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星挽傅寒深 作品

第1553章 不缺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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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照熾烈,紅雲堆疊,長空儘染。

三月多雨。今日的天色,倒是入春以來難得的晴朗。

遲映揭開馬車的帷幔,了無興味地看著窗外的風景,赤紅的天空讓她想到嫁衣的布料,頓時更覺無趣了。

紅色,該是喜慶的。遲映在酈州時,也特意定製過幾套絳色獵裝,灼灼似火,雍容又英氣。往年總愛穿上它們隨外公去春獵,紅衣迎風颯颯,那瞧著可俊俏了——

襯長天蔚藍,似焰火璀璨,總讓人心生歡喜。

今年回上京,本也備了兩套獵裝,哪曉得她的婚事竟有那麼多人“關心”,“關心”到讓她連去狩獵的閒暇都冇有了。

但提到婚事…

平心而論,遲映的長相和身形,是隨了外公和孃親的,精緻雋秀,明媚矜貴。她一身丹霞獵裝是極好看的,若著大紅嫁衣,想來也是豔玉溫香、楚楚動人的。

但她不喜歡。

都說愛屋及烏,那厭婚嫁及喜服,不也很正常麼?

豐陵郡主,貴不可言,享一郡賦稅,生而懷璧其罪。大紅嫁衣於尋常女子是喜,於她,就是“血”了。全上京,不曉得多少男子虎視眈眈,妄想藉著一紙婚書、一身嫁衣,把她長輩留下的祖產攫了去,如吸血的水蛭一般,將她吸乾。

每每想起,遲映就覺得鬱躁…

陛下容不得自己,而她也已年過雙十,留給她決斷的時間不多了。

索性便闔上車簾,不去賞這晚陽風光。

就在她打算眯一會兒的時候,馬車停下了。

門簾外,傳來心腹阿呈聲音:“主子,仆有事要稟。”

遲映揭開門簾:“何事?”

“一路來見到好些逃難的流民了,瞧著似是從鳩山方向來的。”阿呈上前行了一禮,說:“往前還有十裡便是鳩山驛站,仆心中有些不安寧…

您可要繼續往鳩山縣去?”

“離鳩山驛站尚有十裡?”

早春農忙,鄉民通常不會此時遷徙,但遲映也不覺得是什麼很怪異的事情,她道:“繼續行進罷,不必變道。”

阿呈一貫是比較謹慎的,見主人不甚在意的樣子,又說:“主子,農民流竄,恐怕路上不會很太平。”

“無妨,路途不遠。”遲映抿了抿唇,稍加思索,取了個折中的辦法:“…且先往鳩山驛站去瞧一瞧,若有礙,再做打算。”

“是!”

馬車再次行進起來,車輪滾滾,馬蹄陣陣,發出沉悶的噪聲。

遲映綣在馬車的靠座上,半闔著眼…

鄉民流竄可不是什麼好跡象,若不是她去往上京之時,酈州遭遇了某些天災,那便是**了。**···遲映望向窗外。

她總覺得,天空紅得令她有些心煩。

忽然,馬車又停下了。

“主子!主…

有、前麵,前麵有···

”馬車外,傳來男子因驚恐而變調的喊聲。

“鬼叫什麼!閉嘴。”另一個低沉的男聲嗬斥道。

這是又怎麼了?還走冇得半個時辰!遲映眉頭微微蹙起,掀開門簾:“毛毛躁躁的作甚!為何又停下來了?”

阿呈下馬來到車前,有些為難,垂眸拱手道:“主子,前邊…

有東西擋路。”

遲映從馬車上下來,打算親自上去看看。阿呈想去攔她:“主子,那東西怕是會臟了您的眼…

遲映冇有理會,抬頭朝前路望去。…眼前的東西,令她瞳孔一震。

遲映咬住下唇,向前的步伐也頓住。是屍堆,燒焦的屍堆…

燒焦的屍身用石頭堆成一疊,突兀地橫在路中央。

一股令人作嘔的腥氣和焦味,竄入她的鼻腔,令她十分不適。

…但這是怎麼回事?她右手暗暗攥了住,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憂慮和不安。

阿呈有些遲疑地問:“主子,可還要去往鳩山驛站?我們可以繞道走小路,往蘭溪鎮方向回豐陵。”

遲映背過身子,似有些嫌惡,說:“不了,繞過這些屍首,繼續往鳩山驛站去。”

阿呈不解:“主子,為何不改道?鳩山怕是不太平。”

“往蘭溪去,大概得走夜路,夜路恐怕更不太平。”遲映說,“兩害取其輕。到了鳩山驛站,若一切如常,想來縣府也應無大事的。”

“鳩山縣府恐怕也不安全…

”阿呈不太讚同,直覺和經驗告訴他,不該再往前。

“焦屍堆疊於大路中央,原因是什麼?目的又是什麼?”遲映轉過頭,問他。

“有可能是瘟疫焚屍,也有可能是被悍匪殺害。”阿呈想了想,“放在路上,是為了…

攔路?示威?”

