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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西 作品

第15章 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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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來時,葉白榆終於可以拆掉腿上固定的板子了。“大姑娘,您如今可以下地了,隻是還不能走動。”於奎新提醒葉白榆要裝得像一些。腿瘸了幾年的人,便是骨頭接好了也不能立時走動,且要恢複些時日。“至於您的喉嚨。”於奎新又說,“坦白說,我治不好,當年侯夫人叫我製啞藥,我雖留了一些餘地,希望您哪日熬出頭後找杏林高手治一治,興許還有開口的機會,但我才疏學淺,冇有這樣的本事,所以要不要開口,何時開口,由您自己定奪。”葉白榆笑道,“多虧你當初手下留情,不然我確實開不了口,我有分寸,多謝提醒。”她拆了板子後,韓氏就讓王嬤嬤過來,打著送東西的名義來探她的傷。安南侯不讓韓氏過問彆鶴院的事。韓氏隻能從於奎新口中探聽一二,卻不能完全信他,得自己人看過了纔算真。“呦,大姑娘氣色倒是很好。”王嬤嬤親自捧著漆盤,上下打量葉白榆,“聽於郎中說你今日拆了木板,往後就能下地了,夫人喜得什麼似的,這不叫我送幾套新衣來,剛好過幾日伯遠侯夫人過小壽,要請相熟的小娘子們去他家園子裡賞花,夫人也幫大姑娘要了帖子。”葉白榆一直好奇要怎麼安排一幫潑皮強暴她,原來是借伯遠侯府的地兒。隻是她總覺得哪裡說不通,韓氏想要毀她的名聲,能用的法子很多,怎麼就想到雇傭一幫潑皮?那白虎幫的混混們可不是什麼守信義的人,一個弄不好就會搬起石頭砸到自己的腳。一定還有其他內情。她朝鶯歌看了一眼。鶯歌上前接了王嬤嬤手裡的漆盤,代大姑娘道:“嬤嬤有勞了,大姑娘暫時還不能開口說話,也不能立時下地走道,於郎中說起碼要恢複小半年才行,恐怕不能去赴宴。”“病去如抽絲,自是急不得,可也不耽誤赴宴,就還坐輪椅就是。”王嬤嬤否了鶯歌的話,“大姑娘早到了說親的年紀,原先她身子不允許耽擱了,如今既然好了就得趕快相看起來纔是,伯遠侯夫人的人脈最是廣,去她那裡是冇錯的。”鶯歌看了大姑娘一眼,見她點頭,才垂首稱是,“有勞王嬤嬤費心了。”王嬤嬤笑著剜了鶯歌一個白眼,“有你這樣的忠仆在,我自是不用費心的。”鶯歌身子一抖,頭垂得更低了。待王嬤嬤出了院子,鶯歌纔敢抬起頭。“你無需怕。”葉白榆看得出來,這丫頭是擔心將來冇有庇護,“我便是不在府裡,也委屈不著你。”鶯歌並不敢相信,這府裡始終是侯夫人說了算,便是大姑娘將來入了宮,有了身份,那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此時的鶯歌當然不敢想象葉白榆是做了怎樣的打算,更不知道,這侯府的天就快變了。十六這日是伯遠侯夫人的小壽,十四便在城郊的園子裡辦花宴。這日一早,葉白榆穿戴上韓氏送來的新衣新首飾,坐著她破舊的輪椅,叫鶯歌推著去了忠善堂。“瞧瞧,果真人是衣裳馬是鞍!”甫一進門,韓氏便朝侯爺笑道:“往日榆兒不愛打扮,總是素著,瞧不出好來,今日這麼一捯飭,竟叫人移不開眼了!”葉鎮澤破天荒地細看了看長女。論起容貌,她娘白氏當年在雍城是數一數二的,眉眼鼻唇無一不精,隻是清冷寡淡了些,不招人喜歡。白榆這孩子隻看樣貌,生得有七八分像她,隻是原先唯唯諾諾的,十分小家子氣。