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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劍書生 作品

第7章 杜聖遺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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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劍,不帶商量便刺,端的是恣意妄為,果然很符合錦衣衛的氣質。

夜無眠眼疾手快,摟住了洛湘竹,護住她的頭,向後翻滾幾圈,躲過這刺。再起身時,手上已順道拿起了地上的竹劍。

“公子,你先在床後躲著,這位錦衣衛的大官,要給我喂招賜教呢!”

他也學著周百戶那般,爽朗一笑。隻是,刻意維持著女子的腔調,他的笑,還是失了幾分灑脫,多了幾分不自然,卻也讓周百戶一陣佩服,讚道:“好個忠心護主、氣勢雌渾的丫鬟。給你十息時間,好生安排妥當你家小……嗯,小公子,再來與我比試!”

周百戶看來也是性情中人,說給時間就給時間,冇有偷奸耍滑。暫收了鬆紋劍,氣定神閒站著,冇有出招。

洛湘竹不是個拖後腿的,連忙按照夜無眠所說,躲到了床後麵,用被子裹住頭,仔細護著,防止被誤傷,隻露出一雙亮如星辰的眼來,看二人接下來比試。

夜無眠見她躲好,這才稍稍放心。抬起劍來,心中暗道:“不管這周百戶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先比了這場再說!左右不過是一把竹子做的劍,算什麼兵刃?他總不能拿這把竹劍當藉口,就此設計陷害於我。”

想通了這個環節,他眼睛一動,亮堂堂的眸子裡,已經多了幾分戰意。

周百戶感受到了他的戰意,臉上一喜,笑道:“好好好!準備好了是吧,小女娃子,看劍!我的劍,又來了!”說話間,劍身翻轉,變換招式朝夜無眠刺來。

這一招,是先前那招“細草微風岸“的後招,名為“危檣獨夜舟”,同樣出自杜聖的《旅夜書懷》八劍。

杜聖的《旅夜書懷》這首詩,前四句的視野由近及遠,氣勢由小入大。詩如此,劍法亦如此。夜無眠隻覺得這一刺,漸已到了一種八麵設伏,上下施壓,前後左右劍力暴漲的地步,一個應對不好,不光是手中竹劍,恐怕連手掌,都要被削成幾片。

周百戶劍招在前,他應對在後,蓄力自然不及周百戶充分,索性放棄以硬碰硬,暫時示弱。直到那劍尖要抵住胸口了,周百戶都替他捏了一把汗,他的玲瓏男兒身,才軟趴趴地往地上一矮,迅速迴轉身形,見招拆招的一式“春眠不覺曉”由下而上打出,避開了“危檣獨夜舟”的主要勢頭,連出七八劍,都是隻是將將沾著些周百戶的劍身,就撤劍再點,不與他用強,頗有點棉花對鐵拳的意味。

他連連後退,不覺已退了五六步,“處處聞啼鳥”的招式,他使了四五遍,都被“危檣獨夜舟”死死壓住,難以翻身。忽感覺後腳跟撞到了一個堅硬物事,激起水聲盪漾,周百戶笑道:“小女娃,你再後退,就要摔進洗澡盆裡,吃洗澡水了!”

原來這屋子狹小,他一再後退,冇幾步就夠到了前半夜洛湘竹洗澡的盥桶。洛湘竹洗完澡後,兩人並冇有把水倒掉,水還在其中晃盪,才能讓周百戶開“吃洗澡水”的玩笑。

眼見夜無眠已是退無可退,周百戶劍招一變,再給火上澆一勺油,把他幾乎逼到絕處。

周百戶氣勢儘出,鬆紋劍劍身低鳴,《旅夜書懷》八劍中的第一大殺招,“星垂平野闊”劍意成形,劍尖之上,閃如北鬥星,激出三兩粒沉重劍氣,當空墜下,驚得夜無眠左閃右支,才堪堪躲過。

夜無眠又重複使了一遍“處處聞啼鳥”,分化出十幾個劍影,勉強支撐。他本欲順著使下去,直到施展“花落知多少”的絕招。然而這一絕招,速度極快,需要大場地支撐。這間屋子逼仄,他又置身牆角,哪有發揮的空間?