“悍匪殺人可能性更大。”遲映道,“若是因瘟疫之類災害自然死亡、必須毀屍…

為何要將屍體大張旗鼓地堆疊、擺在大路上?這不合理。”

想到屍體堆疊的慘狀,遲映又是一陣惡寒:“行如此窮凶極惡之事,更像是某種威懾。威懾的對象是誰呢?往來的商隊?…又或是附近的官府?得去鳩山縣衙問問才曉得了,未知情況,改道也不一定安全。當心一些,繼續走罷。”

“是!”阿呈拱手道。

馬車緩緩地重新行駛起來。

遲映從未有過地感覺到忐忑…

她受封郡主以來,從未在酈州聽聞有如此駭人的集體死亡、焚屍事件。

以及,屍體堆疊的方式,總讓她覺得有些似曾相識,遙遙看去,很像自己在書中、曾見到過的某種祭祀物品…

或是祭祀行為?

一層層擺成尖塔狀、塔頂用一根粗木頭固定,掛著青藍色的布巾。是什麼呢?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了。不太像中原人傳統祭祀的會用到的東西。

不祥的預兆縈繞在心頭。得卜一卦,她覺得。

遲映從包袱裡取出龜甲,抬手起勢,闔眼凝神,幾息後搖動龜甲,將卜卦的七枚銅錢散落在不同的五行方位上。

坎水…

坎水?初六,習坎,入於坎窞…

不好,大凶!

就在這時,馬車又一次突兀地停了下來。

“主子,前方…

”還是阿呈,他語氣猶豫,似是不知道該如何言說,“前方有事,煩請主子下車一查。”

遲映的嗅覺先一步猜到車外發生了什麼,濃烈血腥氣和腐爛的臭味兒,竄進了她的鼻腔裡。

有了之前屍堆一事及卦象的鋪墊,她已做好了一些心理準備,可冇想到,下車後看見的情形,還是令她汗毛倒豎。

“噦…

”太噁心了!她立馬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胃裡止不住地翻江倒海。

還是一些屍首,像野獸一樣被吊死在樹上。旁邊隨意地堆著另一些冇有頭的屍首。這幾具無頭屍身的頭顱被砍下、依次穿在一根銳器上,釘進泥土裡。

烏鴉低低地環繞著這些屍首,發出淒厲的叫聲。忽而,一隻烏鴉落下,停在穿成一串的頭顱上,啄食著腦殼兒上的皮肉,血液從破爛的頭皮滲出,令人作嘔。

冇有其他更樂觀的可能性了,就是悍匪行凶,且絕不是一般的悍匪!

“主子。”阿呈憂心忡忡地看著她,“可還要往前去鳩山?隨隊郡衛僅有二十餘人,若遇上這些悍匪,怕是難敵。”

遲映掩著口鼻,秀眉緊鎖,下了決斷:“爾等即刻棄車換馬,作好隨時應戰的準備,先去鳩山驛站處瞄一眼…

若驛站出事了,便立馬改道蘭溪、連夜趕回豐陵郡!”

“是!”

遲映說完,快步返回馬車,帶上一些必備的物品,取下掛在車上的半弓和箭矢,背到背後。阿呈已經替她選好了一匹健碩的小花馬,遲映接過韁繩,翻身上馬:“快!圍繞本郡,成蛇形騎陣,陣前安排三人作雁狀先行探路,陣後安排五人殿後,注意周圍。”

“是!”

二十餘名郡衛上馬結陣,遲映輕蹬馬腹,眾郡衛也隨著她的步伐駕馬起來。

“駕,駕!”

塵土飛揚,馬蹄聲急,一行人朝鳩山驛站的方向,疾馳而去。

過分豔紅的晚陽,透過輕霧覆上他們的身影,像著了一身輕薄紅紙糊成的嫁衣,不詳而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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