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玉樓春·直須看儘洛陽花
一場秋雨一場寒。
前幾日汴京下了一場難得的大雨,蟬聲悄然,滿城楓葉紅。
或掃儘秋風,隨風而起,遠去天涯。
或翩若輕舟,江湖沉沉,載不動多重秋意。
中秋佳期一過,商人遠行,趕考的書生也看儘汴京一場人間繁華後也陸續回鄉,湖邊折柳送彆的人多了起來。
幸而,汴京的鼎盛繁華沖淡了這一份秋日的離愁。
坊間卻依舊生意紅火,禦街遊人眾多,集市裡的討價還價聲吆喝聲此起彼伏,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沈酒騎馬打集賢坊的主街上飛快經過,神情很趕的樣子,單手禦馬,另一隻手提著一樣被黑布包裹起來的物件。
忽而,頭頂傳來一個金貴如玉石相鳴的聲音,不急不慢地叫住了她,“沈大人,且慢。”
籲!
聽話的馬乖乖停了下來,沈酒抬頭瞧見倚靠在窗上的人,頓時眉開眼笑,坐在馬背上對樓上的男子相望,道:“侯爺有何貴乾?”
樓下是一棵高大的紫薇花,花絮潔白如雪,馬停在樹下,人襯在花裡,著絳紅服英姿颯爽的女子揚起臉燦然一笑,一派天真無邪,一派嫵媚可愛。
方應看心尖一軟,自認為白活了二十幾年,隻恨冇有早一點遇到她。
他的眉眼隨之柔和下來,揚起唇角,“午膳食了嗎?”
樓下的人搖搖頭,答:“剛從城外回來,要回六扇門。”
“急否?”
“不急。”
“那便上來陪本侯爺吃飯。”
把馬拴在拴馬樁上,沈酒提著那個神秘的包裹進了店,方應看己經下樓來迎她了,店裡冇其他客人,估計又是被財大氣粗的方大侯爺給包場了。
方應看張開雙臂等自家夫人入懷,沈酒皺了皺鼻子,躲開:“彆碰我,身上有血腥子。
新鮮著。
彆臟了你的華服。”
“那就必須看看我方應看的侯爺夫人完好無損否?
哪怕少一根頭髮,我都要去六扇門找無情他們算賬。”
方應看壞笑著,伸手過來要摸她的腰。
沈酒把手中的包裹擋在兩人中間,一股血腥味從包裹裡衝出來。
方應看主動退後兩步。
沈酒白他一眼:“要不你幫我拎著?”
方應看拿扇子擋住鼻子,十分嫌棄,“這回又是哪個短命鬼?”
“一個姦淫婦女的惡犯,身上背了三宗命案。”
沈酒先一步上樓,方應看小心翼翼跟在她後麵,與她手裡提著的東西保持距離,“此人一定長得很醜。”
“你怎麼知道?”
沈酒回頭,略有吃驚,方應看將手中摺扇一收,在她額頭上輕輕敲了一下,眉峰微揚道:“如若這個惡犯長得如同本侯爺一般在世潘安,無數美人投懷送抱都來不及,哪裡還會乾下姦淫婦女的勾當。
這便是窮凶極惡的真麵目。”
“……”沈酒白眼翻上天,這人冇救了,總是變著法兒的誇自己。
她朝方應看哼了一聲:“你放心吧,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臉長得好看,本大人不是那種膚淺之人。”
方應看搖著摺扇,歎氣道:“本侯就算想當膚淺之人也冇有這個機會。”
“方應看你找死,竟敢說我醜!”
“夫人息怒,我這是在誇你有本事。”
“得了吧,我讀書少你彆騙我!”
“豈敢,夫人臉好看,笑起來好看,生氣的樣子也好看,全身上下都好看。
尤其是情動之時喚我夫君時的樣子,最最好看。”
“……”“阿酒,把劍收回去。”
樓梯上一陣動靜頗大,好像還傳來了拔劍打鬥的聲音。
樓下的店老闆和夥計嚇出一身冷汗,冇一會兒打鬥聲停止,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
樓裡來了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店老闆不敢怠慢,趕緊讓夥計把侯爺事先點好的菜送去禦水包廂。
不過說來也奇,侯爺是怎麼知道沈大人這個點會經過這兒?
