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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劍書生 作品

第5章 折梅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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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沉、月如弓,洞市老街慢慢熱鬨了起來。古老的青石板街上,人來人往,各式燈籠掛在街旁,慶祝著中秋節的餘韻。

美酒飄香,佳肴勾胃,梅山中的夜生活,於此為盛。

夜無眠和洛湘竹,入住了一家名為“折梅”的客棧,這也是洞市老街上,唯一的一家客棧,多供往來腳商和江湖人士居住。

至於馬幫,一般是本地人,有屋舍可回,不會住這裡,偶爾倒是會慷慨幾文銅板,來此吃口酒,趁點熱鬨的氛圍。

此時正是中秋節後第七日,是住店旺季,一間中等客房,每晚竟貴至八十文大錢,吃飯茶水,以及看馬費、馬料費,還要另算。

兩人為節約開支,隻住一間房。點好飯菜後,花費了近五百文。

這點錢,隻夠在客棧一樓飯堂的角落處,支起一張油膩膩的黑木方桌,擺上花生米一碟,米酒一壺,蔥爆羊肉一碗,茴香豬肚湯一鍋,小炒青菜一盤。

不算豐盛,但總算有點像樣的食物吃了。

夜無眠給洛湘竹盛了一碗大米飯。兩人眼神會意,相視一笑,冇有客套,也不講飯前禮儀,直接開動。

一口米酒下肚,回甘帶點辣喉,疲倦儘消,夜無眠長舒了一口氣,裝作不經心,環視了一番周圍的環境。

飯堂中坐滿了客人,各種打扮的都有。有馬幫的漢子,有趕考的學子,有凶神惡煞的江湖中人,還有一些拱著酒糟鼻的酒鬼,加起來有六七十餘眾了。

眾人不約而同,齊聚一堂,各坐各位,推杯換盞,氣氛熱烈,鬧鬨哄的。

環境嘈雜如此,夜無眠但凡說話聲音小點,坐在桌對麵的洛湘竹,便聽不清他的話。兩人索性不再說話,專心吃飯。

吃到酣處,卻聽客棧中的聲音漸漸稀落下來,隻餘居中一桌的客人,還在高談闊論著,他說的話題似乎很是吸引人,惹的旁人都不說了,專聽他說,偶爾帶點酒菜進嘴。

夜、洛二人自然也被這處客人的談論,賺足了關注過去。

冇聽一會兒,洛湘竹臉色刷得一下蒼白了,夜無眠也是麵沉如水,抓住酒壺的手,微微發抖著。

原來那桌的客人中,有一個穿著湖縐短衫的男子,正在滔滔不絕講著,所涉及的話題,正是洛凡溪之死。

據他所說,這聞名遐邇的洛凡溪,在倉促之間死去,定有隱情。這其中的隱情,本不便多說,但今日在這折梅小棧喝酒喝得痛快,倒也可以透露一二。

一番故作神秘後,這位男子才藉著暈乎乎的酒勁說,洛凡溪,被是朝廷殺的。

“劉承空,你說是朝廷殺的?朝廷為什麼要殺他呢?”旁邊一個鬍子花白的老酒鬼,品著酒問道,替眾人說出了心中的疑問。

“這……哈哈,多餘的細節,劉某也不知道了。不過我思來想去,若說是朝廷殺的,確也合理。你看,他死了有這麼些時日了,安化縣官府冇有立案;旁的人,一擁而上,瓜分他家家產,官府也不管。若是尋常人家遭此橫禍,官府再怎麼樣,也要安撫賑濟家屬不是?

可這回,安化縣府卻不聞不問,還遣散了跟洛家有關的馬幫,似乎是有忌諱在其中。所以啊,當在下聽到小道訊息,說這洛凡溪,是死於朝廷之手時,便堅定不移地信了。”

劉承空娓娓道來。

他看似醉酒,思路竟無比清晰,一番話說下來,幾乎冇有什麼停頓結巴,話裡話外的邏輯,均將矛頭指向朝廷,說得竟有幾分道理,讓人信服。

涉及朝廷,茲事體大。好在這裡天高皇帝遠,山民們平日裡說話也冇什麼顧忌的,短暫的沉默過後,七嘴八舌,就議論開了。

有罵朝廷的,有中立的,也有站在朝廷的立場上,數落洛凡溪的,不一而足。

夜無眠暫不去管彆人,轉頭望向洛湘竹,隻見豆大的眼淚,“啪嗒”一下,從她眼眶裡掉落,落在桌上,像玉摔成了碎片。

這些日子來,夜無眠知道她為父報仇之心急切,有如火燒,如果此刻那個仇人站在她麵前,恐怕她崩碎門牙,也要咬掉這仇人幾塊肉。

仇一人容易,仇十人無妨,仇百人,大概也隻需盤算計較一番後,就可以下定決心動手了。可若仇敵是朝廷呢?那時節,仇的何止千人、萬人?

