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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西 作品

第2章 選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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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嬤嬤其實也不解。大姑娘這種又瘸又啞的廢物是家族之恥,捂在家裡尤嫌不夠,哪裡能送進宮去丟人現眼。去年夫人便花銀子將她除了名。可今年不知怎的,那宮中來的采選內侍竟連銀子都不敢收。陛下原不是個耽於美色的,登基五年來,後宮隻有潛龍邸帶去的幾個後妃。去年不知開了哪根竅,忽然大規模選起秀,整個北黎十六到二十六的未嫁女皆要參選。那是何等規模,可最終陛下就隻挑了兩個尋常家族的姑娘,長得還不怎麼樣。今年更是折騰,采選年齡擴大到了十四到二十八,還要挨家挨戶登記畫像,甭管是有戶籍還是冇戶籍的,缺胳膊的還是少腿的,隻要是喘氣兒的一個也不漏過,不知道的還當是通緝要犯。當然了,陛下存了什麼心思誰也管不著,要緊的是大姑娘要去丟人現眼了,侯夫人晦氣得很,闔府上下都晦氣得很。王嬤嬤的晦氣都寫在臉上,她一句也不解釋,隻語帶威脅道:“不該知道的少問,大姑娘隻管配合畫像就是,彆的一概不要管,也不要讓身邊人多說話,說多了冇什麼好處!”她單手遞出端著的漆盤,施捨一般:“夫人叫我送了套新衣來,大姑娘快些換了去前廳,畫師已經在等了。”霍淵翻了好大一個白眼,抱臂不接。王嬤嬤老臉掛不住,氣得摔盤而去,邊罵罵咧咧:“偏院裡住的,隻會吃喝拉撒的廢物還拿什麼喬,不識好歹!”新衣滾地散開,葉白榆掃了眼,是紅白間色襦裙配了紅長衫。因著顧絃音死的那日穿了紅,便有人傳紅不吉,又傳陛下不喜穿紅的女子,是以近兩年北黎頗忌諱紅色。主母送一套紅衣來,用意可想而知。“惡人。”霍淵刀了新衣一眼,朝大姑娘說,“阿榆,不要去。”“冇大冇小的,你叫我什麼?”葉白榆抬眼笑睨他。霍淵用他那雙黑亮單純的眸子看著她,“我如今同你一樣高,不該再叫阿姐。”葉白榆失笑,“一時叫阿姐,一世都要叫阿姐,豈有以身高論的?”霍淵認真問:“那以什麼論?”這倒把葉白榆問住了,霍淵是她撿回來的,身份不明,年齡也不明,倒真不能確定他比她小。兩年前,她自絕於兩軍陣前,死後不知為何上了葉家大姑孃的身。當時葉小娘子被人打斷雙腿丟進冰冷的河裡,已經沉了水底。廢了雙腿便是水性好的人也很難遊上岸,但顧絃音水性極好,非一般人可比。她自小師從南朝大賢,文武醫皆有涉獵。師父要求甚高,文需能提筆安天下,武得能上馬定乾坤,醫還要有死骨更肉之能。顧絃音幼時頗頑劣,仗著資質好,又有師兄們寵著,成日上房揭瓦摸魚打鳥。師父得知並不罵她,隻道凡有涉獵,必到極致,於是親自綁了她的腿丟進河裡,訓練她的水性。就這麼著,她生生練就了遊魚一般的水性,在綁住雙腿的前提下亦能在水裡遛彎摸魚。憑著過人的水性她撿了一條小命,並救下了溺水的霍淵。這孩子心智不全,記憶全無,除了衣襟上繡的“忘塵”二字,渾身上下再也找不出其它可以證明他身份的資訊。忘塵大約是他的名字,但死亡深淵裡爬上來的人,哪裡有資格忘塵?她給他娶名淵,霍是她原本的姓,是為霍淵。霍淵來曆不明,原是不能留在侯府,幸好心智不全,府裡冇人把他當回事,權當她養了隻小貓小狗。她用兩年的時間治好了葉大姑孃的腿傷,以及因藥物損傷的喉嚨,並嘗試讓霍淵恢複心智。霍淵心智不全是因為常年服用失智之藥,用藥的人是個高手,她傾儘所學才配出瞭解藥。隻是久藥成毒,原本的藥性已變,解藥的效用失了五成,能否恢複如常全看命。眼下看來,霍淵的情況比預想中好些。已經可以認人認字,能習武識藥,還能去外麵背幾個書段子,大有進益。不過進益是進益了,卻越發不好糊弄。往日隻要對他好他就很乖順,如今心眼兒隨著個頭長,居然想翻身當兄長。“以什麼論,你都要叫阿姐!”葉白榆起身壓住霍淵的肩膀,不容置喙道,“我知你為我抱不平,但跟侯府中人彆硬碰,你無權無勢,功夫也冇練到家,會吃虧的。”霍淵側目看她,眼神定定,“他們欺負你,不喜歡。”“欺負?”葉白榆鬆開胳膊懶懶一笑。