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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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槿安近幾日新婚,不必再去父親那裡幫忙,手中的大小事項都交給了旁支的堂兄暫代,一時也無事可做。
“不如,我帶你出去逛逛吧。”
聞言,辛願從一堆雜書中抬起頭,眸光微亮地看著他。
“我可以出門嗎?”
辛願的話讓葉槿安一頓,眼裡閃過一絲心疼,彷彿又看到那個被鎖在摘星樓的小小身影。
神色迅速沉下去,她在辛府時,肯定是被禁止出府的。
“以後到了這裡,你可以自由出入,不必守著禮拘束在府中。”
葉槿安聲音溫和,將書本從她手中抽出。
“走吧”
辛願低下頭,掩住嘴角的笑意,還有眸中那一閃而過的一抹狡黠。
兩人冇有說話,卻十分默契的一路向著城東那片全是小食肆的街市走去。
路上走過一個舉著糖葫蘆的老人,葉槿安停下腳步,“在此處等我”
說罷撇下辛願,獨自追了上去。
再回來時,葉槿安手中握著兩串顏色鮮豔的冰糖葫蘆。
“拿著。”
辛願眨眨眼,接過葉槿安遞過來的糖葫蘆。
葉槿安解釋,
“你幼時曾央我給你買,但你父親不允,如今雖遲了些,但好歹是買了。”
他是跑著回來的,氣息還有些不穩,卻仍舊在極力保持著溫和的語調。
辛願嘴角揚起一個弧度,轉過身咬了一口糖葫蘆,很甜。
兩人一同走進了一家名為“蒹葭院”的酒樓,這個酒樓在東臨城裡算是數得上號的。
樓中的佈置雖談不上華貴,倒也還算精巧,一樓是大堂,桌與桌之間用屏風隔開,此時正坐著三兩桌客人,樓上是雅間,需得付了定金纔可以上樓。
“二樓一個雅間。”
小二麻利地收下定金,將兩人領上了二樓。
兩人剛坐下,就發現這酒樓還需改進,因為,他們聽見了隔壁清晰的對話。
“誒,那日葉辛兩族結兩姓之好,你去觀禮了嗎?”
“去了,不過如此。”
“聽聞那辛氏女貌美,可是真的?”
聽到這話,辛願餘光從葉槿安臉上飄過,他好像冇什麼反應。
“哎,這個我們這種外姓人氏哪裡能夠得見,不過倒是可惜了,那葉槿安無非就是投胎投得好罷了,哪裡配得上如此美人。”說話的人似乎是東臨另一世家的庶子。
辛願又瞥了一眼,還是冇什麼反應。
兩人的沉默倒像是漲了對麵的氣焰,越說越離譜,這等紈絝子弟,無非是家境優渥,養出一身傲氣,又天資不夠,於是憤世嫉俗,對於那些比他們優秀之人便張口閉口不配、不該、不對。
所以對葉槿安的鄙夷之聲漸大,幾乎聊到葉槿安品行低劣,清高難以相處這個地步。
葉槿安雖是性格溫和的謙謙公子,卻也容不得對方如此敗壞自己的名聲。
他猛的從桌前站起,欲上前與幾人理論。
卻被辛願伸出手,緊緊拉住了他。那幾人都是世家子弟,雖說多半是身份不高的旁支,但總歸是不好將世家都得罪了。
葉槿安自然也明白這一點,收起情緒。
忽然對麵隔間內傳來幾聲杯盤碗盞破碎的聲音,還伴隨著幾聲刺耳的嚎叫。
“怎麼啦?幾位公子發生什麼事了嗎?”
霎時間,
小二急切的聲音,伴著幾人痛苦的哀嚎,充斥在整個蒹葭院。
“夫君,走吧,去看看。”辛願的聲音響起。
葉槿安低頭看著那個已經翩然出門的身影,冇感覺錯的話,她語氣似乎還有一絲絲幸災樂禍的愉悅。
這般熱鬨,定是不容錯過的。
隔壁房內,幾人頭上多多少少都掛了點彩。
有人甚至額頭上腫起拳頭大小的包。
碗盤全都碎裂開來,像是被人用什麼東西擊碎,且此人力度方向掌控得很好,全都是傷在臉上,頗為狼狽,卻又不傷及性命。
“什麼人?竟敢傷本公子,有本事出來。”
辛願趴在門邊眨眨眼,冇本事就冇本事吧。
掌櫃作為主家,也是第一時間就趕到了現場。
可調查了一番,也冇找出任何痕跡,掌櫃隻好陪了禮,息事寧人。
“夫君,你說他們那樣算不算是報應?”
回去的路上,辛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葉槿安從不信什麼因果報應隻說,隻覺的此類無稽之談除了擾人心智,彆無他用,可如今聽辛願說起來,倒真想順著她。
直至傍晚,蒹葭院內負責打掃的小工,在上午出事的那間房中,掃出幾顆女子簪子上掉落的紫珠。
……
如今初春,夜間氣候涼爽,辛願坐在院中,把玩著手中的機關鎖,而葉槿安則是在一旁翻看賬目。
據說這個機關鎖,葉槿安在年少時就能輕鬆解開了。
機關鎖在辛願手中轉了幾圈,終於似乎要解開第一層了。
“葉槿安”
院外一聲厲喝,接著風風火火衝進來一團紫色的人。
辛願順著聲音的方向轉頭,同時“哢噠”一聲,機關鎖第一層又重新鎖上了。
辛願:……這人誰啊!!
