵，但卻可以如神女那般有顆鏗鏘愛國之心。

終於，吾國的城門大開，將軍戰士們凱旋歸來，一個個鮮衣怒馬，鏗鏘有力。

屆時，舉國歡慶，百姓的春日終於要來了。

經過了京都城，來到了宮殿之下，姑娘們一個接一個的為其獻上簪花和貴重禮品。

將軍們喜笑顏開，一張張滄桑的臉上展露了最美好的笑容，鞠躬儘瘁得以太平，佳人迎接得以賜福，這一刻，那些汗水和努力都是值得的。

我在一聲聲嘈雜中尋著我的少年郎，一邊擔心自己待會兒會不會認不出來。

卻怎麼也找不見那張熟悉的笑顏。

我快焦急死了，心裡亂作一團，捧在我懷裡的簪花也快要跟著蔫了。

直到正午時分，隊伍進了大殿，天子親自迎接，我始終冇能見到我的郎君。

大殿中央，短暫的歡喜過後是哀悼。

殿內唏噓萬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地下枯骨涼，忠魂沸血熱。

終於，噩耗還是來了。

輔國大將候千澈戰國有功，除惡不慎於公元174年長眠與邊關北地，歲在二十三。

戰爭吃人不吐骨頭。

候千澈，吾輩最好的護國將軍，也在沙場之上垂了暮。他們說候大將軍氣息奄奄，在經過梅花村的時候悄然冇了聲息。

六年未見，再次相見便是陰陽兩隔。

嗬，他騙了我，他還是殉了國，死在了大雪皚皚，本該是得勝歸來的這一天。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坐在大殿最不起眼的位置，靜靜聽著他們傳上的訊息。

屍骨未寒，當我的千郎被跟著其他亡烈推出來的時候，那朵美人蕉瞬時被我的淚珠打得稀濕。

後麵發生了什麼我都不記得了，隻是當時身子坐立難安，心口異常難受。

再次醒來已經躺在了鳳陽閣的床上，長公主見著我終於鬆了口氣，太醫簡單交代了幾句便退出去了。

我怎麼還在皇宮，我想回家。

大典仍舊舉行著，我卻心如死灰，公主說我是過分悲痛昏過去的。

她貼心的給我遞了碗暖湯，我冇有胃口，但我不敢違命，乖乖接了過來。

外麵大雪紛飛，吹得窗翩呼呼作響。

長公主垂眸，眼裡是未曾見過的深意，她安慰我說：“候將軍身死魂不死，他將千古流芳，永垂不朽。”

我勉強擠出了笑容。

在鳳陽閣一直待到了午後，申時，我跟公主道了彆，回了府上，貼身侍女焦急地向我跑過來，見我麵色蒼白，她嚇了一大跳，小心扶著我進了閨閣。

雪停了，金色的日光把我的房間點綴得明亮，外頭景色甚美，我披了件白色大氅，來到那棵紅梅樹下。

我取下雲鬢上彆著的珍珠花簪。

走的匆忙，他什麼都冇給我留下，唯一的遺物，便是這根不值錢的簪子。

我的思緒回到了三年前的新婚之夜，那晚，郎君匆匆被喚至朝廷，召至北地。

臨走前，他從櫃檯裡翻出來一個精緻木匣子，裡麵就是這支珍珠花簪。

“這是我第三次見你時自己親手做的，彆嫌它醜，費了好大的勁兒呢，本來是想在下個月生辰的時候給你的。”

我含淚點頭，他親自為我彆上，而後用唇點了點我的額頭。

宮人在外等候，我幫他換下了大紅婚服，臨走，少年深深望了我一眼：“等我回來。”

我的淚珠再也控製不住劃了下來。

他要我等他回來。

華不再揚，驀然間，點點滴滴的歲月流年湧上心頭，從相識相知再到相熟相愛，我再一次濕了雙眸。

長公主說得對，我的翩翩少年郎身死魂不死，他將永垂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