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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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夕落仙子有勘敵法眼,三招之內必識敵之破綻,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若我冇記錯,這是念念師叔第一次贏歐師姐。”

“歐師姐輸得有些冤啊!”

“害!規則又冇說不能場外指點,隻是其他長老指點得少罷了。”

徐槿:“?”

哪裡來的謠言,越傳越邪乎。

徐槿清清嗓子想澄清,可失了靈力,她擴不了聲,加之眾弟子人多聲大,她根本無從解釋。

迎著台下眾人熱切的目光,徐槿乾笑,容她解釋,她真不是。

旁邊有弟子小聲:“夕落仙子,我崇拜你很久了……能給我簽個名嗎?”

說著掏出封麵鑲金嵌玉的摺頁書來,翻到中間空白頁,捧著支狼毫眼巴巴望她。

徐槿很“不小心”地看到前麵簽過的名字:你小子的偶像有點多啊!

其他人反應過來,紛紛擠過來附和。

“我仰慕夕落仙子五十年了!”

“我還在孃胎裡就聽過夕落仙子的名號了!”

“夕落仙子,我爺爺死前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得到您的簽名……”

“……”

幸好有李思若在。

回到閒雲殿,徐槿一陣後怕。

始終牢記顏悅的“教誨”,李思若將她送到殿外,徐槿還冇出聲挽留他喝杯茶,他就匆匆甩下句告辭立刻消失。

這點跟他師父倒是如出一轍。

望著李思若逃也似的背影,徐槿心下感慨有其師必有其徒,笑罷,她轉身進殿。

剛踏進殿門,一股熟悉的香氣撲鼻而來。

徐槿一怔,隨即眼睛亮起來。

她聞著香味快步走進去。

果然!

桌上,從未見過的紫檀木食盒赫然擺在正中央。

徐槿忍不住再次慨歎,還得是多年好友瞭解她啊!

這些天不是仙果就是藥膳,吃得她嘴裡快嘗不出味不說,人都消瘦許多。

她手腳麻利地打開食盒,看見白瓷碟中色澤光鮮、又肥又嫩的肘子——嗬!穆尋居然還知道施個保溫術法。

手一觸碰,籠罩在肘子外的靈氣屏障便消散了,肘子的熱氣升騰,那濃鬱的香氣撲麵而來,瞬間瀰漫整個寢殿。

徐槿咽咽口水。

五十年,你知道這五十年她是怎麼過來的嗎?!

食盒裡有一雙白玉箸。

笑話,拿筷子哪有直接上手來得暢快!

徐槿飛快去洗了手,跑回時極為謹慎地關上殿門。

害,她堂堂夕落仙子,在晚輩前麵還是要保持穩重,失態的模樣可不能被人看見。

攏袖子時徐槿心中萬分痛恨,雖說看他們穿著長袍寬袖隻覺得俊逸灑脫,但真的不方便啊!

她狼吞虎嚥差點噎著才注意到食盒裡還有一隻暖玉白壺,貼心地放了配套的茶盞。

毫不誇張地說,徐槿差點感動到要原諒穆尋封她靈脈這事。

她舉起玉壺噸噸噸。

灌了半天,她停下來歇口氣。

看眼隻餘半邊的肘子,徐槿忽然很惆悵,忍不住小聲嘀咕:“唉,既然都用寶壺把沁芳齋的桃花釀掏空了,為什麼不把萬寶樓的肘子也掏空呢?阿尋也真是小氣……”

話音未落,吱呀一聲,雕花木窗緩緩打開。

嚇得徐槿哆嗦了一下,以為是林絮來了。

她伸長脖子探了一眼,門外風聲徐徐,想來是之前冇關嚴實,不過那扇窗平時也無人經過,徐槿便冇去管它。

“俗話說吃啥補啥,我現在缺的是肉啊,我得多吃肉!”

將把修仙辟穀之說拋在腦後,她狠狠安慰自己,減輕內心的負罪感,繼續大快朵頤。

酒足飯飽後,徐槿將食盒藏藏好,免得讓林絮發現連累穆尋,就是說,哪有到她們這個境界還饞人間葷食的修行者。

將一切規整,打開門窗通了會兒風,徐槿正打算去找穆尋交代一聲下次桃花釀可以少買,但一個肘子完全是對她的輕視,根本不夠她塞牙縫。

鬆開之前束好的衣袖,她剛踏出門,便一頭砸上“銅牆鐵壁”。

實則頭上方的陰影投下時徐槿已有所察覺,奈何身子虛反應不及時。

她捂住鼻子退後幾步,眼淚差點飛出來了,不是疼的,是酸的。

修行以來徐槿很少受過這委屈,本想瞪那人一眼——還能是誰,聽說她這閒雲殿讓穆尋下了護陣,除了特定幾人根本冇人進得來,徐槿比林絮虞念念高些,這倒黴催的鐵人隻能是穆尋了!

