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小嘉 作品

危機

    

-

一道黑影破水而出,赫然是體型碩大的巨鯨。它在風暴中翻滾騰躍,猶如一座移動的島嶼,鯨叫之聲穿透暴雨,直抵人心,與雷鳴閃電交織在一起,彷彿天地間的兩種極端力量在進行激烈的碰撞。

巨鯨的出現使得原本已經駭人的風暴更加恐怖。

“救我…”

慧心在巨鯨翻滾、船隻顛覆的混亂瞬間,不慎跌入洶湧的海水中。她在冰冷的波濤中掙紮,雙手胡亂揮舞,臉龐上儘是驚恐與無助。

貝津熙聞聲猛地回頭,剛好看到慧心消失在翻滾的海浪之下。

突然間,一陣巨浪席捲而來,船隻失去平衡,頃刻間翻了個底朝天。

貝津熙在翻船的刹那間,牢牢抓住了船邊一塊浮木,他極力穩住身形,大聲疾呼:“抓緊可以浮起的事物,不要慌亂,儘可能靠攏在一起!”

落水後,貝津熙仍然擔心他人安危,設法尋找著慧心和其他船員。

浪花、霧氣、水柱交融在一起,幾乎看不清周圍的一切。

須臾,目光捕捉到了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慧心。隻見慧心在渾濁的海水裡掙紮,衣物被海浪打得濕透,麵部因恐懼而扭曲,無助的呼救聲被巨鯨的咆哮和風雨的喧囂掩蓋。

貝津熙立刻改變方向,靠近慧心。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將她拉向自己,藉助自身的浮力穩住了慧心的身體。

“貝…貝津熙?”

貝津熙並冇有多言,用儘全身力氣托起了慧心,讓她抓住自己抱著的那塊浮木。

然而,這塊救命的浮木由於材質單薄,加之兩個人的重量,已經開始慢慢下沉,表麵浸滿了海水,邊緣也因為壓力過大而裂開了幾道口子。

兩人的力氣隨著每一道浪頭的拍打而逐漸消逝,身體如同被巨石壓製,越發顯得沉重不堪。

耳邊呼嘯的風聲、冰冷刺骨的海水拍打聲以及內心的呐喊聲都在這一刻漸漸遠去,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如同飄搖的落葉般,慢慢從軀殼中剝離,然後緩緩墜入無邊的深淵之中。終於,他抵不過這股強大的衝擊,眼前一黑,徹底昏厥過去。

貝津熙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潔淨粗糙的硬床上。

他掙紮著想要下床。聽到動靜,屋外傳來拖遝厚重的腳步聲。一箇中年男子對他道:“你醒了?”

見他冇反應,漁民解釋道:“小夥子,你是在我家。前幾日海上風浪大,我在海灘上發現了昏迷不醒的你。還好老天讓你撿回一條命。”

“謝謝救命之恩。”貝津熙道。

“先吃點東西吧。”漁民轉身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魚湯,碗邊還放著幾個自家烙的麪餅。

貝津熙接過碗,道:“隻救下了我一個嗎?”

漁民又道:“還有一位姑娘,我一個老漢不方便照顧她,讓鄰居王大嬸接走了。”

貝津熙點點頭:“吃完飯我去看看她。”

不料,慧心已經先來看他了。

她的容貌本來就不出眾,麵龐平淡,五官端莊樸實。臉泡了太久,變的有些浮腫。

尤其是臉頰上還有一道疤痕。

這道疤痕從左眼角蜿蜒至顴骨,傷的極深,破壞了原本的和諧。

慧心關切地看著他,“你怎麼樣?好些了嗎?”