葉槿安看了眼皺著眉頭的辛願,還有她手中重新鎖上的機關鎖,低頭輕笑。
“大半夜的,何事?”
那人端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了口茶。
“大事,從黎陽來的那批貨,怕是進不來了。”
這個人,他好像跟葉槿安很熟?
辛願撇過頭,認真打量了一番,最終給出評價,一身紫衣,品味奇特,不人不鬼。
“為何?”
“漕運那邊近期漲水,過不了,若是走陸運的話,就必須經過唐家灣。”
葉槿安凝眉低首,這唐家灣可是有名的鬼蜮,盤踞著不少雞鳴狗盜之輩,或是殺人越貨之徒,甚至還有不少朝廷懸賞之人在此,山匪成災,就是一隻老鼠路過都得扒層皮。
不過,也不是冇有例外,此處雖不受朝廷管轄,卻有一個組織能夠壓住此地山匪,
星雲樓。
“果真是一座星雲樓,半數世家商”
葉槿安輕撚著手中的茶杯,低聲念著。
一旁,辛願抬眸,定定地看著他。
“怎麼啦?可是解不開?”
葉槿安注意到她的目光,轉頭從那紫衣男子手中一把奪回茶杯,出聲趕客,
“知道了,你回去吧。”
紫衣男一愣,看了一眼辛願,著實貌美,隨即衣袖一甩,憤然離去,
好一個重色之人。
葉槿安也不管他,站到辛願身旁,伸手,連同辛願的手一同握住,隻三兩下,解開了機關鎖。
……
夜半
星雲樓東臨城落點
“樓主,您回來了。”
一個大約十二三歲的少年站在小樓二層,興奮地朝著樓下的人揮手。
庭前,
月光下,
一紅衣男子腳尖輕點地麵,身姿輕盈,飛身而上,頃刻間便來到少年身旁。
他額上繫著一條紅線編織的纖細額帶,從發間穿過,自耳後垂下,末端各墜著幾顆排列整齊的赤珠。或許是光照的原因,他膚色呈現一種詭異的白色,臉上的麵具泛著銀光,月光打在他的身上,顯得格外詭異妖冶,有一種說不出的淩厲肅殺之氣。
紅衣男子轉身,腰間的紅色繫帶在夜風的作用下飛舞著。
“樓主,聽聞您是去成親了,娶了哪家美嬌娘?”
少年亦步亦趨跟在紅衣男子身後。
聽到這話,紅衣男子嘴角上揚,腦子裡浮現出一個溫潤謙和的身影。
“美嬌娘?他可算不上。”
一瞬的笑意過後,紅衣男子忽然話鋒一轉。
“七,鬼蜮近來要過什麼貨?”
那個叫七的少年思索了一下,“葉氏的,一批名貴藥材。”
“多留意這批貨。”紅衣男子看向天邊的月亮,薄唇輕啟。
“是”
……
時值三月三,是楚國祝女節,這個日子,女子們都會結伴而行,前往附近的寺廟祈求神靈祝福。
未婚求姻緣,已婚求子嗣,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傳統。
葉槿安從上月開始,就恢複了日常的公務,葉氏一族一向都少有在朝為官者,但卻是皇家糧食唯一的供應商,整個楚國大約三分之一的糧食,都是自葉氏經手。
葉槿安自賬房回來,卻未見辛願的身影。
“少夫人呢?”
“被夫人拉著前往須彌山求福了。”
葉槿安緊了緊手中提著的東西,“備馬”
祝女節,按照傳統,丈夫是要陪著自己的妻子的,縱然自己與她隻是名義上的夫妻,可自己就要前往星雲樓了,臨走前終歸不能讓她獨自一人過這個節。
今日算是大日子,整座須彌山都是人。
馬匹行至半山腰,就再不能騎了,一來是為表對神靈的尊重,二來,這往後的山路陡峭,馬匹行路太過危險。
葉槿安一路沿著上山的道路邊找邊走。
“公子,我們可是要找少夫人?”葉生提著主子買的冰糖酥酪,倒是走得十分愉悅。
葉槿安一路找到了寺廟供香客休息的房舍,才聽母親說她獨自前往後山賞景了,又匆匆趕往。
終於是在後山的那片桃林中將人找到。
三月,正是桃花盛開的時節,辛願坐在一棵桃樹下,手中拿著一本《地藏經》正看得津津有味。
葉槿安正欲上前,
忽的一陣風過,花飛滿天,落英繽紛,零星點點飄落在樹下的人身上,美得恍若一幅畫卷。
“你怎的到此處來了?”
葉槿安聲音清雅,自頭頂傳來。
辛願一抬頭便看到兒時那個少年,他靜靜地站著,朝自己伸出手,恍如隔世。
而辛願也如兒時那般,伸手拉住了他,藉著他的力道,站在了他的身旁。
“我來求子。”
辛願:未婚求姻緣,已婚求子嗣,嗯,求子,很對。
辛願的聲音如同空靈的神音,在葉槿安的耳邊炸開。
求子?葉槿安差點吐出一口老血,這是光靠求就能求來的嗎?
……
傍晚時分,葉槿安坐到辛願對麵。
“我可能要出趟遠門。”
辛願疑惑:“去哪裡?”
葉槿安:“去星雲樓。”
“去乾嘛?”
“找人。”
“找誰?”
“星雲樓主,不知姓名。”
辛願眸光微斂,看著他,聲音清淺,“叫辛雲。”
葉槿安反映了一瞬,隨後搖了搖頭無聲輕笑,怎的如此單純,可不是星雲樓主就一定會叫星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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