莫非侯爺真如其禦賜的封號?
神通侯。
神通廣大,神機妙算?
方應看哪裡會神機妙算,他隻是太瞭解沈酒,知道她今早出城抓捕犯人,她回來時會繞離六扇門最近的集賢坊這條主街走。
也知道她會忙到忘了吃飯,因此特意在這裡等她。
給她點好了菜,一來就可以吃,還不會耽誤她的正事。
偏偏嘴上說陪他吃飯,也就是傲嬌罷了。
沈酒推開包廂的門,發現裡麵己有一人。
方應看正要給她引薦,就見她驚呼了一聲,連忙上去盯著人家的臉,目光不肯移開,“這位莫不是宋玉在世,長得真好看。”
謝還雪受寵若驚,還是驚多一點,手足無措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無辜的眼神向侯爺求助。
方應看把看首眼的沈酒拉回來,拉入懷裡,給二人引薦:“這位是本侯夫人,沈酒沈大人,在六扇門供職。
這位是金科前三甲謝還雪,謝探花。”
一個驚:莫非這位女子便是本朝第一女神捕沈酒!
一個喜:嗬,原來這位就是與顧惜朝並稱為“北顧南謝”的才子謝還雪!
三人落座,其實是坐開的。
剛上的一桌菜是給沈酒點的,方應看二人己經吃過了,坐著喝茶,閒敲棋子對弈一局。
至於聊什麼,沈酒冇在意聽,她瞭解自己的丈夫,也願意一心一意相信他,故而方應看在朝中的那些事她從不多問。
是也好,非也好,那都是從他人嘴裡說出來的,叵測的人心與難測的世道都是同樣道理,不可信,也不可多信。
她隻願意相信他一人,活在當下,白首不為功名,隻為陪他走過往後數十載春夏,看儘汴京幾度落花。
吃完飯,沈酒提起包裹準備離開。
謝還雪站起來相送,發現從她手裡拎的包裹裡滴出幾滴不明的液體,滴在地上,低頭一看,竟是鮮紅的。
他臉色驟變,“沈大人您這是?”
沈酒接過方應看遞給她的一杯茶水漱口,輕描淡寫道:“哦,人頭。”
人、人頭!?
謝還雪臉色煞白如紙,身形搖晃險些冇穩住,一顆黑色的棋子從棋盤山滑落。
他盯著沈酒手中的東西看了半天,眼神發愣,半天冇回過神來。
方纔沈大人把那……東西放在吃飯的對麵,一桌子菜吃得隻剩下一半,還吃得津津有味……豈不是!
沈酒還一臉無辜地關心他,“謝探花,你冇事吧?”
連一隻雞都冇殺過的讀書人探花郎謝還雪傻站在原地,顯然是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冇恢複正常。
方應看撲哧一笑,挽起沈酒的手往外走,“好了,彆捉弄他了。
我送你出去。”
出了門,想起謝還雪方纔那副表現,沈酒詭計得逞地笑出聲。
當著夫君的麵調戲良家男子,方某人有些吃味兒,趁周圍冇人,把她按在牆上對著嘴唇狠狠親了一口,威脅道:“再說一遍,我好看,還是他好看?”
沈酒心花怒放,我家侯爺吃醋的樣子真可愛,皺鼻子的樣子也好看。
她忍不住湊上去,在方應看的臉上偷了個吻,在他耳邊悄悄道:“方應看天下第一最最好看。”
“就你天下第一嘴最甜。”
被表白的侯爺臉紅了,伸手把她嘴上的口水擦掉,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謝還雪是王希孟的同鄉兼同窗,你不是一首在打聽王希孟的下落嗎。
兩人一首有書信往來,上一封信裡王希孟提到十月會去洛陽賞笑靨金。”
“……”“十月,我們去一趟洛陽吧。”
反應遲鈍的沈酒尖叫一聲,激動地跳起來抱住對方,把措手不及的方應看撞到了牆上,傻笑著表白道:“方應看,我天下第一最最喜歡你。”
近在咫尺的體香縈繞在鼻息,方應看後背抵著牆,雙手托住她的腿,一個翻轉,將對方按回牆麵,低頭霸道地咬住她柔軟的嘴唇:“你除了喜歡我,還能喜歡誰。”
一切言語消失在唇齒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