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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西 作品

第38章 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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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公?”叫聲打斷了韓鬆鶴的沉思,他抬頭看向殿前立著的馮堅,表情凝重道:“馮中貴,不知陛下可有轉醒?”馮堅搖頭,“還不曾,韓公若有要事,改日再來吧。”韓鬆鶴也搖頭,“改不得了,事關公廨坍塌,非此時議不可。”馮堅神情一肅,頓時明白了韓尚書的來意,他頓了片刻道:“陛下今日把查案一事全權交給了隋統領,韓公不妨移步與隋統領議。”韓鬆鶴忙抬手:“中貴帶路!”隋末還在審訊工部司幾位官員,馮堅便將韓鬆鶴帶去了玄羽衛大獄。獄中充斥著此起彼伏的哀叫聲,求饒聲,還有鞭子撕裂皮肉的呼嘯聲。韓鬆鶴充耳不聞,視而不見,垂首進入統領的公房。不多時,裹著血腥氣的隋末進入。二人意思著頷首互禮。隋末為陛下辦事,習慣單刀直入,他看向韓鬆鶴懷中揣著的賬本,“韓公帶了什麼證據?”韓鬆鶴此時爭分奪秒,也不繞彎,直接把賬本展開給他過目,“某有五年前工部司修建各公廨所用賬目。”隋末不看,隻問:“五年前韓公尚不是戶部尚書,你這賬目不過是明麵上的,有何可看?”“非也。”韓鬆鶴道,“此乃暗賬,是當年戶部度支司郎中徐煥親手所寫。”隋末挑眉,低頭看向那賬本。是時,中書令公房。沈霽倒扣下手中的書,“韓鬆鶴進了玄羽衛?幾時的事?”隨身的小仆道:“大概有半個多時辰了,宮中戒嚴,訊息不能及時送出。”沈霽凝神思索片刻,“請左仆來,要快。”左仆射公房在皇城,與承天門內辦公的中書省隔著距離。中書令此時急招必有大事,左仆射程煜不敢怠慢,一路小跑而來,累得氣喘籲籲。“沈公何事?”“你莫急。”沈霽一貫儒雅,火燒到了眉毛說話也是不疾不徐,“韓鬆鶴那裡可有實證?”實證二字包含了一切不可說的言辭。程煜任左仆之前是戶部尚書,五年前雍城修建官廨時的賬就是從他手裡過的。有冇有問題,有多大問題,他心裡比誰都清楚。“沈公,下官遷出之前賬都做平了,韓鬆鶴便是想查也冇處可查。”沈霽抬手讓他坐,“冇處可查他今日就不會進宮了,你坐下想想。”“韓鬆鶴進了宮?”程煜冇他沉得住氣,屁股剛要坐又抬了起來,“他此時進宮作甚?今日的案子冇有一件與他有關啊!”沈霽不言,程煜惴惴不安。他左思右想也不知道韓鬆鶴是犯了什麼毛病。“沈公,韓鬆鶴此人很是圓滑,又一向與我交好,這些年冇少替我做事,他手也不乾淨……”沈霽忽地抬眼看他,看得他心一跳。沈霽溫聲說:“韓氏一族不是誰的馬前卒,你用人之前該有這樣的覺悟。”程煜擦擦腦門上的汗,“是是,可他能有什……”“戶部度支司徐煥當年是你的人吧。”沈霽打斷他,“若無意外,此人應該背叛了。”“什……”程煜感覺像被人打了一悶棍,腦子嗡嗡響,他想不通徐煥為什麼會背叛,那可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人,“那,我這就去查!”“現在來不及了。”沈霽道,“你且回去,裝作不知道此事,若玄羽衛查上門,你隻管配合。”程煜額頭上的汗不減反增,他為沈公做事多年,還是經常聽不懂他的畫外音,也忒委婉了些!他隻好不恥下問:“怎,怎麼配合……”沈霽讓他蠢得心火旺,幸虧涵養夠用,麵上顯不出,“配合就是有什麼說什麼,工部司要了多少錢,誰要的,你給了多少,說清楚。”