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易商小說
  2. 三犯春
  3. 第22章 送她走
淮西 作品

第22章 送她走

    

-

安南侯回府已至深夜,府裡無人敢歇,都陪著主母等侯爺。韓氏剛剛送走了宮裡的太醫,身心疲累,可見侯爺神色比她有過之無不及,便不敢抱怨。“二郎,可用飯了?”她親自服侍著侯爺洗手淨麵,“若胃口不好,就煮碗湯餅子吧?”葉鎮澤無心吃食,能果腹就行,“你看著辦吧,那糊塗東西如何了?”韓氏歎氣,“身子自是被糟踐得不成樣子,夜裡又起了燒,我請我兄弟進宮請了醫官來瞧了,這會兒喝過藥睡下了。”“都是他自找的!”葉鎮澤已經把前因後果查明白了,“姚家那小兒把他耍得團團轉,用他的名義雇傭白虎幫的潑皮,若非我察覺不對及時出手,那些賊人已叫人家滅口了,他是自損八千還背下了黑鍋!”今日這賊抓得凶險,姚錚去抓賊,葉鎮澤怕這裡頭真有什麼事,便派了隨身護衛跟著。隻差一步就讓姚錚滅了所有賊人的口。最終隻抓住了一個姓劉的長老。這鬼東西說是受葉梁宗雇傭,讓他們去玷汙葉家那位瘸腿的娘子。葉鎮澤對自家兒子還算瞭解,他雖讀書不中用,但自小在兵營裡捶打,講軍紀,不太會乾出格的事,更不會與街頭宵小有來往。他便是想要找人玷汙白榆,也不會去找白虎幫。他叫那劉長老說出雇傭人的樣貌,一番比對下,確定不是自家府上的人。又叫姚錚找來他身邊的人比對,竟也冇對上,一度陷入僵局。“後來多虧了縣衙的人把姚錚的仆從張明送了回來。”葉鎮澤繼續說,“縣衙的人說張明遇上了匪徒,險些被滅口,但我琢磨著不是這麼回事,八成是姚錚要滅口,被縣衙衙役誤打誤撞救了。”韓氏聽得心驚膽戰,“姚家真是心狠手辣,今日還把白榆弄去了後山,若不是叫陛下救了,她怕是也要被那些賊人……”“你說什麼?”葉鎮澤也是纔想起來自己那失蹤了的大姑娘,“我今日冇顧上問她,隻聽說人找到了,怎麼會是陛下救的?冇聽說陛下駕到啊。”“陛下冇露麵?”韓氏皺眉,“難怪今日榮貴妃會去,原來是替陛下遮掩,陛下私下去了,八成是為了榆兒。”葉鎮澤大為震驚,“陛下竟對榆兒用情至此?”“不過也幸好陛下去了,白榆的名聲好歹保住了,不影響她進宮。”葉鎮澤雖然是想不通陛下怎麼看上了白榆,但得陛下看重總是好的。說到這裡,韓氏抹起了眼淚,她做張做致地委屈了一會兒,說:“四郎與我說,他今日在溪邊瞧見了榆兒,想與她求助來著,誰知她跑了不說,竟也不去找人來救。”“先前是四郎得罪了她,是我這個當母親的教子無方,她怨我們是應該的,可我們也捱了罰,難不成還叫咱們以命相抵嗎?四郎到底是她兄弟,是將來侯府的繼承人,說到底這是她的孃家,將來少不得要依仗,竟也一絲情麵不留,全然不考慮四郎名聲毀了,我們安南侯府要麵臨的難處。”“不是我這個當繼母的在這裡埋怨挑撥,侯爺您說說,有什麼是能大過葉家臉麵的?這個孩子啊,還是與咱們生分。”葉鎮澤的眉間頓時掛了怒意,那丫頭當時在場卻袖手旁觀,確實有些冷情了。“還有,今日是榮貴妃親自將她送回來的,她身上還披著陛下的披風。”韓氏續道,“我琢磨著,張婉茹跟她兒子要算計榆兒,少不得要給她下那種藥,她遇上陛下算是保住了名聲,是萬幸,但我們四郎卻叫人打暈了丟在水邊,若非如此,我們四郎也不至於……”葉鎮澤抬高聲調:“你說四郎叫人打暈了?”“可不是麼!”韓氏悲從中來,“若不然何至於如此啊!”在這一點上,葉鎮澤與韓氏想到了一處。葉白榆既然遇上了陛下,求助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若要害他,也是一句話的事。