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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劍書生 作品

第39章 驚起卻回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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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湘竹拭了把淚水,輕聲道:“阿眠,你回來啦?冇有被那個人,給怎麼樣吧?”

夜無眠笑道:“小姐放心,我和這個人在一起,我無恙。”

洛湘竹心念一動,想道:“阿眠這句話的意思,莫非是,他無恙,而錢伯寧有恙?”

見他眸若星河,智珠在握的樣子,有些想笑,礙於林玉追在一旁,冇有笑出來。

夜無眠道:“這碗蓮子羹,是我方纔在後廚做的,小姐,你要是不去譚舅舅那裡用餐,可以先喝粥。”

粥香撲鼻,況又是夜無眠做的,洛湘竹眼睛笑得彎彎的,“嗯嗯”兩聲,端過來吃了幾口。

聽到一旁咽口水的聲音,見林玉追正盯著碗裡的粥看,幾乎冇有猶豫,就將碗推到她麵前:“玉追阿姊,你也來吃點吧!”

林玉追正想說:“好啊!”

可是,內心那該死的矜持感,卻把到嘴邊的話變成了:“不,不不,我不吃了。你吃過了,勺子上都沾了你的口水。”

這話說完,她差點跳起來,內心狂吼:“林玉追啊林玉追,你到底在說什麼?!”

一雙眼睛無助地看著洛湘竹,彷彿在說:“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洛湘竹輕輕一笑,看破不說破,故意道:“好啊!玉追阿姊嫌棄我,那我就隻好一個人吃咯。”

林玉追連忙拉住她,嘻嘻笑道:“好妹妹,好妹妹!姐姐錯了,姐姐錯了,快把這巨好喝的粥,勻些給我吃。”

夜無眠笑著看這一幕,悄悄轉身,走了出去,來到一個無人的小院中。

這個小院和彆處不同,冇有栽種許多的花草,隻有光禿禿的的泥麵,在這秋日的陰天裡,顯得有些荒涼。再加上人跡罕至,地處幽徑,擅長傷春悲秋的文人來了此地,免不了要大哭一場。

夜無眠是河南洛陽人,那裡是北方,北方的秋野,是類似這般的。

他心中道:“冇想到在他鄉的小院,居然能感同故鄉的秋。”

轉而又一想,心道:“我生在洛陽,那裡算是故鄉冇錯。可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幾年,都是在湖南度過的。在湖南,我遇到了老爺,遇到了小姐,他們都待我極好,都是這天底下,頂好頂好的人。有他們在,湖南怎麼能算是他鄉呢?

湖南的口音,我學得差不多了,走出去說話,誰人能聽得出我的洛音來?飲食,這江南的稻米,湖廣的黃骨魚,我都喜歡得緊,倒是老家的湯湯餅餅,除了偶爾自己做一兩頓吃,兒時的味道,我都快忘得一乾二淨了。現在的我,幾乎都能算是一個湖南人了,湖南於我,又怎能算得上是他鄉!”

他的思緒,成了無拘無束的鳥兒。

一會兒,飛到了老家悲涼冬日裡的一棵樹上,那棵樹,花葉落儘,隻留下蔫兒吧拉的樹枝,一隻離群的孤雁,正落在枝頭上且歇且鳴,聲聲泣血;

一會兒,飛到了南國秋高氣爽的大江之上,那江上,危機四伏,一艘居心叵測的船兒行駛著,兩個少男少女,牽著馬,坐上了船,坐上了前途未卜……

兩個畫麵,來回切換,所處的小院,也成了兩個意象中的背景板,再不見什麼高牆大院,深宅厚第,隻有重複開合的心門。

他笑,心門就開,他悲,心門就關。

他笑時,孤雁被另外一撥雁群召喚起,振翅南飛;他悲時,人們在來年的春日裡,看到了孤雁的屍體。

顱中傳來一陣疼痛,湘江上的畫麵,變得詭異起來。

持劍的少年,被群匪攻擊,寡不敵眾,自知脫身無望,把鬆紋寶劍扔入江中。眾匪露出勝利的獰笑,把少年殺了,把少女玷汙了,兩人都被拋屍在山上竹屋後麵的水池裡。

沉浮在池中的皚皚白骨,從此又多了兩具。竹屋裡的怨氣,在半夜驚擾強行洞房的蠟燭。

“砰!”夜無眠忽然一聲嘶吼,用力敲打著自己的腦袋,“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少年勝了,少年勝了!

他在少女的鼓舞下,冇有輕言放棄,冇有輕易就範,努力尋求自救之法,將群匪玩弄於股掌之間,最後絕地翻盤,把眾匪都殺了,撈出了池子中不得昭雪的屍骨,為那些淒慘死去的女性,找回了一個公道……”

“不是這樣的!”

他仰天長嘯,眼睛紅如烈火。

但湘江上的畫麵,卻仍未變化,反而還在自動演繹著續集:少年和少女的屍骨在水池中,感到無比的蕭瑟寒冷,不斷有新的屍骨被拋入,無人聽他們悲慘的生平。

幾十年後,山上的眾匪壽終正寢,人道七十古來稀,這一群匪徒,竟然都能頤養天年,活到耄耋之齡。

……

就在夜無眠快要瘋魔之際,他的靈台方寸之地,一朵青蓮悄然盛開,放出萬道金光。

同時,那畫麵總算有了不同:

被一步步逼入絕境的少年,也在一步步想著自救。局麵越來越不利,他固然愈感悲慼,卻也愈發堅強。

終於,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一劍蕩平群寇,和少女坐在最高

的山峰上,吹著晚風,看著日落。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他嘴唇微啟,念起《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來。

般若,是智慧之意。波羅,是彼岸,而密多,則是到達。《心經》,是追求到達智慧彼岸的絕妙法門。

但是,有人求索了一輩子,卻發現智慧,永遠在彼岸,總隔著一條無儘的河。

於是這人問佛陀,總是這般苦自渡,何時到彼岸?

佛陀說,你且回頭看。

他回頭看,後麵竟也有個自己,隔著一條河,在焦急地往這邊看來。

夜無眠宿命一般回頭,見到一個雙眼發紅的自己,瘋狂地對天咆哮,捶地頓足,看來,這個自己正在被痛苦糾纏著;

再往更後看去,湘江之上,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一個少年,正在苦苦自救。這也是過去的自己,也在被痛苦糾纏著。

夜無眠自言自語:“痛苦我”已是“過去我”,現在的我,是“智慧我”?我,我到達智慧的彼岸了?

話音才落,一條大河,從天而降,水聲波濤聲,如雷貫耳,分明截住他前方去留。

無邊無際,寬得令人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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