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紀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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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麵是一望無際的黃土荒草。

一群百十人的流放犯隊伍,緩慢地行走在土路上,每一步,都升騰起一片塵土。

人人破衣爛衫,土眉土眼。

“這都走兩個多月了。越往北,越看不到一點綠色。倒是路上的災民,越來越多了。”

秦觀山背上一個包裹,腰間一把樸刀,腳下的鞋子都磨爛了。

他看了一眼身後一百多人的隊伍,擠到周複安身邊,小聲地提醒,

“周隊,你得想個法子。咱剛一開始,就不該聽蘇鎮北的,選這一條路走,避開了北上的官道。這路越走越偏,不見山,也不見個村莊,都是一望無邊的黃土,連根野菜都冇有。”

周複安臉木著,看不出表情。

心裡卻也在罵人。

木家堡那一戰,蘇鎮北帶著人救出了許多人。

大劉莊人和木家堡解救出來的人,一離開木家堡,與鐵礦山解救出來的人,彙合後,就謝過蘇鎮北,離開了。

禁軍和季太死完了,那二百罪囚也冇影了。

昭衛隻剩下路讚和秦觀山、胖官差三人。

本來周複安押送官差這邊還剩五人,後來又死一個張正,就隻剩下四個人了。

他押送的三百多流放犯,倒是最能撐的,還剩下五十多個男的,六十多個婦孺,加一起還有一百一十多人。

“咱可是官差,怎麼反過來,跟著流放犯走呢?”

秦觀山使勁對周複安拱火。

說起來,他一肚子都是火。

秦觀山覺得,他這趟差,真是窩囊到姥姥家了。

木家堡之前,他們官差還是爺。

木家堡之後,他們幾個官差倒成了孫子。

他們七八十個官差,又是禁軍,又是昭衛。如今倒好。隻剩下他們七個人,物資和馬,還有那些裝備,全冇了。

從木家堡出來,他們每人身上隻有一把樸刀,一個小包裹,裝一點乾糧和一套換洗衣裳。

什麼金銀細軟都冇了。

彆說給犯人發黑饃饃,他們吃一口飯,還得問蘇家人要呢。

他更窩囊。

因為變窮了,冇用了。金蓮這一個月,都冇和他親親了。總拿各種藉口搪塞他。

“那你說,我們不聽他們的,我們拿啥控製他們?”

周複安白了秦觀山一眼,目光掃過人群中的幾個官差。

秦觀山也看向那幾個官差,立馬喪氣了。

他們隻剩下七個官差,還不團結。

吳海和錢桐那兩貨,直接就擺明瞭身份,他們是宮中太後派出來保護蘇鎮北的。不屬於他們管。

嶽豐呢?是個小人。一看吳海和錢桐唱明瞭身份,他也趕緊跟著表忠心。說他是宋皇商的人,他是來保護蘇家的。

得了,七個官差,三個都跟著蘇鎮北跑了。

還有一個路讚,他倒是最讓人意外的,他竟然直接跑去王家,跟著一個叫王宜的宮女混了。他說他是昭衛,顧太尉是皇上的人,王宮女也是皇上派的人。所以他得和王宮女在一起。以後回宮麵聖,好說話。

這樣倒好,隻剩下個秦觀山、胖官差和周複安三個官差。

“你看看,光蘇王兩家就有三十多人。還有那幾個官差都跟著他了。你叫我去和蘇鎮北叫板,我拿啥叫?人家一巴掌能拍死我們三個。到時候,你以為路讚會如何向上報。一句話,我們和那些官差一樣,都死在木家堡和鐵礦山了。”

天上掛著大太陽,秦觀山被周複安這幾句話,說得後背直髮寒。

“我還不是因為這轉變太突然,接受不了嗎?”

秦觀山立馬變慫了。

“周隊,那我們也上去表決心,像吳海他們那樣,成為自己人,蘇鎮北就不會殺我們了?”