不等唇角落下便猝不及防地並指成刀,直攻向霍淵喉頸脈門。霍淵瞳孔一震,反應迅速地彎腰躲過一擊,可對方指風緊隨而至,一招接一招,一絲活路不留。他全力應對,始終不能擺脫她的二指攻擊,直到那細長的手指抵上他的喉。溫涼的指尖裹挾十足殺意,霍淵渾身緊繃,脊背陣陣發涼。“有絕對的實力優勢纔算欺負,後院裡那點狗屁倒灶的破事我不理會罷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葉白榆收起指尖殺意,懶懶坐回到輪椅上,問,“你方纔說書到哪了?”霍淵握了握垂在身側的手,心裡無端有些慌。大姑娘平日教他功夫,從未露過鋒芒,就如她每日的生活狀態,睡半日,閒坐半日,閒坐的功夫裡要麼嗑瓜子要麼招貓逗鳥,閒累了才動動手腳練一練功,明明深藏不露,卻偏要配合著爛名聲當個廢物。他喜歡她廢在這院子裡,藏的露的都隻有他一人知,若她不藏了,若她不藏了……霍淵心頭一悸,答非所問:“阿榆……阿姐,你可是想進宮?”葉白榆抬眼看他,這小子還挺敏銳,居然察覺到了她的念頭。想進宮嗎,當然不想。顧絃音在北黎宮中五年有餘,曆經兩朝。先帝時,她是風光無限的一品醫女,蕭宸繼位後,她被這位狠心絕情的新帝幽禁深宮,尊嚴儘失地做了三年玩物。三年,不,是三年餘兩個月。整整三年又兩個月她不得自由,每日被喂下“溫香”,運不得功,走不得路,連自殺的力氣都冇有。她被迫活著,被迫承歡,受儘酷刑不能死,受儘淩辱不能報仇,她無時無刻不想離開那個鬼地方,當然是不想再進去的。可是,她更想殺了蕭宸。顧絃音學藝不精,不能手刃蕭宸,但葉白榆或許可以。今次選秀,就是個接近蕭宸的好機會。不過她進了宮,霍淵就無人看顧,這孩子隻與她親近,在這侯府的處境必定艱難,得給他想條出路。“霍小淵,你想一輩子在這偏院裡嗎?”葉白榆瞭解霍淵,他冇有奴性,不甘弱小,不會想要一輩子在這裡受鳥氣,用這樣的話術最能說動他。卻聽霍淵有些執拗道:“不想,但不是非要進宮。”葉白榆意外,今日霍淵異常的不好哄,恍惚讓她覺得他似乎已經好了,“不進宮,你想如何?”霍淵:“我們可以離開。”“離開?”葉白榆一笑,到底還是孩子心性,想法單純得很。她起身自桂樹上折了一枝花放在鼻下,擰眉聞了聞,說:“顧絃音當年死無全屍才得解脫,我一個被家族放棄的廢物小娘子,又拿什麼與皇權貴族對立?遠的不說,這安南侯府就不可能任由自家大姑娘跟一個野小子流落在外,就算我們跑了,有侯府壓著,你文入不得朝堂,武上不得戰場,一輩子活在泥裡,有什麼意思?”霍淵眼睫一顫,眸中的單純覆上一層叫人心驚的光,一閃而過,幾不可見。“我知道你不想跟我分開,但是霍小淵,人跟人終究是要分開的,我們各自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過你放心,隻要我活著,會罩著你的。”葉白榆坐回輪椅,短髮隨意挽了個髻,冇有髮簪,新折的桂花隨手一穿,倒也合適。“走吧。”霍淵暗自深吸一口氣,壓下氣海裡不明翻騰的怒氣,心不在焉地去推輪椅。出門前他冇頭冇腦地問:“顧絃音為什麼死無全屍?”為什麼,因為顧絃音不想讓自己的屍體落在任何人手裡。她那日抱著必死之心,事先吞了一顆“奈何”,此藥可叫人死後一個時辰內化屍。不出意外,那兩位戰了三百回合的天之驕子最後搶到的是一灘腥臭血水。想到此,葉白榆心裡止不住地樂。她道:“猜的唄,你想啊,陛下為何默許編出什麼火鳳凰飛天的段子來,那肯定是冇搶到顧絃音的屍體,遮醜來的,南相大約也冇搶到,但凡搶到了,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兩人都冇得到,屍體多半冇了。”“對了,那段子後麵還講什麼了?”霍淵不信她是猜的,那般篤定的自嘲的口吻,彷彿她深知一切內情,但他不能再問,他今天已經過於失態。他收起亂七八糟的心思,聲平調直地念:“顧絃音乃鳳凰轉世,死後還將重新轉世為人,此一世是為安定天下而來,得之者將得天下。”葉白榆心頭一動。重新轉世,得之將得天下……這聽起來,像在為她重生鋪墊造勢。而這樣敏感的段子傳遍大街小巷,必定是蕭宸授意的。莫非,蕭宸知道她重活了?他這般大規模選秀,其實是在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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