緊要處,他暗忖自己剛剛這一連串的後退,也儲了不少力,倒是可以劍走偏鋒一次,不使巧力,直接使大力,反將一軍了。

他腳抵木桶,內力暗沉下去。幸好桶中有水,卸去大部分衝力,否則這桶隻怕是碎了。桶中水吃到力,炸開一浪,湧起兩丈高水柱,直衝屋頂,夜無眠猛從地上躍起,劍如泰山,正是杜甫的,“岱宗夫如何?”

竹劍雖輕,內力加持之下,竟也劈出數百斤巨力,直劈得周百戶的“星垂平野闊”,變成了“星落山窩窩”。

周百戶麵色一沉,不慌不忙,劍走下路,由下衝上,帶出一道劍光,宛如大江大河奔騰,正是“月湧大江流”。

所謂“月湧大江流”,乃是月的影子,在大江的江麵之上翻湧。隻有當江極其清,月光極其亮,水勢雄沉,不急不躁時,纔有如此之景。

這句詩所述的畫麵,光是想象就已不易,要練成其劍招,更是困難。也是周百戶有些天分,鋪墊許久,才能使將出來,雖被“岱宗”壓低了三分,壯氣卻何曾減絲毫?頗有幾縷杜聖當年的風骨了。

周百戶的劍招壯麗,夜無眠的“岱宗夫如何”,亦不遑多讓。仿如對天一問,發出人類探索世界的究極信號。而接下來的“齊魯青未了”,則是窺探了大千世界後的椽筆直描。竹劍在這一刻,被賦予了不屬於它材質的鋒芒,一劍揮出,如始皇北狩,將齊魯大地,儘丈量於車輪之下,長歌這泰山的遼闊壯麗,悲哭愴然,涕淚齊下。

當是時,隻聽

得氣爆聲起,周百戶的那道劍光,撞上“齊魯青未了”,宛如大河橫遭截流,攔腰中斷。正所謂“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劍光登時便暗了。

周百戶大叫聲不好,知道這氣爆聲中心的殺傷力巨大,連忙收劍,反向滾出,不幸撞到盥桶,一時身體控製不住,連滾帶爬被帶了進去,“撲通”一聲落水,“啊呀”一叫,“呼隆呼隆”,“咕嚕咕嚕”,不知喝了多少洛湘竹的洗澡水。

他先前開玩笑,讓夜無眠小心盥桶,彆摔進去喝洗澡水。誰想不過幾十個呼吸後,卻是他自己消受此“福”,真可謂是現世報也。

“周百戶!”

三名校尉一驚,來不及管夜無眠,紛紛跑去盥桶旁檢視。大誌正待探手進去撈,周百戶的手猛然伸出,抓到了澡盆邊緣,半撐著把頭帶了出來,吐了一口水,打了個飽嗝,暈乎乎的,大抵是已經喝飽了。

夜無眠冇成想,自己這一招“齊魯青未了”,竟能有如此威力。平日裡使出,遠遠不及今日;就算是一直使到“決眥入歸鳥”,疊加起來,恐怕也隻有今日的七八成水平。

“興許是與周百戶棋逢對手吧!遇強則強。”他暗暗思量,給心中的疑惑,草擬了一個答案。

朝洛湘竹的方向看去,和她交流了一下眼神。洛湘竹立即會意,從床後走出,與他一道走至周百戶身前。

夜無眠微弓著身子,恭敬拱手道:“周百戶,承蒙恩讓,卻害你跌入了澡盆之中。小女子先前所言,句句屬實,這屋子中,並無一個叫嶽不欺的賊人。還望周百戶明察。若要治小女子狂妄動手之罪,小女子絕無怨言,但請勿禍及我家公子。”

說著,偷偷捏了捏洛湘竹的手,暗示她彆急著說話。洛湘竹大急,心中怪他獨自承攬罪責,不肯分點給自己。

周百戶趕走大誌等人的三雙手,稀裡嘩啦從澡盆裡站了起來,咳嗽幾聲後,笑道:“我何時說要治你罪了?你劍法不錯。”說著,擰了擰衣服,擰出許多水來,濕了一地。

夜無眠正待再要說話,周百戶伸出手來道:“你的劍拿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劍,竟教我的月湧大江流的劍勢,生生夭折,哼!”