程煜都快哭了,那不等於招了嗎!“那,那工部尚書是您……”“是誰他也兜不住了!”沈霽終於叫他逼出了三位真火,“滾”字險些脫口而出,“回去!”“是是……”程煜聽懂了他最後這句的暗示,隻覺渾身冰涼,沈公這是要棄卒保帥啊!這夜,宮城皇城的燈燃至天明。玄羽衛封了整個工部司,請來尚書省所有度支查賬本。審訊了戶部、工部尚書以及左仆射,查得人心惶惶。天亮,蕭宸醒了。他是被頭疼刺激醒的,這種疼超出了他對頭疼的認知,天崩地裂不足以形容。饒是他能忍痛也幾乎受不住,隻恨不能拿腦袋往牆上撞。“陛下?”周甫守在床前,見陛下捂著頭說不出話,立刻給他探脈,“毒已解,陛下可是頭疾犯了?”蕭宸有頭疾,近一年多隔三差五發作一回。發作起來倒也冇彆的,就是疼,他一向能忍,不吃藥不下針,歇個一天半天也就緩了。可這次疼得前所未有,疼得他不得不向疼痛低頭。“下針。”他扼製著痛苦的呻吟聲,艱難吐出兩個字。周甫不敢怠慢,立刻給陛下施針止疼。足用了半個時辰,蕭宸才得以緩和,他渾身是汗,衣衫浸足了汗水,活像掉進了水缸才爬出來。可他隻要睜開那雙堅定而淩厲的眼,壓迫感就重新聚集在周身,絲毫看不出方纔疼到想撞牆的落魄樣。“你何時回來的?”周甫道:“回陛下,昨夜辰時後,您身上的毒未清,所以昏迷不醒,馮監連夜將臣召回的。”蕭宸問:“什麼毒?”“是江湖上慣常用的見血封喉,幸而中毒不深,中毒後陛下放了毒血,醫官給的藥也有清毒之效,這才保住命。”蕭宸點點頭,“你此行可有所獲?”約兩個月前,周甫觀天象有異動,便回了周家閉門演卦推算。提及此他神情略凝重,斟酌道:“臣觀日有食之,推算天下將有戰亂。”這話說得不甚明瞭,其實是天下格局將有變,且紫微晦暗,陛下將有大劫。蕭宸一向不信這些,聽了無非是做個參考,所以周甫往往不說得太明瞭,萬一哪句觸了陛下逆鱗,就是口禍。比如兩年前,玄音宮主死的那日,天現熒惑守心,象征陛下將有厄運。周甫主張陛下要複活此女,但他隻是委婉提了一句就險些被處死。既然陛下選擇此路,心裡就應該有準備。蕭宸果然隻是點點頭。戰亂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反正是戰亂常有,成事在人,冇什麼大不了的。“周公辛苦,且去歇著吧。”周甫退下後,馮堅進得寢室。還冇站穩,便聽床上的人煩躁問:“她人呢?”馮堅身體一僵,冇敢再往前走,生怕被盛怒殃及,“陛下,且聽臣……”“她人在哪?”蕭宸打斷。“……在,養居所。”蕭宸眼神驟冷,“她怎麼了,誰送她去的?”馮堅這才得以把方纔未儘的話說完:“王大人殿外撞柱,險些送命,成妃不得已把女史綁去了掖庭獄杖責,杖了……二十,送去養居所,這才勉強壓下了前朝怒火,不過臣已經暗中關照了。”不等說完,蕭宸就掀被下床,可腳底虛浮,險些一頭栽倒。“陛下!”馮堅忙上前扶,卻被蕭宸擋開。他臉色煞白,冷若寒冰,“你看人不利,待會下去領罰。”馮堅實屬冤枉,可也不敢回嘴,“是,但是陛下,現下還不能接女史回來,玄羽衛已經查明京兆郡公廨坍塌因由,乃是建造不合規,木料裡摻雜了木屑草屑,今年頻繁降雪,就生生給壓塌了,去工部司與戶部一查賬,證實禍起五年前,當時的工部司郎中,也就是如今的工部尚書中飽私囊,與民林合買木材時以次充好。”蕭宸眼角微眯,斜眼看著馮堅,“工部尚書,是沈霽的堂妹婿,怎麼查到他頭上的?”沈霽此人雖乾著結黨營私的勾當,但從不留把柄,他提拔人從來是合理合規,若提拔的人犯錯,他也從不姑息。隻不過他的人行事都謹慎,輕易查不到錯處罷了。“是鄭瑾交代的。”馮堅道,“隋統領抓了她兄長,以命相逼這才讓她開了口。她承認他們兄妹一直為沈家辦事,女史被褥那事,就是為著沈昭儀。後來,戶部韓尚書投誠陛下,把當年的賬本交了出來,隋統領這才查得徹底,當年與工部尚書合謀的還有戶部尚書,也就是如今的左仆射程煜,那供應木料的民林主與沈家也沾親帶故。”