隻一眼,徐槿含惱的眼眸瞬間變清澈。

她眨巴眨巴眼,看見了那人身旁的穆尋和孟行早,視線又落在那人臉上:“風清峰主?”

傅枕溪滯在空中的手收回到身後,神色淡然,正欲開口。

穆尋看她捂著鼻子眼眶泛紅,微微皺眉:“怎麼不看路?”

徐槿飛快瞥他一眼,雖然謔,她知道穆尋是想幫她撇掉“不敬長輩”的罪名,畢竟風清峰主傅枕溪身份不一般——彆說她,穆尋同為五峰峰主之一,在風清峰主麵前也得持晚輩禮,呃,不過穆尋輩分本來就不高——但這話她就很想抬杠,要不是靈脈被封,她不至於感應不到來人。

這麼說,其實風清峰主才該對這次事故負主要責任。

徐槿心底嘀咕,嘴上冇亂扯:“冇留神。”

看出三人都是來尋她的,她側身讓出道來請三人入內坐下說話,中間還瞪了眼側著頭偷笑的孟行早。

孟行早被她踹了一腳,立刻正色,在穆尋下位落座。

徐槿很疑惑,這三人怎麼湊到一起的?

先且不說孟行早,這廝能躺著就不坐著,十足標準的宅男,要他幫點忙非得武力逼迫不可。

這風清峰主,向來隻有人去風清峰拜訪他的份,要是哪日“屈尊降貴”到其他峰去,全峰上下都得好好想想近期可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她纔剛醒,能做什麼壞事?

啊?總不能是那隻肘子吧?

徐槿心中忐忑,因孟行早坐了穆尋下位,徐槿無奈,隻能在傅枕溪下位落座。

不知是不是她這閒雲殿迎來太初兩大冰山男的緣故,徐槿總覺得殿內的溫度好似降了許多。

她正要開口問有什麼事,對麵坐姿懶散的孟行早率先發難,蹭的一下彈起來。

“正好風清峰主在此,不容槿姐狡辯,請風清峰主一定要替我們家小姑娘做主!”

孟行早淒淒慘慘喊道。

他身材挺拔修長,眉目俊逸爽朗,剛纔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懶散神態,突然變成這副模樣,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徐槿一頭霧水:“我怎麼你了?什麼小姑娘?”

“孟行早,你好好說話。”

“你老偏心槿姐,我怎麼好好說話!”

聽出穆尋聲音裡帶著些不耐,徐槿更好奇了,她胳膊支在茶幾上身子半斜,擺出吃瓜姿勢,可惜茶幾上冇吃的。

“要不是我離開暮雨殿後偶遇風清峰主來訪,你根本就冇打算來找槿姐說這事對不對!”孟行早嚷嚷,“師兄你變官僚了,你之前答應我馬上去秉公處理,結果屁股都冇從椅子上挪開過!”

徐槿哧笑,被穆尋掃了一眼,她立刻收住,為避免孟行早繼續在風清峰主麵前口無遮攔,到時人家走了誰都保不住他,徐槿打斷他的哭唧唧,像是給穆尋出氣般,肅聲斥責:“你彆磨蹭了,趕緊說!”

“風清峰主,你您看到了,他們夫妻倆沆瀣一氣,得虧您來了啊,我們鬆月昏暗的天空才得以重見光明……”

傅枕溪淡淡睨他一眼。

孟行早:“槿姐做事兒不厚道,門內選拔指點念念欺負我徒弟。”

他一口氣說完便收住。

殿內死一般寂靜。

徐槿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哈?”

歐嘉菱是孟行早的徒兒?

孟行早歎氣。

“我知道,念念是師父的女兒,師兄和槿姐多關照些也正常。但是槿姐您都多大的人了,怎麼能出手欺負小姑娘呢……”

徐槿抬手打斷他的絮絮叨叨:“等等。”

說真的,孟行早不說話時挺帥的,話一多就顯得很雞毛,有時徐槿真希望他是個啞巴。

“阿尋,你怎麼想?”她扭頭望穆尋,已無玩笑之色。

先前忙著開溜,她冇顧得上虞念念。如今隱約隻記得,當所有人都在說夕落仙子指導有方時,本該迎接勝利歡呼的虞念念卻孤身站在校場中。

她埋著頭,徐槿看不清她臉上神色。

穆尋冇回答,皺眉看孟行早。

他不明白,這點小事,為什麼孟行早一定要糾纏不放。

“要不是我反應快,差點血濺逍遙殿……”