才一日,慧心已經能行動自如,痊癒的很快。

貝津熙傷的比她重,恢複的自然慢。

“還好,不疼。”

慧心目光落在他手上,似乎被碗燙的有些變形。

不由分說,強行接過,輕輕舀起一勺,遞到他唇邊。

向來自持的貝津熙連忙拒絕道:“我自己來。”

慧心道:“你彆多想,你救了我的命,我照顧你是應該的。”

正在拉扯間,漁民走了進來,笑道:“兩位小客人,見你們穿著打扮不俗,不妨與我說說來曆,也好送你們回家啊。”

貝津熙猶豫了一瞬,決定實話實說,道:“我是皇上派去瑤台的特使貝津熙。她是皇上派來協助我的女官慧心。”

說完,解下掛著的朝廷玉佩,證明身份。

漁民一聞二人身份,驚愕之餘,惶恐不安,趕忙跪倒,畢恭畢敬地行了個叩禮,口中連連告罪:“原來是衙門老爺,還請您二位大人大量,恕我照顧不周之過。”

平民百姓,見到地方官都得行大禮,何況朝廷命官。

貝津熙道:“你救了我們的命,何來這些,快起來。”

漁民小心地起身,看著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敬畏。

慧心示意他不要緊張,緩聲安撫,問道:“這裡是不是康平城?”

漁民回答道:“是。”

貝津熙問道:“你能不能帶我們去見此地的縣令大人?”

漁民點頭如搗米,“可以可以。”

貝津熙剛出門,便察覺到周遭氛圍異常熱烈且緊張。

街上人頭攢動,百姓們神色焦急,麵帶疑惑,身披官服的衙役匆匆而過,臉上寫滿了嚴峻。有人駐足指點,有人疾行告信,更有三五成群者圍聚一處。

貝津熙步入府邸,隻見縣令正襟危坐於椅子上,而在他旁邊,站立著一位穿著水綠輕紗廣袖流仙裙的女子。

她髮髻高聳,佩戴著金玉釵環,額間點有一顆硃砂痣,可惜五官過於媚狐,沖淡了仙氣。

貝津熙看到她的一瞬間,十分驚喜地道:“黃姐姐。”

黃黎明也是一喜:“小貝?”

貝津熙帶著好奇與關切詢問道:“黃姐姐,幾年不見,您和我哥成親了嗎?”

黃黎明是京中大臣黃尚書的獨生女兒,自幼與他哥哥貝生辰定下姻親,如同他與李雪珠一樣。

小時,黃黎明經常來他家裡玩樂,與貝生辰兩情相悅。她雖然是女兒身,卻對道教非常信仰,早些年拜入道觀,得了師傅真傳,也能做些呼風喚雨的法術。

黃黎明臉頰一紅,道:“你個小孩子打聽這些做什麼。”

貝津熙正色道:“這是大事。”

黃黎明不過想逗逗他,笑道:“就在一月後,你回來的可巧。”

隨即,她注意到了他身後的慧心,猛地睜大了眼睛,“你……”

貝津熙奇怪地看了二人一眼,“你們認識?”

慧心跑上前,一頭紮進黃黎明懷裡,哽咽道:“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黃黎明難得的眼眶微紅,撫摸著她的脊背:“回來就好,宮裡都說你……”

慧心卻以一聲輕微但堅決的“噓——”打斷了她的話。

貝津熙眉宇間露出不解之色,遂詢問:“你們是什麼關係?”

黃黎明聽聞,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隨後坦然迴應:“她是我的表妹,我娘與她娘是一個母親所生的同胞姊妹。”

貝津熙釋然,“原來如此。”

“她自幼在宮裡長大,極少出外,你冇見過也是有的。”黃黎明怕他懷疑,忙補充道。

貝津熙不會多想,他不是喜歡揣測的人,寒暄過後,便轉向縣令:“縣令大人,此行我們遇上了海上風暴,大船被毀,我和慧心僥倖撿回一條命,您看,能否在這裡休養幾日?”

縣令豈敢不從,忙道:“自然自然。”

貝津熙深深吸了一口氣:“還有,船上的人,要勞煩您留心著點,及時救人。”

縣令臉上滿是不解:“康平城依海而立,向來風平浪靜,以安寧為譽,這次為何突然起了這麼大的風暴。”

黃黎明麵色更加凝重,道:“此次我來正是因為此事,前幾日聽到百姓的祈福和求救,便趕來了。我猜,此地是有妖邪作亂。”

前幾日的風暴,不僅影響了貝津熙他們,恐怕,範圍要比想象中大的多。

縣令誇讚道:“黃道長心如明鏡,隨聲赴感,邪祟定能去除。”

忽聞大地發出一聲低沉悶響,緊接著,整個康平城地動山搖,一陣前所未有的震撼從腳底直透心頭。

懸掛在梁上的燈籠猛烈搖曳,幾欲掙脫掛繩,銅製香爐中的嫋嫋青煙瞬間紊亂,四處飄散。

“這是怎麼了?!”縣令堪堪穩住身形,臉色大變。

黃黎明果斷道:“出去看看!”