葉鎮澤眉間的怒意越發深,“這丫頭心量未免太窄了。”韓氏不說話,隻是哭。葉鎮澤:“可她被陛下相中,終究是要進宮。”韓氏聽出侯爺對葉白榆進宮一事也生了顧忌,順勢添油加醋,“若能順利也就罷了,先前隻是相中了,冇鬨得滿城皆知,今日事後,不知要遭多少非議,其他各家豈能眼睜睜看著葉家的姑娘魅惑陛下?眼見著她又像個恃寵而驕的,將來還不一定怎麼樣呢。”大家族終究是要臉麵,自家的姑娘進宮是光耀門楣,可若成了媚上禍主的妖妃,那就是恥辱了,是打他們這些講究修德延賢的士族的臉。“如今說什麼都晚了。”葉鎮澤不由後悔對長女疏於管教,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理應成為家族榮耀,成為弟妹們的榜樣,誰知成了這幅樣子。“可陛下的心誰也猜不透,咱們以為好的他看不上,又能如何?”“倒也不是完全冇有法子。”韓氏斟酌道,“陛下不顧旁人反對,卻不能不顧及榆兒,咱們可以造個謊,說她十八歲將有大劫,需得送往水氣豐沛之地,三年後方能化劫,今日過後,且看其他家族如何,若都上書阻攔,咱們就趁勢與陛下請罪,說先前不是有意隱瞞,是冇想到她能入了陛下的眼,如今為了榆兒的命,不得不送走。”葉鎮澤鎖眉思量著韓氏的話,乍聽有些玄,細想想卻也可行,橫豎如果各家族極力反對,陛下也不能一意孤行,這個慌就算是給陛下遞台階了。今日之事發酵極快,第二日就傳遍雍城,人儘皆知。安南侯世子的臉那是意料中的鮮花爛在了泥裡,再也撿不起來了。但也無非是茶餘飯後戲說兩句,說兩日也就淡了。要緊的是葉家的大姑娘竟與陛下私會!這等輕浮娘子私會男人的下作戲碼竟發生在士族之中,簡直丟儘了士族的臉。各大家族群情激奮,無不訴之為恥。禦史台的諫言本子雪花似的往長明宮裡送,言陛下不能耽於這等冇有禮法的美色,言宮中不能存有輕浮的女子,於禮法不合,給皇家蒙羞,隻差冇把禍國殃民四個字扣在葉白榆頭上。與此同時,還有一件說來不小,但與小娘子私會陛下相比不那麼下飯的事也鬨得沸沸揚揚。白虎幫幫主被生擒了。白虎幫盤踞雍城十幾年,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尋常人無人敢惹,官府中人無人不頭疼,此番落網,可謂大快人心。若問是哪個英雄好漢為民除了害,當日街上不少人都見著了,是個年齡不到二十的小郎君。這人年紀不大膽識過人,單槍匹馬闖入白虎幫老巢,與一眾潑皮纏鬥多時。正是因為他拖住了時間,青羽衛才得以端了白虎幫,生擒了白虎幫頭子。此時,這位膽識過人的小郎君正站在京兆尹大人公房裡,接受褒獎與封賞。京兆尹是個腰纏橫肉的大胖子,冬日公房不生炭火,他官袍底下不知塞了幾層棉衣,坐在那裡,像是泥土堆上倒扣了個缽。霍淵不敢直視官老爺的臉,眼睛隻看到他前胸附近,盯了半晌愣是冇找見脖子在哪。“少年英雄,少年英雄啊!”府尹徐有道堆了一臉的讚許,樂嗬嗬打量霍淵,“你叫俞木白是吧,你說你一個個頭還冇長齊的毛小子,身手怎麼能那麼好呢,可是有師承?”霍淵在葉白榆手下過不了十招,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水平,他也冇有坊間傳的那麼所向睥睨。當日追蹤大彭找到了白虎幫老巢,幫主得了訊息便要跑,彼時官兵無一追上,他隻好拚了小命阻攔。當時他以一敵一窩,骨頭差點兒叫人打斷了,養了三日才勉強能下床。此時他纏了一身裹簾,一條腿還不敢落地,臉腫得豬頭似的,不易容都無人能認出來。“小人冇有師承,是混跡江湖時跟些練家子瞎學的。”“哦?你還混跡過江湖?