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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劍書生 作品

第43章 略從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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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時期,鄭莊公擊敗了反叛的弟弟,麵對偏愛弟弟並縱容其作亂的母親薑氏,《左傳》記載了他說過的一句狠話:

“不及黃泉,無相見也。”

這話說完,鄭莊公就後悔了。但國君既言,豈有反乎?

幸得一個叫做穎考叔的大孝子,為他出了主意:挖一條地道,地道中湧泉,母子相會於地道中,就不算違背誓言。

莊公照做。於是母子兩人如“初”。

但春秋筆法,母子二人的“初”,似乎並不美好。

夜無眠跟著洛湘竹讀過一些書,這個典故,他是知道的。

他對著屋內道:“來日你若不見我,我也學莊公那樣,挖一條地道來見你。希望你也能與我如初。”

洛湘竹在裡麵冷冰冰道:“《左氏傳》說:遂為母子如初。你我並非母子,我也不是你媽。不要拾人牙慧,徒惹人笑!”

夜無眠無奈一笑。小姐是個很少發狠話的人,一旦發了,不可等閒視之。

他歎息一聲,在門外階上坐了許久,看著月光下杏樹的青黑枝椏,癡癡地發呆,無計可施。

夜晚,長沙城中多有烏鴉啼叫。越冷越啼,越啼越冷,寒鴉之名,大抵得名自如此。

夜無眠聽著鴉啼,心煩意亂,正想起身出去走動,回來再做計較。

抬眼處,有兩個丫鬟打著燈籠走了過來,朝他一禮,道:“女俠,老夫人有請。”

夜無眠略微有些意外,他到如今,隻不過與太夫人見過兩次,一次是在兩年前的安化,第二次也就是這次。

兩次下來,兩人半句話也未曾說過,卻不知太夫人有何事要找他。

回頭望了一下屋門,裡麵靜悄悄的,洛湘竹並未發聲。

夜無眠想了想,抱拳道:“既是太夫人有請,勞煩二位引路。”

他跟著兩名丫鬟,穿過抄手遊廊,來到一個僻靜莊重的院落中。

天黑字暗,冇看清是何院落。

院中隻有兩三名丫鬟在門外等候,見夜無眠到了,為首一個大丫鬟騰身迎上,躬身朝裡堂道:“老夫人,阿眠女俠到了。”

堂內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進來吧,房門未鎖。”

夜無眠行禮謝過諸位侍女。大丫鬟將房門打開,他這才提起蓮步,走了進去。

才進房內,自有一股佛香味撲鼻,夜無眠煩躁的心,稍得一寧。

房中隻掌了兩盞燈,還是左右佛燈,照映著一個金身佛祖像,寶相莊嚴。

夜無眠細看時,卻也不甚莊嚴。

原來是一個大腹便便、開口大笑的彌勒佛。

佛兩側張著兩聯對子,想來是用筆墨沾了金屑子寫就,在昏暗的燈火下,金光閃閃,熠熠生輝,能看得清楚。上聯是:

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

下聯是:

開口便笑,笑世上可笑之人。

橫批:

阿彌陀佛。

此聯生動異常,令人看了,忍俊不禁。

佛下蒲團上,跪著一個白髮老嫗,依稀可見就是太夫人。她雙手合十,冇帶梨杖。

聽到夜無眠進房,轉過身來,一臉的愁容,眉目不展。

心事似有千鈞重,佛祖好大一個金身不及它。

夜無眠心道:“佛祖笑,佛徒哭。”

想起自己方纔也是一腔愁苦,免不得與太夫人共情一番。

他向太夫人行禮道:“太夫人,睽違兩載,得無恙乎?阿眠見過太夫人,向老夫人問安。”

“無恙。兩年過去,你倒是長高了不少,愈見水靈了。”太夫人說話有些氣喘,伸出一隻手來。

夜無眠心領神會,順手把她扶起,道:“太夫人,七日前你悲傷過度,暈倒過去。這七日裡,我偶得悟道機緣,未及探望,還請寬恕。”

太夫人示意將她落座在一隻檀木太師椅上,坐穩當了,長長吐出一口氣。

搖頭道:“多慮了。莫說是你,這七日間,除了湘竹,任誰來探望,我都閉門謝客。你是我見的第二個人。”

話音一轉,道,“我找你來,是有一件要事拜托你。”

夜無眠心頭一凜,道:“不知太夫人有何事,但說無妨。”

太夫人枯木枝一般的手,突然伸出,把他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他坐了,才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夜無眠忙起身去扶,太夫人道:“坐下!”

夜無眠隻好重新坐下。

太夫人走到他正對麵,彎著腰,朝他鄭重地行了一個大禮。

夜無眠幾乎是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叫道:“太夫人,折煞我也!”

太夫人直起身來,老邁的聲音,如風中冷火:“洛家破滅之時,府中上下人俱,皆作猢猻散。惟有你,護住了敬怡唯一的血脈,不辭辛苦,從安化縣一路送來。

我都問過湘竹了,她說你竭心儘力扶持她,不肯稍有疏怠,沿途遇上強人賊寇,也是你,豁

出性命,維護她的周全。如此忠心護主,保護我的外孫女,老身的這個禮,你應當受之,又何談折煞?”

夜無眠連忙將她扶起,道:“小姐與我,本就為主仆,她有難,阿眠自應效死。太夫人,快請坐下罷!”

太夫人的臉色和緩了一些,顛著身子在椅子上坐好了,手指輪番敲擊扶手,像敲木魚一般,帶著一些節奏。

聲音嘶啞道:“老身的這一拜,也不是那麼好受的。就如卻纔我所說的那樣,我有要事,需你為我奔走勞碌。”

“我要你去幫我徹查,徹查我女兒敬怡的死,徹查到底是誰害死她的!”

太夫人忽然猛地一拍扶手,帶著一股怨氣、怒氣,從她身上蔓延開來,瀰漫在這佛堂之中。

幽黑香冷的環境下,燭火的影子跳動著,她枯木般的臉顯得詭異莫名。

夜無眠道:“回稟老夫人。敬怡夫人……她是聞訊老爺死後,**身故的。”

言外之意,即譚敬怡之死,冇有凶手。

太夫人猛地轉過頭來,看著他道:“這你也信?若說她是溺死、剖腹、刎頸、摔死,我都信,卻斷然不可能是**而死!”

說完,她又站了起來,夜無眠連忙跟上。

隻見她邊走邊道:“看到了冇有,這房中,昏昏暗暗,除了佛燈,一個燈都冇有。何故?因為敬怡怕火!

老身也尊重她的這個習慣,是以這麼多年來,我院落裡夜晚都不掌燈。下人們出行,得離了這個院子纔敢打起燈籠來。她那麼怕火的一個人,又怎麼會,**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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