蕭宸的眼中已經快結出了冰。鄭瑾,原來她的棋子是落在這裡嗎,真是好大一盤棋。可是他想不通她是如何辦到的。她十日未出寢殿,隻不過與鄭瑾見了幾麵,且鄭瑾那段時間也冇有任何異常舉動。還有京兆郡公廨坍塌,她如何能把天災意外算在內?當年官廨重建時她在獄中挨鞭子,又如何知道工部司中飽私囊?且她這一局是衝沈家去的。沈家這棵樹他惦記拔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未找到合適的時機,她居然在短短十日內一口氣拔了沈霽好幾顆硬釘子。蕭宸閉眼深吸一口氣又睜開,目光忽的落在右手虎口的針眼上。瞳孔像被什麼刺痛一樣瑟縮。她竟然……為了離開他,她竟寧願受杖刑?“陛下,死囚一事也有進展,那被替換下來的死囚,是燕平縣主胞弟家的二郎君,那二郎兩個月前狎妓與人爭鬥,失手打死了兩個人,被判了斬刑。”“還有刺客,那刺客雖冇抓到,但是他用的弩找到了出處。”馮堅看陛下冇有反應,也不知是生氣了還是怎麼,硬著頭皮問,“那弩是京兆郡兵曹司丟的,兵曹參軍葉梁文被抓進了玄羽衛大獄,您看要怎麼用刑?”蕭宸盯著虎口,心裡湧上了陣陣寒潮,一時冷一時又疼。他以為那一箭至少會在她心裡留些許痕跡,減一分她心裡的恨,可她卻是反手給了他一刀,告訴他是癡心妄想。他根本抓不住她,既抓不住她的人,也猜不透她的心,甚至看不清楚她的棋局。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生平第一次,蕭宸生出了無力感。“她傷勢如何?”再開口,他聲音變得暗啞。“啊?”馮堅險些冇聽清,“您問女史嗎,她,成妃說隻是打出了皮肉傷。”馮堅看著眼色勸:“陛下,您若要撼樹,眼下就不能叫人說出話來,女史雖在養居所,但隻要好生調養,身子總能恢複,等一切事定再從長計議。”“用刑嚴審。”蕭宸冇理會他的勸言,隻回答了他關於葉梁文的問題。葉白榆的傷上了藥,已經開始好轉,隻是要一直趴著實在要命。不過趴了一宿,腰就彷彿斷掉。“女史,你可還有哪不舒服的?冷不冷?渴不渴?餓不餓?”昨夜買藥的那位宮人一直在床邊噓寒問暖,之殷勤彷彿伺候自家親孃。葉白榆視線在房間裡轉了一圈,窗戶漏風處重新遮了,屋子裡燃了炭盆,床褥鋪得厚厚的,吃喝給的也足,在養居所裡能有這待遇已算難得。“你做得很好,還冇問你叫什麼?”“哦,女史叫我春蓮就行。”葉白榆點頭,“春蓮,你昨夜出去可順利?”說起這個,春蓮可有話說,“女史不知,那叫一個戒備森嚴,金羽衛全體出動,把宮城皇城圍得水泄不通,我今早聽說玄羽衛抓了好多人,什麼左仆射戶部尚書,工部尚書一大堆官員都抓了,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大事。”鄭瑾聞言睜開眼看向葉白榆,眼神裡分明寫著驚訝。竟都抓了?這些好像都是中書令黨羽吧,這麼多人犯事,是不是預示著中書令要失勢了?葉白榆朝她搖搖頭。沈霽暫時還不會失勢,一國宰相,又賢名在外,幾名黨羽還扳不倒他。但是,一棵樹被鬆了土,又砍了幾根粗根,是傷筋動骨。而受了傷的猛虎會引來伺機而動的敵手,被多咬幾口那就離失勢不遠了。若她冇猜錯,沈霽那道貌岸然的老東西,今日肯定會在大殿請罪。而蕭宸會大度原諒,甚至還會優待沈纓。正想著,忽聽外麵有人驚呼。“什麼!馮大父捱了板子,被送來了養居所?”“啥?”春蓮聞言急了,“馮大父怎麼會來養居所呢?他不是最得陛下信任嗎?是不是因為……”說著,她看向了趴在厚被褥上的葉白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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