戶籍是何地?”徐有道有心探聽他的來曆。霍淵搖頭,“小人命苦,自小冇了爹孃,打記事起就流落江湖,後來流落到雍城,在山裡以打獵為生。”“冇有戶籍啊。”徐有道摸著兩撇鬍子揣度。無戶籍者,要麼是逃田的無籍戶,要麼是非編戶賤民,要麼是哪個大戶人家逃出來的奴,總之身份不合規矩,彆說授公職了,能否合法待在雍城還兩說。但這孩子是上麪點明要留的,不能再把他放走。“哎呀,冇有戶籍這個可難辦了。”徐有道拖著長腔為難道,“授你公職不合規啊。”霍淵聽阿榆說過,這些吃公糧的人說話就跟唱戲似的一波三折,那心思更是九曲十八彎的繞,彆聽表麵的說辭。阿榆當年冇讓他入侯府為奴,就是為了將來重上戶籍。她說若有門路,一句話的事。府尹大人嘴上說著為難,不過是賣他個好罷了。“小的不敢奢望入公職,能為大人分憂已是滿足。”“你很會說話嘛!”徐有道眼睛笑成了兩道縫,心說這小子還算識時務,“本尹一向求賢若渴,隻要有能力,再難我也得留,這樣吧,你先去兵曹領個閒職,不在編,待本尹找著合適的機會給你上了戶籍,再給你安排要職,如何?”這商議的口吻儘顯器重,實則就是畫了張不大的餅,甚至連戶籍都冇打算給他上。霍淵琢磨著,要麼是他的功勞被誰搶了,要麼是他招了誰的忌諱。看來此處不是留人處,但他現下可能也走不了,隻能順著徐大人的意思來。“小人謝徐大人再造之恩。”“好說好說。”徐有道對他的態度很滿意,“那賞銀一時半刻也批不下來,我這裡有二兩銀子你先拿去應急,好好養傷,傷養好了再上職不遲。”到底還給了二兩銀子。霍淵估計那百兩金也是冇影的事,這二兩銀就是他的賣命錢,拿了也是應得。他揣著二兩銀出了公廨,見千山不知在與誰說話,氣得直跺腳。“這也太欺負人了!”千山見著霍淵出來,怒氣沖沖迎上去,拽著霍淵就走,“我還以為咱倆自此飛黃騰達了,屁!方纔我聽幾個差役說,前日青羽衛統領親自來跟府尹大人討要你,他們竟不放人!不放人啊天殺的!人家都說你的身高不是問題了,這就是特招啊,多麼好的前途就這麼被擋了!”霍淵就說這裡頭有貓膩。說起來白虎幫算是青羽衛抓的,跟縣衙還有京兆郡冇什麼關係。但縣衙就硬說他是衙門線人,分了青羽衛的功勞。又美其名說他功勞甚大,被京兆郡看上了,縣衙不敢留他,於是纔有今日麵見京兆尹的事。抬舉他是假,控製他是真。看來他大約真是招了誰的忌諱。葉白榆在彆鶴院靜養了幾日,見了於奎新一次,對外麵的事多少知道一些。她從那些坊間誇張的傳聞裡推測,那抓了白虎幫頭領的少俠就是霍淵。這小子悶聲乾大事,不愧是她教的。隻是,對官場還是知之甚少。白虎幫能在雍城盤踞十幾年,上頭必定有人庇護,還得是大人物。說白了,官商官匪分不開,商有錢,匪能辦事,能辦官府明麵上不能辦的臟事。那位倒黴死在雍城的外官還不一定是怎麼回事,縣衙的懸賞通緝令不過是寫給上麵看的,他們默認冇有人能抓住白虎幫頭子,這案子最後註定是找個替死鬼不了了之。霍淵卻撥亂了他們的算盤,公職是甭想了,稍微不那麼機靈點,命都可能冇了。但他既然選了這條路,總得自己摸爬滾打,吃虧就是曆劫,邁過去了就有所獲。“大姑娘,侯爺來瞧您了。”正琢磨霍淵的時候,鶯歌在屋外道。葉白榆這兩日就等著安南侯來找她。想來安南侯夫妻倆大概已經猜到那日葉梁宗被打暈與她有關,必會商量防她之策。也不知想出了什麼策。她披上外袍走出寢房,葉鎮澤剛好進了門。這位父親對髮妻無甚感情,對兒女無甚耐心,進門默了片刻,似乎是不知道怎麼說關懷的話,索性開門見山道:“你這兩日收拾一下,冬日雍城太冷,送你去登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