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寵夫,裴先生太好撩 作品

第8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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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陽光正好。陸北煙下樓吃飯,仍是一身男裝,隻是冇戴鬥笠——那玩意兒其實戴上才紮眼。

晏南飛似是付足了錢,店小二熱情得很,端了醬牛肉和一壺茶來,風風火火地把毛巾往肩上一甩,道:“客官稍等,菜還熱著呢。”

陸北煙夾了一筷子肉,邊吃邊觀察店裡的人。

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

陸北煙喜歡不動聲色地觀察人,奈何以前在宮裡,不是小福子撿到二兩錢,就是流螢叫彩雲給欺負了,翻來倒去也就那麼回事兒,冇意思,還傷眼睛。這會兒店裡熱鬨,一群跑江湖的紮成幾堆攀談起來。

“這陣子世道不太平,李家的鏢前陣子叫人劫了。”

“喲,哪個這麼有能耐,李家的鏢也敢劫?那天下第一鏢局的招牌,就這麼砸了?

“樹大招風,李家到這一輩,還不是靠前人立下的口碑,能擔大任的不多嘍。”

“說到底,還是要打仗了。”一個老叟用他瘦骨嶙峋的手顫顫巍巍地倒了一杯茶,歎息道。

人群中靜默了一瞬,突的一個清朗的聲音冒出來,一個約莫二十來歲的青年衝那老叟拱拱手:“不知此話怎講?”要知道,新帝即位,向來是要休養生息的。

那老叟瞥了他一眼,似是不願多說,隻是拉長了語調:“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

見這老叟也說不出個屁來,眾人又倒回去各聊各的了。唯有陸北煙知道這老叟說的冇錯,陸晁常召她去書房,他那一摞書裡,確有佈防圖,一道道摺子上,不時有“南”“可一戰”的字眼。

再看回先前青年那一桌,坐了有五六個人。那青年綁了個高馬尾,一身短打,背挺得很直,倒了杯酒在喝。青年手邊一道藍布旗,上書一個“鏢”字。

旁邊那桌剛在談論李家鏢局的,好奇問道:“兄弟,你們也走鏢啊?”

那青年正喝酒,聞言語氣帶了點笑:“嗯。”

“哪家鏢局啊?”

那青年便抬手,大方地將旗翻了個麵,上邊龍飛鳳舞一個“李”字。

縱使陸北煙看不見那人正臉,也能想象到他麵上的挪虞,帶著少年心性。

那問話的人尷尬不已,哪想說閒話正說到本人麵前了,冇話找話打圓場道:“哎,李家鏢局的人我也認得,您瞧著眼生啊?”

那青年“害”了一聲,半側過身來,露出白淨的額頭和秀挺的鼻梁,笑道:“半道來的。我和我兄弟從小是獵戶家養大的。”他以掌尖示意了一下他對麵那位,一身白衣,麵容寡淡,長相很普通。

不太像啊……陸北煙暗自琢磨,這人身姿挺拔,吐氣均勻,說是練家子冇錯,說是獵戶就勉強了。獵戶多以刀、弓箭為器具,手上難免有傷疤。不像這人,以掌示意其兄長時,隻有虎口處有常年拿兵器磨出的繭,手指勻稱修長,皮膚細膩,分明是大戶人家養出的少爺。

正想著,瞥見左前方有個打扮得人模鬼樣的男人,偷偷在解他身旁一個埋首吃麪的屠戶的荷包。陸北煙嘖了一聲,想也冇想就夾起桌上一塊吃剩的骨頭扔向那人的手腕。

小時候她和七哥玩的好,喜歡從他那學點旁門左道的歪功夫。有陣子對投壺感興趣,那叫一個“女兒到死心如鐵”,何處不是石頭,何處不是壺,吃個葡萄也吩咐流螢把盤子端遠了,夾了秄投進盤。

後來七哥教她:“投壺雖然是假把式,不過玩好了,也可以當做暗器用,重點是要有力道。”

她就總逮著空,在院子裡拿石頭彈樹葉。此法要領在於,石頭要穿過樹葉,留下一個洞,而葉根不動。院子裡的石頭都被陸北煙蒐羅完了,也隻打出過三個。不過,此刻砸個毛賊,還是綽綽有餘。

然而那骨頭砸向那人手腕時,橫生了變故。不知從哪又飛出個骨頭來,兩塊骨頭在離那人手三寸遠處相撞,各自彈開,發出一聲脆響,嚇得那賊人縮回了手。

那青年咦了一聲,朝陸北煙的方向看過來。陸北煙心道不好,叫人注意上了。眼下又無處可躲,說時遲那時快,晏南飛這廝不知何時晃悠過來,正坐在陸北煙前邊。

待那青年回過頭時,隻能看見她半個身影。陸北煙垂眸,故作鎮定地喝了口茶……呸呸呸,那小廝剛上的不是茶,是他七舅二姥爺的燒酒!酒順著喉腔下肚,燒得陸北煙不知東西南北,偏要強自鎮定,臉色一沉,莫名有了股肅殺感。

青年看不清人臉,但察覺到那邊的氣氛不對,半晌又轉了回來。他兄長隨口問:“驚鴻,怎麼了?”

那名作驚鴻的青年望著手中的酒杯,笑了一笑:“四爺,有人彈飛了我扔出去的石頭誒……”他把“我”字咬的很重,話裡帶了點不可思議。他晃晃酒杯,酒水在裡麵打出一圈圈漣漪,映出他帶了些隱痛的眼眸。他兄長知他想到了傷心事,也就不問了。

這廂,晏南飛看她臉色不對,隨手奪了她手上的杯子,放在鼻下聞了聞,嗤笑道:“小屁孩還喝酒?”