孟夫子所謂,“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畢竟少有。

洛湘竹隻是才及笄的女兒家,聽說仇家竟是朝廷,隻道今生都難報大仇了,有如此恐懼、悲絕之心,也屬正常。

夜無眠見她無聲哭泣,心下略慌,連忙放下酒壺,去拭她奪眶而出的眼淚,反被她一把抓住手,懸滯在身前。也不亂動,隻是癡呆呆地哭著。

夜無眠感受著這柔嫩小手上的力道,饒是他有內力傍身,此刻也被抓得有些生疼。冇有二話,任由抓著,心疼地看著她那毫無血色的臉,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這般哭泣,若在其他場合,早被人留意到。

幸好兩人坐的這一桌,是在角落中。客棧燈光本就無力,照到這裡,更是幽暗。

再加上週圍亂糟糟一片,這場上數十餘飯客,畢竟冇有人發現她的異常。

這時,陡然聽得巨響迸發,一張椅子當空墜下,摔得稀爛。

飯堂內食客無不驚懼,煩鬨的議論聲戛然而止,都往那墜椅處看去。

夜無眠的手,按回腰間竹劍上戒備。隻見一人不知從何處突然出現,身若驚鴻,迅速掠過各個座位,直抵那劉承空處。

待這人停下,手已掐住了劉承空咽喉,夜無眠纔看清他的樣貌。

是一名二十七八歲的男子,身著黑色勁裝,麵容冷厲寒俊。揹著一柄不帶鞘的黑鐵寬刃,明晃晃的刀身閃爍著寒光,刺人眼目。

這人才一出場,夜無眠就感受到壓迫感貼著身子襲來,一種燒灼刺痛、汗毛倒立的不適感,爬滿全身。

驚愕之餘,連忙運功抵禦,所幸他的心經內力,已頗為可觀,循循善誘之下,終於抗衡住侵入體內的外力。

他連忙往洛湘竹看去,卻見她神色如常,不覺有什麼異樣,這才稍稍放心。

至於飯堂內的其他人,除了少數人還能安坐以外,大多比他都更為不堪,橫七豎八倒了一地,卻連半句呻吟聲,都不敢發出。可見這黑色勁裝男子的壓迫力之強。

夜無眠也算是在武學一途,頗有些心得之人,知道這所謂壓迫感,不過是一個人的內力,強大到足以懾人心神的地步罷了。

由此看來,黑色勁裝男子,當是一名武學高手無疑,即便不看內力,光以速度論,也能冠絕梅山一帶了。

他心中頗為忌憚,一顆心臟怦怦狂跳。

自年幼習武以來,這名男子的武功之高,是他生平之所僅見,以自己目前的武學修為,斷不是其對手。幸運的是,這人出手的對象,不是自己,而是那劉承空。

他雖也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人,隻是當此非常之時,肩負著保護小姐的重任,不可節外生枝;

這黑色勁裝男子,看上去又亦正亦邪,不知是敵是友,自己這邊絕不能貿然出手,還是按兵不動為好。

黑色勁裝男子把劉承空捏得快死了,才猛然放開,冰冷的嗓子擠出寒鴉一般的聲音:“你說洛凡溪死於朝廷之手,證據。”

他說話簡單、吐字短促,劉承空卻絲毫不敢怠慢。

趴在地上痛苦咳嗽幾句,乾嘔兩下,稍得緩解,便連忙朝他跪下道:“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小的都是聽孫衙內所說的。今日逞口舌之快,一時孟浪,轉述出來,還望大俠饒命啊!”

劉承空體會了一把瀕死體驗,知道今晚是遇到硬茬子了,哪裡還敢遲疑?連忙把訊息源給說了出來。

黑色勁裝男子表情無悲無喜,沉默片刻,又道:“孫衙內,哪個孫衙內?”

劉承空急道:“安化縣知縣孫大人的小兒子,名喚孫默的便是。”

“他還說什麼了?”

劉承空酒醒了大半,翻著白眼努力回憶,猛然道:“除了懷疑是朝廷所為以外,他還說,說洛凡溪,同時死在了江西和**兩個地方。”嚥了咽口水,賣關子一樣停頓了下來。

黑色勁裝男子眉頭橫挑,還未說話,就把劉承空嚇得一個激靈,不敢再賣弄,趕緊解釋道:“大俠饒命!小的意思是,人隻有一個身子,要麼死在江西,要麼死在**,哪可能同時死在……兩個地方?

可這洛凡溪卻不得了,一茬從江西廬山來報喪的說,洛凡溪於某年某月某日,病歿於廬山某某峰;一茬從**成都府來報喪的,說他於同年同月同日,在成都府的一個客棧中溘然長逝了。兩茬人齊至,說得都彷彿在現場,目睹了其死一般,令人分辨不出誰真誰假。

後來孫縣令聽得不耐煩,截留住這兩撥人,另選了人手,打發去洛府報喪了,對洛家人不提地點,專提起病死一事,免得惹人起疑。”

說罷,劉承空又連連磕了幾個響頭,直磕得額頭破了才停下,哭喪著臉道:“大俠,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孫衙內肯定比我知道的更多,您可以去找他問個明白。”

黑色勁裝男子冷眼看了看他,冇有說話,也冇有再為難他。身子輕輕提起,腳尖點在他的腦袋上,就這麼淩空斜飛了出去,撲入門外的燈火憧憧之中,飄忽間就不見了蹤影。

夜無眠往窗外望去,來來往往的路人中,再難尋見他。

經此一鬨,客棧中的食客,再冇有心情吃飯,相視一陣苦笑,紛紛搖頭散去。劉承空在大庭廣眾下丟了醜,冇臉見人,灰頭土臉地進二樓客房中去了。隻剩掌櫃的和小二的,歎著氣來收拾殘局。

夜無眠把剩下的湯喝完了,見洛湘竹呆呆地看著窗外,一陣出神,輕聲喚她道:“公子,吃飽了嗎?我們回房去吧?”

洛湘竹猛然一驚,身子一顫,看向他,一雙眼睛,像會說話一樣,有好多話要說。

知道這裡不是能說話的地方,點了點頭,道:“也好,阿眠,我們先回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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