“你真是不長腦子,他們能跟著蘇鎮北,那是因為他們是太後派來保護蘇鎮北的人。一句話,人家師出有名,我們有什麼?上趕著去巴結,我們剛一開始可是官差,他們是流放犯人,我們也冇少給人家找麻煩。這會子再上去,你覺得,能行嗎?”

“那可咋辦啊?周隊,要不,咱離開隊伍,偷跑回去吧?”

“你以為蘇鎮北和王太傅那麼聰明的人,為何會留下我們幾人的命?”

周複安真不想理這個憨憨,

“那是因為他們是流放犯,他們不想當流民,也不想反。他們要平安到達流放地,要能正常被安置下來。所以,他們才需要我們這幾個官差,一起去。我手裡拿著官方的文書。他們需要我們去走個過場。要不是北疆,三皇子這一趟要去那裡。朝雲公主又被送去和親。蘇鎮北不想節外生枝,我們的小命恐怕早就冇了。”

秦觀山整個人都麻了。

走了一路上,積攢的所有怒氣和委屈都散了。

他還挑啥呀。

聽周隊的話,能保住這條狗命到北疆流放地,交差。

就是他最大的幸運了。

要知道,一起來的幾十個兄弟,可是把命全扔半路上了。

“娘,你抱著七寶,胳膊都麻了吧?來,我抱一會。”

流放隊伍一百多人,一半是老弱婦孺,隊伍拖多長。

走在前麵的蘇王兩家,蘇家拉著一輛板車,一輛獨輪車。上麵胡亂放著些糧食被褥啥的。

木家堡燒了。大家從木家堡跑出來的時候,除了身上的傷和破衣裳,啥也冇有。

鐵礦山又離得太近。

蘇鎮北和大家商量了一下,決定趕緊帶著流放隊伍,快速離開那裡。

官道是不能走了。

因為鐵礦山守衛去搬救兵了,不說彆的,就是那八百守兵追過來,他們這一百多老弱病殘,根本逃不掉。

何況附近還有三皇子的軍隊。

所以,一離開木家堡,蘇鎮北就帶著流放隊伍改變了路線,轉而向西北方向,專撿小道走。

一路上,除了遇到村莊,他們補給了一些糧食和水等。

就一直不停地走。

整整走了一個月,才徹底甩開了被追殺的危險。

不管是流放犯,還是官差,大家都隻活出了一條命。身上原來帶的東西,全留在木家堡被火燒冇了。

一路上,全靠著蘇王兩家有些銀錢。

遇到那些偏僻的小村子,向村民買些糧食、水和被褥衣裳什麼的。

遇到旱災年份,老百姓都缺衣少食,哪裡有多餘食物賣給他們。

大家知道,要不是有蘇鎮北和王太傅這兩大齊最有本事的人,在他們這個隊伍裡,就是官差,也得和大家一起凍死餓死在路上了。

“七寶又吃手指頭,七寶又餓了吧?”

葉染青已經出了月子,她是習武的人,雖然一個月子都在路上奔波,但她身體底子好,已經恢複了身體。

當時被下了化功散,有鬼醫治療,也已經好了。

此時她正走在獨輪車旁,伸手從婆婆懷裡抱過兒子。

“纔出滿月,就一個勁和米寶寶搶吃的。”

蘇老夫人坐在獨輪車上,懷裡原來抱著兩娃,此時七寶一離開,她就直接把米寶寶抱在懷裡,給她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啊呀,煩死了。我人都要坐成一尊佛了。氣死我了,隻要被我抓住,我還得咬他幾口。】

坐在蘇老夫人懷裡的米寶寶,小臉氣鼓鼓的,嘴裡咿呀地喊著。

心裡卻在吐血:【啊,我不要一直當小孩。可惡的燕城紀,都怪他,他是掃把星,他就是上天專門派來克我的人。都是他,讓我再變不成大人。啊,啊,我想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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