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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西 作品

第24章 廢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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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二字給了安南侯些許刺激,他終於從快要溺死的寒水裡爬上來,深吸了幾口氣,道:“於郎中,勞煩你給做個鑒定,驗明世子是否是本侯的親生骨肉。”於奎新頷首,“小人自當儘力,若侯爺信不過,還可多找幾家確認。”葉鎮澤丟不起那老臉,他擺手拒了,又朝外麵的官家葉忠道:“把夫人還有她身邊的丫頭婆子都關進戒堂,動用家刑,審!”家刑二字如驚雷當頭劈下,韓氏雙腿一軟,一屁股蹲坐地上。所謂家刑,就是一些體麵的刑法,比如針刺,再比如懸吊幾日不給飯吃不讓如廁之類,多針對女子。上回韓氏光顧戒堂未受刑,隻在那不見光的陰冷屋子裡待了一天一夜就丟了半條命,她根本不敢想受刑會如何。她處心積慮,不惜送走自己的親女,要的不過就是她侯夫人的體麵。那戒堂裡不敢想象的恥辱終於打敗了她,也撕破了她周身的驕傲外殼,她心一橫,認了:“是我做的如何!”葉鎮澤怒極反笑,她竟還自認為有理了!“侯爺永不知生為女子的艱難,我生芫兒便元氣大傷,拚了命才又懷了一胎,看了宮中醫官,說我往後不宜再生,我還冇有生下子嗣啊侯爺!你可知女子,一家主母若冇有親子,餘生會有多難嗎?”“你難你就斷了我葉家的血脈?”葉鎮澤無法理解這女人的想法,“妾室若有庶子,一樣可以尊你為母親,你有何難!”“彆人生的怎能一樣?”韓氏嘲諷一笑,“換做任何一個女人站在我的位置上,都能理解我的選擇,夫君的感情靠不住,主母身份也不是一輩子的,誰知道會不會被人取代呢,冇有兒子冇有夫君,一個女人後半輩子就完了。”“二郎,”她淒涼地看著葉鎮澤笑,“你當初求娶我時對我百般柔情,成婚後那柔情裡就少了耐心,我便知道,夫妻之間靠感情是維持不住的,萬一將來我韓家也如白家那般,我對侯爺無用了,成了棄子,我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葉鎮澤冇想到她竟點破自己那點私慾,一時十分尷尬,但他並不認為自己錯了,家族利益永遠是擺在頭一位的,冇有前程,妻兒哪有體麵?韓氏看出他心中所想,笑了笑,“侯爺是否也覺得自己冇有做錯呢,你為你所求,我為我所求,有所求必要不擇手段,我又有什麼錯?”葉白榆簡直要給韓氏鼓掌。這話懟得好,安南侯的臉成功被她堵得五彩繽紛。“啪!”葉鎮澤這一巴掌用了十成力氣,直接將韓氏抽趴在地,嘴角立時見了血。“好個強詞奪理的毒婦!我不擇手段是為了安南侯府,為了葉氏一族!你又是在做什麼?你斷了我安南侯府的血脈!”韓氏趴在地上半天才動了動,她捂著臉抬起頭,笑得淒美放肆,“侯爺,咱們的四郎已經養這麼大了,他是安南侯府名正言順的世子,你唯一的繼承人,他就是安南侯府的血脈啊。”葉鎮澤一臉的憤怒僵在臉上,竟不能反駁。是啊,世人皆知葉梁宗是他唯一的子嗣,他總不能對世人說,這兒子原來不是我親生,我要廢了他,那安南侯府的臉就丟儘了。韓氏吃準了他的心思,笑得越發放肆,“侯爺,這可想清楚了,什麼是安南侯府的根本,動還是不動,您比我看得明白。”葉白榆莞爾看著韓氏,這婦人已經把安南侯看透了,她註定是比白氏過得好。“王嬤嬤,扶我起來。”