夜無眠隻得將竹劍遞上前去。

周百戶接過竹劍,藉著月光,皺眉道:“嗯?這劍怎麼還有些毛邊?”他往劍身摸去,微微用力感觸,那竹劍受到力,登時散作一團飛灰,從手上散了,把周百戶駭得,差點踉蹌摔倒。

原來這竹劍,在之前的打鬥中,承受了竹子本身難以承受的力道,又與周百戶那材質上佳的鬆紋劍對砍,若非夜無眠的《心經》內力灌注其中,它早便折了。現在離開夜無眠的手,再無內力護持,周百戶隻是輕輕一捏,它也承受不住,直接化為齏粉,飛飛揚揚地乘著夜風落地。

周百戶抓起一把竹劍粉末,細細揉搓,驚叫道:“竹粉?竟是一把竹劍!”

他後知後覺,得知把自己打得喝洗澡水的,竟然隻是一把竹劍,一時之間,夜無眠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一種挫敗感來。

沉默了好一會兒,周百戶才道:“原來你內力竟也不錯。”他也是個江湖好手,很快便聯想到,竹劍能堅持這麼久,全在夜無眠內力護持。這樣一來,打敗他“月湧大江流”的,不是什麼好兵器,而是夜無眠的內力和劍招,他終於輸得心服口服。

夜無眠拱手道:“謝周百戶誇獎!”落落大方,卻也不忸怩,坦然接受了他的誇獎。

周百戶又重新高興起來,哈哈笑道:“你這女娃,雖是女兒身,但脾氣十分對我胃口!唉,不過可惜了,若你是男子,我定要與你燒黃紙,結拜為兄弟。”

夜無眠忍著笑道:“雖非男子,仍可叫周百戶一聲大哥。我叫夜無眠,周大哥可稱呼我為阿眠。”

周百戶也不在意他這名字的古怪,隨便叫道:“好名字,但我直接叫你妹子吧!我叫周鹹,鹹魚的鹹。”

兩人又聊了幾句,越聊越投機,旁邊的校尉提醒道:“周百戶,這,我們還有要抓捕嶽不欺的公務在身,是不是應該走了……”

好端端的興頭被打攪,周鹹好生不悅,一時間,就在人前口無遮攔道:“公務什麼公務?難道你不知道,那嶽不欺,才入夜的時候就已經離開客棧了?我們此番前來,不過是走個形式,應付差事罷了。真要你去拿問那嶽不欺,他縱然站在你麵前,你敢拿他嗎?他一刀砍下來,十個你都不夠他包餃子蘸醋的。”

這校尉被他懟得啞口無言,另外兩人也是尷尬,心中連連埋怨周百戶:像這種話,兄弟幾個心照不宣知道也就罷了,為何要說出來,講與外人聽呢?

夜無眠轉移話題,替這校尉解圍,問道:“周百戶,那嶽不欺到底是誰?他此前,在這座客棧出現過嗎?”

忽然想起周百戶先前曾說過,嶽不欺使一口黑鐵寬刃,腦海中某個形象頓時浮現。

周鹹搖頭道:“好妹子,這個你不需知道。你隻需銘記,這嶽不欺,你切不可與他有任何瓜葛便是,否則你麵臨的,就是無窮的禍患。”

見周鹹神色

凝重,夜無眠更加疑惑了。心道:“如果嶽不欺當真就是先前客棧中,逼問那劉承空的黑衣勁裝男子,那麼,錦衣衛抓捕他,究竟是為了什麼?”

錦衣衛在找嶽不欺,嶽不欺又在找洛凡溪。莫非,這其中,還有更深入的隱情?

畢竟周鹹還在旁邊,他來不及深入思考。一把帶鞘的劍遞到他眼前,正是那鬆紋劍。周鹹道:“好妹子!你今夜失了兵刃,我這柄鬆紋劍,便當作賠償給你了。這把劍雖非神兵利刃,但也不是尋常刀劍可比的,你可莫要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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