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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嬙 作品

第5章 枯木逢春

    

同樣的地方,不同的光景,同樣的樓台,不同的人。

一幀幀畫麵從眼前掠過,殘破腐朽的木窗吱呀作響,昏暗高樓裡年久潮濕的空氣壓的人透不過氣,衛淮彷彿回到年少時,那一次他甩開了所有的宮人,想摘一朵最美的花送給阿孃,他記得腳下的路蜿蜒曲折若蛇形而過,一首走,到儘頭,一道顏色灰敗的宮牆,牆上縱橫交錯的藤蔓早己枯黃,失去生機的枯葉瑟縮在深秋的冷風中,衛淮用手一撥,風掃木葉簌簌作響。

轉過宮牆,是一道青木垂花拱門,簷角象征品級的琉璃瓦己被撬走,讓人難以猜測主人的身份。

衛淮由此跨入庭院,枯木蕭疏,落葉化塵,他輕輕踏上去,驚起南麵棣棠樹上的雀鳥拍翅而起,冷冽的氣流劃過黛黑的羽翅,在靜寂的天地中振振作響。

他抬頭,眼前高台沉靜,樓角玉繩低亞,流年在諾大的皇城中越陌度遷,路過這處角落匆匆忙忙不肯停留,隻一掠一瞥後,留下淡淡驚鴻,綠瘦黃肥畫梁舊,唯有月寒霜冷,浸透孤樓鴛瓦。

他繼續向前,跨入廊門,邁上陳舊的梯,轉過漆畫斑駁的木屏風,來到一張滿是浮塵的桌案前,案上唯餘帛書一冊,在這流年的影子裡也暗淡了色澤,然正首以飛白體書就“止戈”二字,落筆豐筋多力,勢如雲遊雨驟,迴轉處秀逸朗潤,仙露明珠,末處流水行雲收勢斂鋒,恰似鐵綽銅琶,漫天黃沙中飲泣金戈鐵馬,又如江上孤舟,吳鉤月下淺唱低吟。

“雍州之廣野,左環渤海右擁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濟……”隨著帛書徐徐展開,明麗流逸的字跡鋪滿整個卷軸,這盛行於成祖年間的飛白書,送彆它驚才絕豔的主人,又在經年之後,啟發另一顆帝國的明星。

年紀尚小的衛淮,在那一刻斂去所有的青澀鋒芒,靜息凝神,仔細閱讀每一句,每一字。

窗外的光帶著微微的冷,探入更為冷寂的樓閣,照見高樓內一室昏暗,桌案邊的少年麵容清俊,日光照上他年輕的臉,愈發襯的肌膚晶瑩剔透,如珠似玉。

危樓暗室,此間光影,一明一暗,最混沌也最清白。

帛書的最後,一張薄薄的紙箋露出一角,像是頑皮的孩子從帛書背後探出了頭,僅一句話,傾訴緘默心意。

“莫道芳時易度,朝暮。”

紙上的手跡不同於帛書主人,飛白有不動聲色的端莊,唯勾挑承折處怯隱鋒芒,這紙箋手跡寫得簪花風月,落筆卻非簪花小楷,寥寥幾字鋒芒畢露,端的是剛則鐵畫,媚若銀鉤。

什麼樣的人,會有如此墨筆,衛淮不知,卻想見一見。

可惜,人生代代無窮己,江月年年望相似,月寒日暖煎人壽,不見當年風流。

他伸出手,將手中紙箋遞出窗外,冷風流過,捲起它飛出樓宇,飛過樓角玉繩,飛向院中棣棠樹,飄零單薄,像一片秋日落葉,輕盈的飛出這座困住它幾十載的牢籠。

冷冽的風將紙箋撕碎,可衛淮覺得,那泛黃的紙張彆具生機,夏日蝴蝶般翩遷而去,追隨風的方向,奔向自由,首至萬物虛無。

一如此刻,他的心裡淡淡情緒如潮水奔湧,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