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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劍書生 作品

第90章 林中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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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無眠帶著三分火氣,試圖將她勸退,認真說道:“這位女俠,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又何必苦苦相追!你能否放我歸去?我還有要事,等著我去做!”李冬藉著一棵老樹輕點,又飄然追上了他,淡然道:“你說得冇錯,我是與你無冤無仇。但你若是不交出那口鬆紋劍,我定追你到除夕。你我二人,就在這鵝形山中過年了也罷!”聲音雖輕,卻顯出不容商量的堅定。夜無眠大感頭痛。見談判無果,他另尋思道:“這般僵持,也不是辦法!此女之固執,是我平生所未見過的。看來,不動手將她擊敗,恐怕是冇完冇了了。”他此前隻一直逃跑,並非畏戰,而是不願多事,害怕誤了回長沙的行程。但現在既已被她纏住,跑又跑不掉,想回長沙城,一時也回不了。而且越拖到後麵,越會耽誤行程,那就隻有戰了。念及此處,他胸中有了主意,連忙叫停道:“女俠,我有一策,可止爭端,你能否先聽我說來?”李冬撤了劍,單手揹負,另一隻手掐訣,保持內力運轉,道:“你且說。”夜無眠道:“你我不如各以劍法,來比試一場。若讓你贏了,我便將此劍給你,你拿著去,給那個叫什麼夜無眠的便是;但若我贏了,你須得頭也不回,速速離去,休要再提什麼要我還劍之事!”他自忖不可能因這樣一件事,就要與這李冬以死相向,這才提議,用比劍這種稍為溫和的方法,來解決問題。“‘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女俠,你看我的提議怎麼樣?”哪知李冬輕輕一搖頭,直接否定:“不怎麼樣,無論你贏還是我贏,劍我都要帶走。除非我死。”夜無眠的提議並不切中她心,她不再多言,複使出那招“嫋嫋兮秋風”,攜卷劍氣狂舞,一道一道,都似秋風掃落葉。夜無眠急引身形後退,不接這古樸的一招,抖擻起精神,反手一式“飄飄何所似”,一一化解劍氣,身化輕鴻,從側麵打開局勢,來攻李冬。這女子話並不多,但內心決定之事,難以輕易改變。夜無眠見無法說服於她,自也不再白費口舌,隻求以疾風驟雨,速勝了她,抓住機會迅速逃脫而去,避免在此糾纏,白費流光。好個李冬!直來直去似男子。她見夜無眠劍到,哪有半分怯狀,自使下一招,“洞庭波兮木葉下”,真氣以劍身為心,上下左右衝開,如雲夢波濤,擊散了夜無眠的劍氣,更奮餘勇,徑去取他咽喉。夜無眠仗著輕功大進,避免與她正麵交鋒,隻是腳底內力狂運,飛速閃開。心中暗暗驚訝,想道:“僅僅兩個月不見,這個李冬的功力,怎生進步了這麼多?”兩個月前,夜無眠與她比試時,她似乎還不會使這先秦劍法,當時兩人見招拆招,打得是有來有回;兩個月後,固然是夜無眠還未用壓箱底之絕招,卻也能感受到,對方修為進境之速,已不可同日而語。李冬見他接連幾招都隻取巧,不來正式迎上,淡淡笑道:“姑娘,你偷了夜無眠的劍,卻不懂夜無眠的劍法,與我相鬥間,左支右絀,大顯焦灼,哪有夜無眠一半的風采?既如此,你拿著這劍,也是無用。我勸你還是把劍留下,從容遁去,免得一會兒輸得難看,自取其辱。”這一番話,有些譏諷的意味。夜無眠卻難惱得起來,畢竟人家是拿“夜無眠”來譏諷自己。夜無眠不知自己是應該高興,而是應該無奈。隻是閉口不言,小心應對。李冬劍招淩厲古樸,後續又是《九歌·湘夫人》的其餘路數,跌宕使來,劍氣鋪天蓋地。夜無眠隻覺上下左右劍氣交織,冇個儘時,把自己逼進了死衚衕中,跌跌撞撞,不得而出。交戰至此,杜聖的《旅夜書懷》,除了大招“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兩招未使,其餘幾招,都已儘出,而且部分招數,都用了好幾遍。以如今這情勢,即便使了大招出來,恐也難以儘破,無法扭轉頹局。他急忙思索道:“《旅夜書懷》劍法難濟,當用何劍法?我若使杜聖的《岱宗》、孟浩然居士的‘花落知多少’,都會被她識破了身份去!”上次與李冬對戰時,這兩套劍法他都用過。今日喬裝打扮,如果再使用那些劍法,未免會重現舊日的風采精神。李冬是何等人也,必然能根據這舊招數,識破他是夜無眠。到那時,他雖然不會再被她糾纏著還劍,但他內心自有一股羞赧之情,難以言說。“男扮女裝本就少見,還被當場戳穿……”光是一想起這點,他就握緊了劍,全身痠麻,泛起雞皮疙瘩無數。左右彷徨之際,忽然福至心靈:“對了,蘇子的劍法我還未用,今日這情狀,宜當用之。”畢竟這滿天劍雨,遮得他喘不過氣來,身處其內,不知應往何處藏身,正暗合了蘇東坡“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詩句中的道蘊。平日裡,此招因威力中規中矩,未被他當作絕招使過,反而是前兩招常作為壓箱底對敵。但現下用來破局,卻是再好不過了。夜無眠被劍氣迷了眼,索性將眼睛閉上。身旁那一道道淩厲的劍氣,就是一座座形態各異的山。處於山中,不見實相,那就閉上眼睛,不去看它。人常常為色相所迷,不識實相。但其實,實相也是空相。夜無眠能知色相為空,但是難知實相也為空。若有朝一日,能夠進而知空相本身更是空,或遠邁當前境界了。他不再感覺那劍氣逼迫得自己無計可施,儘管身上的衣服,被劃開了許多道細細的口子,更是有棉絮、碎布,紛紛落下。但,“不識廬山真麵目”一劍,已呈忍無可忍、急欲掙脫眼前束縛、探求真天大道之勢,帶著他避走於無數劍氣的間隙之中。他身若遊龍,翱翔於外,身與劍一體,劍與心同在,緊跟一招“隻緣身在此山中”,儘掃身周劍氣,終於得以逃脫重重鎖障,得歸自由。他精神大振,不再是方纔愁眉苦臉,徘徊無計的模樣。“該輪到我反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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