而今長開了,竟是說不出的舒展大氣,不似白氏那般孤高自傲,自詡氣節高堅,也不是韓氏那樣端莊雅緻,為貴女典範,她不像任何一個閨中女子,倒有幾分神似老侯爺。老侯爺年輕時可是個風華絕代的人物,沙場之下他是優雅風流貴公子,沙場上殺伐果決,用兵詭道,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不等葉鎮澤想明白,一個常年居於後宅的丫頭是如何生出那種運籌帷幄的從容來的,便聽左側葉紫芫嘲道:“母親倒也不必閉眼誇,雍城裡上下數不著的中人之姿罷了,再說了,在陛下眼裡,生得再好看也不及玄音宮那……”“閉上你的嘴!”韓氏一生要強,對兒女的教養自認為冇有放縱,不知怎麼就養出兩個全然不像自己的孽畜來,“再敢多說一句,你今日就不必出門了!”葉紫芫悻悻閉了嘴,但她始終不以為意,在她眼裡,葉白榆永遠是那個提不上檯麵的啞巴,卑微如塵埃。“好了母親,時辰不早了,姐姐們該走了。”葉梁宗平日早自己騎馬遛了,今日卻自告奮勇當護花使者,“父親,母親,咱們家三位姑娘出門,路上不好走,我帶人親自護送吧。”葉鎮澤最希望看家裡人和睦,自冇有不高興的,“也好,路上不要逞勇,回來也要護送。”“四郎你且等等。”韓氏叫下著急忙慌出門的葉梁宗,拉著身邊一個丫頭朝葉白榆道,“榆兒出門坐輪椅,身邊隻有一個丫頭伺候不過來,便再帶一個丫頭去吧。”葉白榆記得這丫頭,是王嬤嬤的堂侄女,叫萃英。這是派了個攪屎棍子跟著她。她朝韓氏點點頭,收了這“好意”。今日的局到此時她才慢慢捋順。雇白虎幫潑皮的不是韓氏,因為韓氏今日不去,一切不可控,她不會冒這樣的險。她派萃英跟著她,應該隻是給她製造麻煩。葉梁宗今日如此積極,一定憋著壞,似他這種舞刀弄槍的粗人,想不來多麼心機的法子,最多就是借彆人的手來毀她的名聲。看樣子,借的應該是伯遠侯府。安南侯與伯遠侯兩家貌合神離,明麵上是攜手輔佐陛下的肱骨,實際上互為競爭,爭南征軍的統領權。南征軍就是安南軍的前身,葉鎮澤當年把安南軍當成聘禮給了老嶽父,也就從根本上失去了安南軍的控製權。後來皇位爭奪時,韓太尉拉著安南軍為三皇子所用,損了大半,後被蕭宸收攏,重編成瞭如今的南征軍。蕭宸繼位後大力收攏兵權,削太尉的權,各兵營也不固定統帥,防止朝堂軍隊成了某一家族的私兵。可士族自私慣了,習慣性地把兵權往自家口袋裡塞,畢竟老子沙場浴血,不能白費力氣。所以安南侯伯遠侯兩家就私下較著勁,各自在南征軍裡拉攏勢力,順便給對方使絆子。葉梁宗想讓伯遠侯姚家背上強暴葉家姑孃的名聲,但伯遠侯應該不會傻到被利用,甚至於,姚家可能會反利用。葉白榆分析到此大概能確定,雇傭白虎幫的是姚家。姚家以葉梁宗的名義雇傭白虎幫毀她的名聲,那黑鍋就是葉家唯一的獨子背。這將計就計用得著實不錯。那她不如再將一計,把姚家算進來,這世上哪有獨善其身的好事。葉家三位姑娘出門,一共備了兩輛馬車,葉紫芫與葉蘭芷共乘一輛,葉白榆獨乘一輛。對於這樣的安排,葉紫芫萬分不服,憑什麼讓她跟個庶女共乘?“咱們家是冇有三輛馬車嗎,這樣寒磣作甚?”葉紫芫提著衣裙擋在兩輛馬車之前,誰也不讓上車。葉梁宗去拽二姐的衣袖,小聲勸:“太鋪張也不好,彆家幾個姊妹都乘一輛,咱們家是因為葉白……因為大姐腿腳不好,這纔多一輛,你那馬車大得很,兩個人坐一起不擠。”葉紫芫不是不能跟人同乘,她是不能接受葉白榆比她待遇好,她自小唯我獨尊,視姐姐妹妹為草芥,與她們一同赴宴就罷了,還要同乘一輛馬車,這是踩她的臉。“那叫葉蘭芷去同她一起,姐妹也好有個照應。”說罷提裙上了頭一輛馬車,然後命車伕快些開走,全然把母親的囑咐給忘了。身邊的丫頭提醒她:“姑娘忘了,夫人囑咐您今日千萬不要掐尖冒頭,大姑娘是長姐,這麼多年頭一次外頭赴宴,得捧著供著,方能顯得您大度,您也好趁機搏一個好名兒不是,畢竟選秀還冇結束呢。”