陸北煙道他無禮,抬手要把酒杯拿回來。誰知他揚起手,堪堪把酒杯停在她夠不著的地方。

陸北煙咬咬牙,靠回椅背,默唸“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晏南飛這人和虛弱扯不上關係。昨兒還受著重傷,此時倚在位子上,卻不顯病色,隻是懶倦。他一轉手腕,把酒喝了,再翻手,杯底朝下——連一滴也冇剩。他衝陸北煙挑釁地一笑,還有力氣揚聲道:“小二,上菜。”

陸北煙:“……”

忍不了了,她又不是君子,今日就要報上仇!

陸北煙斜睨了晏南飛一眼,轉神又不禁看向剛纔另一塊骨頭來的方位。那一塊紮堆坐了許多人,大概是又聊到什麼江湖軼事,人聲鼎沸、好不熱鬨。她看不出方纔是誰出的手。

說來荒唐,擲物的力道、方向如此巧合,又有一番俠義心腸的人,在她心裡,是有一道隱隱綽綽的輪廓的。

少年身姿清逸,身手不凡,坐在樹上笑看少女拿塊石頭砸向一張畫著人像的紙。然而她力道太輕,紙張尾部隨著石頭柔柔向後一擺,竟然分毫未損。少女差點氣了個仰倒,轉手又拿起一塊石頭。

少年看的好笑,拽下腰間的玉石掛飾,向那畫像擲去。少女石頭還未脫手,那紙上人的眼睛就被砸出個洞來。侍女小跑著去看,那破洞不大不小,正好合上了眼珠子。

那少年笑道:“是哪個混賬惹我們十妹生氣,我去把他拎到你麵前來砸。”

少女見怪不怪,頭也不迴向樹上的人道:“七哥若是想幫我,就去把那個什麼勞什子探花的頭砸破,好解我心頭氣!”

那樹上的男兒郎正是七皇子陸昭,他聽說市井上都在流傳當朝探花曾提筆細數當今公主的荒唐事,字裡行間嘲她恃寵而驕,揮霍無度之舉。就知道十妹定然自個兒在發火。

他這就趕來救火來了。

陸昭笑道:“北煙,那段延慶我倒是聽說過,他那文章是酒後興起所作,並非批評你,而是讚頌。你呢。”

陸北煙陰陽怪氣道:“誇我大擺宴席,流水擺了十條街不止,還是誇我一句話就讓父皇大興土木,命人開運河,渡航船?”

“誰人不知,十公主聽聞京郊雪災,百姓多有顆粒無收、凍死路邊的,自己掏了錢施粥助民,乃是愛民如子,是慈悲啊。開運河也是為了南北往來,有益於國力昌盛,實有遠見!”

陸昭笑眯眯地順她的氣,一轉話風:“他喝醉了,下筆浮誇了些,文稿傳了隻言片語去,一來二去就變了味。你若是不解氣,下次我捉了他親自與你賠罪。”

陸北煙其實已然不氣了,她知道民間並冇有段延慶那篇文章的原稿,隻是好事者口口相傳,這謠言也不知從何而起。不過當年受過十公主恩惠的人,一聽到坊間傳言便大罵謠言可恨——“我們十公主是天女下凡、菩薩心腸,豈容你個小人置喙!”這又是後話了。

她還是不樂意改口,隻說:“我纔不願見他。甫一見麵,一定打的他腦袋開花!”

陸昭哈哈大笑:“你那三腳貓功夫可打不著人,我來教你!”

少年飛身下樹,言笑飛揚的樣子仍在眼前,隻是如今已蒙上了一層血霧。

她的七哥已然不在了,被親兄弟帶著兵馬誅殺,連屍骨都未找齊全。

她垂眼,不再往人群中打量。

晏南飛見那本已消散大半的悲愁氣氛又像霧一樣把眼前這人籠住了,也不免有種欺負人的心虛——早聽說十公主漱冰濯雪、心繫百姓,怎麼叫人搶個酒也要哭鼻子嗎?

他難得解釋道:“哎,不是搶你的酒喝,隻是十日散傷了你的元氣,你現下喝不得。”

見陸北煙還是不說話,他也無法。把人氣個死去活來他最是擅長,然而要他伏低做小以求原諒,這差事他可做不來。於是悻悻地倒了一杯酒又待再喝。

“咚”的一聲,晏南飛挑眉,隻見手中杯子裡的酒倏忽便冇了大半,一粒小石子將杯身穿了個洞,酒水淅淅瀝瀝都灑在了他衣襟上。

陸北煙挑眉道:“大病初癒還喝酒?”旋即也揚聲道:“小二,上菜!”

那小二便風風火火端著菜趕來了——這客棧裡的人一個個的都可難伺候,催催催活像餓死鬼投胎!

他一看這桌剛還氣鼓鼓的小姑娘現下眼角帶笑,儼然是扳回一城了的凱旋模樣,隻覺得城裡來的人果然陰晴不定,放下菜又風風火火地轉去彆桌了。

晏南飛伸手拍拍衣襟上的水滴,伸手指了指陸北煙以示威脅,卻冇忍住笑了出來。他咳嗽一聲作掩飾,又拿起筷子夾菜。

桌上那壺酒倒是冇人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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