看出穆尋眉目間有些許疲態,孟行早收聲,一聲輕歎。

“師兄,你不懂啊。”

說罷,孟行早起身向風清峰主行辭禮。

雪白寬袖一揚,似乎還能看清袖口的暗紋,他轉身欲走,卻被清脆聲音叫住。

“阿早。”

孟行早回首。

徐槿走來,唇角漾起的笑意並未到達眼底:“今日未時,帶阿菱去校場。”

一頓。

“記住,你親自送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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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月峰校場。

過了陽光最灼人的時間,本該是午休時刻,但校場竟烏泱泱的全是人,甚至較今晨有過之而無不及。

“門內選拔不是比完了嗎?”

“我聽人說,上午虞念念師叔能贏下歐嘉菱師妹,全靠夕落仙子的指點。”

“哎,彆說歐師妹了,要我我也不服。這不,孟師叔鬨到風清峰主麵前去了,估計這場是重賽呢!”

“看不出來孟師叔竟然這麼勇!”

“一場重賽有什麼好看的?我記得虞念念就冇贏過歐嘉菱啊,這次徐槿不幫她,估計又會輸得很慘嘍!”

“這廝不是隔壁迴雪峰的嗎?怎麼也來了,他們不是跟鬆月最不對付?”

“他們哪是來看重賽的,你瞧瞧上麵那是誰?誰不知道全迴雪峰都是風清峰主的忠實擁躉。”

……

虞念念身上有他刻下的隱蹤禁製,先前他忘了這回事,顏悅翻遍鬆月也冇找到虞念念,傳音也不回。

眼看快到未時,穆尋心念一動,終於在鬆月寒洞外不遠的千年榕樹上尋到了虞念念。

鬆月寒洞是他修煉之地,後來讓徐槿占了冰魄蓮床,但寒洞地氣有利於他修行,無事時他總是在那靜坐。

從小,虞念念就愛去寒洞找他,隻是她不堪寒氣,待不了太久。

當初師母林絮本意讓自己收她為徒,但礙於輩分,穆尋便代亡師將遺腹女收做關門弟子,這樣一來,縱使他不在鬆月,同齡人當也無人敢欺負她。

世事往往難順人意,欺淩從來不止一種方式。

這些年,難免還是受過些委屈,偏她看著柔婉,實則性子要強,從不向他與師母訴苦,隻自己跑到寒洞外這棵榕樹上獨自消解。

起初穆尋也冇察覺,後來次數一多才明白過來。

寒洞因地勢環境以及他的緣故,平日無人去,顏悅不瞭解她,自然不知。

穆尋到那時,遠遠看見她正坐在樹枝間發呆,半分看不出贏下選拔的喜悅。

聽罷前因後果,虞念念埋著頭不看他,半晌:“師兄也這麼覺得嗎?”

穆尋冇回答。

“你若不願也無妨,我讓他們停下。”

虞念念搖搖頭,笑著說沒關係。

穆尋不認為這事值得這般大動乾戈,可當他們趕到校場,那些嘈雜的議論聲入耳,穆尋還是不由皺眉。

低頭看虞念念,她臉色蒼白得很,遠遠看見徐槿時,甚至流露出想逃離的意味。

徐槿笑眯眯衝虞念念伸出手,穆尋並未遲疑過多,將虞念念交給了徐槿。

他不懂,但他相信阿槿。

“阿悅。”

徐槿招呼一聲。

李思若捧著擴音鈴前已準備好,隻待自家師父一個眼色,卻不料顏悅親自上前施術催動擴音鈴。

徐槿將鈴攥在手心,乾咳兩聲輕輕嗓子:“諸位,請安靜。”

底下聲音是小了,但仍有細碎嘀咕,隔得遠,若隱若現,隻聽得到類似“故作姿態”的諷刺言辭。

徐槿挑眉,鬆開擴音鈴,歪頭看向端坐的傅枕溪,露出討好笑容:“煩請前輩幫個忙。”

傅枕溪神色未變,淡聲:“肅靜。”

不輕不重的清冷聲線穿透整個校場。

瞬間死一般寂靜。

五十年了,威信依舊啊!徐槿醒來後首次體會到狐假虎威的快感。

她握住鈴繼續,乾淨清脆的聲音在校場迴盪。

“上午我已澄清過,虞念念勝歐嘉菱一戰與我無關。”

“我從未用任何方式幫助或指點過虞念念……但似乎,並冇有人相信。”

“如此,我隻好讓你們見識見識——”

徐槿笑意張揚,整個人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真正被指點過的虞念念,是如何打敗對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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