葉紫芫那被嫉妒衝昏的頭立時醒了,她一拍腦門,“瞧我!光顧著跟她置氣了,竟忘了!這怎麼辦啊,我總不能再讓馬車停下,這太丟臉了!”丫頭哪裡知道怎麼辦,該辦的二姑娘從來不照辦,橫豎她自己的臉比什麼都重要。“罷了罷了,就這樣吧!”葉紫芫不過片刻就想開了,“有什麼戲到了再演,且讓我舒坦這一路。”葉白榆看著被葉紫芫丟下的葉蘭芷,笑了笑,比劃道:“三妹妹,你先上吧,我坐外麵方便些。”葉蘭芷揪著衣襟搖頭,“大姐,這不好。”“哪裡不好?”葉白榆比劃,“你既叫我一聲大姐,自該以我的便宜為先,是這樣吧?”葉蘭芷抬眼看了看她,神情有片刻意外,這個大姐,與原先不一樣。“大姐說得也對。”她順從先上了車,然後轉身去接葉白榆,“大姐你慢些,扶著我上來。”挺有分寸的一個丫頭,有分寸的人大多是聰明人。看來史姨娘成為安南侯府裡唯一留下子女的妾室,不是偶然。馬車上,葉白榆與葉蘭芷閒聊,問她平日做什麼,姨娘身子如何。葉蘭芷答得謹慎又不失自然:“我與姨娘平日不出二門,無事可做,就養養花草做做針線什麼的,姨娘身子還好,就是做活累了腰跟眼睛,有時會不舒服。”葉白榆記得葉蘭芷曾去潁陽老宅住過幾年,是安南侯有意將她嫁去潁陽故裡,維繫葉氏一族在當地的根基。老宅近鄉裡,想來與鄉人接觸頗多,這姑娘冇有雍城貴女的習氣,會說話,也很會看人眼色。知道她在家裡當廢物,便儘量與她擺在一樣的位置。聊了片刻,葉白榆掀開車窗簾子隨意看著路過的街市。算起來,她有數年冇踏足雍城,這座城她從來時就帶著恨,想的儘是如何毀掉,更妄論欣賞。這會兒平心細瞧,竟也覺得美好。素淡的冬日,百姓們極儘所能地製造著熱鬨喜氣,蒸籠裡染了顏色的十字蒸餅,草垛上一串串的糖葫蘆,攤子上色彩豔麗的小物件,與南陵城是不一樣的繁華。南陵城,葉白榆想起昔日故鄉,竟覺得陌生。也是,那畢竟是上輩子的事了,上輩子,她已經被南陵城拋棄了。正出神,忽聽見兩聲犬吠。她餘光循聲一瞥,見方纔路過的蒸餅攤子旁有兩隻大黑狗搶食。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隱藏在真狗吠之下的另一聲人偽裝的狗吠。是霍淵!在偏院裡無事時,她教了他好些有的冇的,譬如學各種活物鳴叫,以及如何用於傳遞暗號。那小子一直很嫌棄,羞於啟齒,還以為白教了,冇想到他竟都記住了。壞了,霍淵八成要進園子救她,他得到的訊息為葉梁宗雇傭白虎幫,此番進園,怕是饒不了葉梁宗。葉梁宗是要教訓,但這口鍋不能扣在安南侯府頭上,畢竟她現在姓葉,安南侯府是她的底。她想迴應暗號阻攔霍淵,可礙著葉蘭芷在,隻好作罷。一路思索著如何把霍淵這個計劃外納入原本的計劃中,不知不覺就到了城郊。伯遠侯府的這個園子是侯夫人張氏的私有田產。張氏母家從商,私產比伯遠侯還要多,是名副其實的貴夫人。葉白榆之前就聽聞這處園子極大,光花田就占了近百畝,花開四季,各有不同,是雍城一處盛景。她自車窗遙看了一眼,果真氣派。園子門前停了數輛馬車,各家的小娘子紛紛下車攀談。葉白榆粗略辨認了一下,隻認得小半。正待下車,忽見門前說笑的小娘子們都禁了聲,紛紛朝後麵恭敬而視。葉白榆朝後看了一眼,原來是皇家馬車,看規製當是貴妃的。葉家的兩輛馬車擋在前,忙避讓兩側。隨後,葉白榆與葉蘭芷先後下了馬車,在路側恭候。葉白榆坐輪椅垂首,百無聊賴地看著馬車輪子緩緩從眼前駛過。忽然,她察覺頭頂有一道目光,似乎正在打量她,頗叫人不適。她盯住地麵,儘量做出惶恐之態。待馬車駛過,她才用餘光瞥了馬車一眼,隻見著那馬車車窗簾微微放下,卻冇見到簾後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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