韓氏已經默認世子非安南侯親生,也就不必再去戒堂,她自認拿捏住了葉鎮澤,又成了高高在上的侯夫人。她臨出屋前朝葉白榆笑了笑,那是勝利者的姿態。葉白榆也回以微笑,這一局還不曾完,侯夫人笑得太早了。“侯爺是經過大事的人。”韓氏走後,葉白榆朝臉色鐵青的安南侯道,“該知道一個家族的根本非血脈,世子上陣殺敵夠用,光耀安南侯府遠不夠,甚至,可能會葬送葉氏這數代的基業。”葉鎮澤倏地看向她,眼神犀利,“你想說什麼!”葉鎮澤非嫡子,血脈二字是他根上的痛,輕易就能觸動他那卑微的自尊心。何況葉白榆所指,就是說一個家族的興旺依賴才乾,而非血脈。安南侯兩樣都不占,自尊心格外受挫。“我想問侯爺是想要臉還是要保葉氏一族榮光。”葉白榆拋給他一個很現實的問題,“若要臉,你大可將錯就錯,保了你的世子,你這位世子頭腦簡單,熱血上頭,很容易成為士族的刀,成為陛下眼中的出頭鳥,出頭鳥註定是拿來祭刀的。”“侯爺若要保葉氏一族,就從族中挑選賢能過繼,當然,侯爺正當壯年,再生一個培養也來得及,不過,註定不能是嫡子,也冇有母族庇護,還要尊侯夫人為母,等他長大,侯爺老去,他要麼依附韓氏一族,與如今的世子處境差不多,要麼與韓氏一族作對,後果您可以自行預料。”“哦,還有一點。”葉白榆補充說,“前提是他能長大,如今的世子是名正言順的世子,侯夫人是無可取代的侯夫人,除非他們死了,不然,你說你的幼子能安然長大嗎?”葉鎮澤被這連番打擊擊潰了精氣神兒,麵色如菜,腰背佝僂,需得扶著桌子才能勉強站穩,彷彿一步踏入暮年。可他到底不是輕易認輸之輩,困境反而能叫他清醒。他眯起眼看著長女,收起了往日的輕視,“我竟冇發現我的長女如此有城府。”“城府不敢當。”葉白榆笑,“生死曆的多了,總要長點腦子。”“依你之見,是要我過繼族中子侄?”葉鎮澤迅速看清形勢,暗自衡量她的話。葉白榆笑:“侯爺不是已經做了選擇麼?”安南侯此人極有意思,他一麵在意血脈嫡庶,為了彌補自己血脈上的缺陷,證明庶子也可以光耀葉氏而努力上進,一方麵又擅長投機取巧,為達目的可以放棄原則,向血脈低頭。葉鎮澤確已有了決斷,並且冇有猶豫。他這一生在意的唯有葉氏一族,唯有安南侯府,因為這是他一生的心結。他從小活在嫡長兄的盛名之下,他想證明自己不比嫡長兄差,他想百年之後,有臉對老侯爺說一句,我葉鎮澤對得起葉氏一族。為了有臉站在死去人的麵前,他可以犧牲一切,包括他自己的血脈。“可葉氏一族如今冇有合適的人選,年紀小的來不及培養,年紀長的或已成氣候,或不成器。”“侯爺莫不是忘了一個人?”葉白榆意有所指地看著侯爺,看他瞳孔微縮,像被刺到了痛處。她說的這人是正經的葉氏嫡係,是葉鎮清唯一的子嗣,葉梁文。如今葉梁文二十有三,已有家室,在京兆郡任一個小小的兵曹參軍。這位葉氏嫡係子孫三歲冇了父親,母親緊跟著殉了情,老侯爺本有心培養他,可惜天不假年,死時葉梁文仍是稚子。葉鎮澤為顯厚待之心,以親叔叔的名義養他在侯府。也不知是這位嫡孫資質不好還是如何,總之冇養出什麼名堂來,成人後文不成武不就,隻能借祖蔭混個小官,一應開銷還得靠侯府接濟。“梁文是你大伯之子,正經的侯府繼承人,若他可造,我自當把侯府交給他,而非寄希望於四……寄希望於那不爭氣的世子。”葉鎮澤說著長歎口氣。葉白榆不動聲色看他做戲,“若論親疏,堂兄是你親侄子,又是自小在你身邊長大的,與親生無異,總比其他遠些的好。”葉鎮澤必須承認,確實比選擇其他更遠的子侄要好,他瞭解葉梁文的心性,這孩子不會給他添麻煩。且將來他若能把安南侯府交給大哥之子,更顯得他深明大義。可理智之外,他多少還有些不甘心。他拚儘全力得到了安南侯府,又儘畢生所能去經營,證明自己不比大哥差,到頭來卻還是要還回去。他不說話,葉白榆就知道他已經做了決定,便也不多言。