一行人前前後後地衝了出去。

街巷間的酒幌子被猛地扯得左右搖擺,因地麵晃動而紛紛墜落,摔得粉碎,揚起一陣粉塵。

海麵突發異變,一道道黑壓壓的水牆赫然升起,向康平城壓來。

“老天爺啊,這是怎麼了?”一位鬚髮皆白的老太太緊緊抓住門框,嘶啞的聲音中滿是絕望與無助。

“救命啊!我家孩子還在屋裡!”婦人淚流滿麵,不顧一切地朝著倒塌的房子衝去。

“快逃!往高處跑!”一個年輕力壯的男子竭力喚醒陷入恐慌的人群。

“那東西來了!”一向溫婉的黃黎明忽現淩厲之態,眼眸深處掠過一抹冷冽寒光,殺氣四溢,宛如霜雪凝結於碧玉之上。

“走!”黃黎明一手抓一個,提起縣令和貝津熙的衣襟。貝津熙拽住慧心,四人騰空而起。

康平城不遠處有一座高山,黃黎明將他們放下,隨即念動咒語,用靈識幻化出了一座橋。

“快走,我的法力有限,這座橋撐不了多久!”

眾人已知事態緊急,不敢有遲疑,紛紛踏上了橋,連滾帶爬的向山頂高處逃來。

康平城已經淪陷,市集、廟宇、房屋,皆浸泡在渾濁的洪水中,隻露出屋頂和屋簷。

見百姓們暫時冇有生命危險了,黃黎明目光直逼向那翻騰不息、黑雲壓境的海麵。她朗聲道:“無論你是何方妖孽,敢興風作浪,殘害生靈,我必不讓你得逞!”

海麵上激起一道沖天水柱,緊接著,一條龐然大物破水而出,張牙舞爪,兩隻燈籠大的眼睛閃著凶光,龐大的身軀在空中盤旋。

一條巨蛟!

百姓們從未見過如此駭人的景象,麵色蒼白,瑟瑟發抖,哭喊號叫之聲不絕於耳。

黃黎明喝道:“你身為一方神獸,卻無視眾生疾苦,肆意侵害無辜百姓,此乃罪孽深重,天地不容!你可知,蒼天有眼,人間有道,每一份傷天害理之舉,都將記在你的罪簿之上!”

隨著她鏗鏘有力的話語落下,周圍的百姓無不為之動容。

“貝津熙!”慧心雙手冰涼,緊緊拉住他的衣袖,“我害怕!”

那惡蛟竟能口吐人言,道:“你們殺了我兒,今日,我定要水淹康平城,送你們陪葬!”

黃黎明斥出一柄銀色長劍,劍尖指向天空,彷彿準備破空而去。

“姐?你要去哪?”

見她似乎隱隱有騰空之勢,慧心快要急哭了,但她不過一介凡人之身,幫不上什麼忙,隻好緊緊拉住她。

“我要去殺了它!”

眼前的巨蛟一張口就能塞下至少七八條巨鯨。慧心死死拉住黃黎明:“你還不如它一根牙齒大,上去無疑是送死啊!”

“那也不能任由它水淹康平城!”

眼看兩姐妹爭執,貝津熙直視著那條淩空飛舞的蛟龍,道:“尊駕誤會了,殺死令郎的,一定是一位修為深厚、法力超凡的修仙者。此事背後可能另有隱情,非我等所能輕易揣測。如今,我等願助你查明真相,找出真正的凶手,而非任由誤會加深,導致生靈塗炭。”

蛟龍似乎聽懂了他的話,眼神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似憤怒,似疑惑,又帶著一絲無奈。

許久,它慢慢放下身體,遊到他麵前,和他平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