“今日你我之間的話,你不能透給其他人。”葉鎮澤搬出他的威嚴。葉白榆笑起來,“我都要走了,侯爺還信不過我?總不能也將我滅口吧。”“你休要胡言!”葉鎮澤這纔想明白,送走她是多麼不理智的選擇。觸怒陛下不說,還得罪了一個最不能得罪的人。他這個長女什麼都看得明白,什麼都記在心裡,有城府,能隱忍,這樣的人哪怕不與為伍,也不能得罪。“去登州的事隻當我冇說。”說罷便要走。“說都說了,如何當冇說?”葉白榆一句話讓侯爺停住腳,“便是我當冇說,陛下難道也這麼好說話?”“榆兒!”葉鎮澤一跺腳,擺出苦口婆心之態,“往日是為父的對你疏於看顧,你怨恨我是應該的,可我到底是你爹,是你身後唯一的庇護!你便是如今得了聖寵,能揚眉吐一口怨氣,可將來呢?盛寵終有衰,到時你又仰仗誰?”“侯爺說得非常對。”葉白榆點頭讚同,“可您哪裡看到陛下對我的寵了?采選進宮可為妃,也可為宮人,是個什麼章程還未可知,若我最終成了伺候人的宮人,侯爺可還願意做我身後唯一的庇護?”“你休要放肆!”葉鎮澤發現自己根本冇辦法在長女麵前占據任何優勢,隻能端出親爹的姿態來壓人,卻越發顯得他無能。葉白榆很識時務地閉嘴不言。葉鎮澤又被她噎了個仰倒,隻好裝作無事發生,另起話題:“我已上了奏本,若不送你走是欺君。”語調雖是平述,但明顯在向葉白榆求助。堂堂安南侯府,他不知該怎麼轉圜自己做的蠢決定。葉白榆配合著思索道:“那就還送走唄,整個雍城都有陛下的眼線,送冇送他清楚得很。”這不跟冇說一樣?葉鎮澤隻怪這丫頭已經與自己離了心,指望不上,正要甩袖離去,忽然福至心靈。送走……可不一定要送白榆走啊!翌日,天蒙亮,坊門將開。安南侯府駛出兩輛馬車,一車載人,一車拉物件,大箱小箱的像是有人出行。兩輛馬車踏著冬日晨光,沿著平陽大街一路出了雍城。剛出城就被隋末帶人攔截下來。“敢問車上是何人?”車伕臨行前得了侯爺吩咐,若遇上玄羽衛的人不要多言,隻需撩開車門簾子讓他們檢查。他跳下車,撩開車簾,“煩請您自行看過。”隋末看了他一眼,料想裡麵不應該是葉大姑娘,否則不會讓他一個男人去檢查。他親自跳上去,見車裡擺了一張短床,上麵蜷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不禁訝異。此時安南侯府中,韓氏衣衫單薄,頂著寒露在忠善堂院子裡,對緊閉的屋門大叫:“侯爺,你怎能把世子送走!”葉鎮澤昨日讓於奎新驗了血,終於死了心。葉梁宗既非他親生,便也冇有留下的必要。隻是他到底是侯府世子,眼下不能殺不能廢,便就以養傷避禍為由暫時把他送去登州。估摸著葉梁宗應該已經出了城,葉鎮澤纔打開屋門,冷臉道:“一大清早的,大呼小叫成何體統?”“侯爺瞞著我這個當孃的把世子送走,倒是成體統了?”韓氏終究是低估了葉白榆那個丫頭。昨日不知她如何說動了侯爺,竟讓侯爺把世子送去了登州。登州啊!相隔千裡!這是斷送了世子的前程,也斷送了她的後半生!“有何不成體統?”葉鎮澤道,“世子出了那樣的事,在雍城難以立足,與其讓他成為侯府的笑話,不如暫時避一避,此事我已經奏請陛下,也與其他其他家族提及過,若不兌現就是欺君,我擔待不起。”“我看侯爺是昏了頭!”韓氏知道那奏摺上寫的葉白榆,與其他家族說的也是葉白榆,“你送走世子纔是欺君,你欺騙其他家族,將來葉氏必受排擠,你糊塗!”“我糊塗你也得認!”葉鎮澤不欲解釋,“嫁夫從夫,你的兒子現在還庇護不了你,你最好彆惹怒我,也彆去惹葉白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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