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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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交接的季節天氣總是善變的，周青出門的時候太陽還有點曬，晃的人眼睛都睜不開，想折回去拿把太陽傘又被他媽薛萍梅不陰不陽地刺了兩句。
“一個beta乾什麼這麼嬌氣？又不是omega，難怪這麼多年還在餐廳裡端盤子。”
薛萍梅冇有壓低嗓音，聲音又尖又細，周青忙了一週腦子有點嗡嗡的，耳朵裡全是薛萍梅高亢的指責。
在客廳裡看電視的周耀祖聽到動靜，不滿地踹了兩腳茶幾，“吵吵嚷嚷什麼呢？還讓不讓人看電視了！”
薛萍梅忙柔聲哄道：“小寶，你慢慢看電視，媽跟你哥說兩句。”
薛萍梅刻意壓低聲音催促：“不是要去買可樂嗎？快點去，冇聽見你弟都等急了嗎？”
周青默了片刻，在薛萍梅不耐煩的神情中，手指動了動，“媽……”
這把傘是我的。
才吐出一個字，薛萍梅就豎起眉毛，劈手把放在鞋櫃上的太陽傘握在手心，警惕道：“這太陽傘是耀祖的，跟女朋友出去約會還要用的，你萬一弄壞了怎麼辦？”
周耀祖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談了一個omega女朋友，周青的工資大部分全進了這兩人的肚子。
說著，薛萍梅一個勁地把周青往門外推。
周青沉默地被推出門外，門擦著鼻尖狠狠關上，撲了滿麵的灰。
刺眼的陽光一瞬間籠罩下來，周青輕輕眨了眨眼睛，眼球酸澀，被照曬的有些刺疼。
他明明記得，這把還綴著漂亮小花的太陽傘是自己買的，他活的糙，一般情況一二十塊的格子雨傘就足夠用了，像這種做工精緻的太陽傘是他買給裴廷玉的。
裴廷玉……
周青閉了閉眼，不再想這個名字。
便利店離家有些遠，偏生周耀祖吵著鬨著要喝冰可樂，薛萍梅打發周青出來跑腿。
正午的天氣，一會兒的功夫，周青頭髮就汗津津地貼在額頭上，好不容易忍著燥熱到了便利店買到了冰可樂，隻聽見天空一聲轟鳴，周青抬頭向外看去。
隻見原本碧藍如洗的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飄來了大朵大朵的烏雲，黑沉沉烏壓壓的，便利店老闆看了一眼外邊的烏雲，熱心地叫住他：“小夥子，快下雨了，我看你冇帶傘，要不要在店裡歇會？”
周青有些意動，但還是搖了搖頭：“家裡還有事，抱歉。”
他眉目周正，本來是極其老實的長相，但眉宇間總是籠罩著一股蕭瑟之意，整個人看起來有點懦弱陰鬱。
春夏的暴雨向來不講道理，不過談話幾秒鐘的功夫，雨水就轟轟烈烈地落下來，劈劈啪啪地煞是熱鬨。
周青隻得在門口頓住了腳，他拎著那瓶冰可樂，難得有些侷促。
老闆笑了笑：“這天氣是這樣的，咱們這小便利店也冇有雨傘賣，小夥子家裡事情要是不著急的話就在這裡躲會雨吧。”
雨實在是太大了，雨幕連成一片朦朧的簾子，一出去鐵定被淋成落湯雞。
明天還有工作，要是淋雨發燒了不值當。
權衡完利弊，周青微微點了點，沉默的臉上露出今天的第一個笑容，“謝謝。”
老闆搖了搖頭，順手打開手機，“小事。”
老闆的手機聲音外放，沉穩的播音腔在連綿不絕的雨聲中格外明顯：
“鑄林公司CEO裴總近日現身山城，山城旅遊業開發是否近在眼前……”
“欸，”便利店位置偏僻，生意不怎麼好，整個店子就隻有老闆跟周青兩個人，老闆拍了拍周青的肩膀，試圖與這個沉默寡言的小夥子搭話，“你說這個什麼林的什麼老總真的會來咱們這辦旅遊業？”
周青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眼睛靜靜地看著老闆，他似乎是在思考，冇有立馬回話。
好在老闆並不在意，“咱山城窮搜搜的，除了空氣好一點簡直是一無是處，連omega跟alpha都見不到幾個，就這破地兒怎麼可能有有錢人會來嘛！”
話音剛落，便利店的塑料簾子就被人掀開，裹挾著滿身的水汽，進來的人實在是與這個灰濛濛的天，佈滿蜘蛛網的破舊便利店格格不入。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雪白襯衫，黑色的西裝褲邊角微微漸濕了雨珠，臂彎裡還搭著一件挺括的西裝外套，有些狼狽但不失渾身的氣質風華。
“老闆，”他的聲音也很好聽，淡淡的，帶著上位人特有的矜貴，“買一把雨傘。”
原本百無聊賴摳著可樂拉環的周青聽見這道聲音，整個人忽然愣住了，手在抖，渾身都在細微的抖。
他實在是太熟悉這道聲音了！
過去的無數個日日夜夜，這道聲音都反覆徘徊在他的耳邊，耳鬢廝磨，極儘纏綿。
裴廷玉……竟然是裴廷玉！
周青茫然地想，那位裴總竟然真的是他，他竟然重新回到山城了。
不知道出於什麼理由，周青低下了頭，頭埋的很低，他在心裡祈禱裴廷玉快點走，千萬不要發現他。
老闆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剛剛隻是玩笑地說一句，冇想到這窮地方竟然真的會出現有錢人啊！
看那人手腕上閃著細碎光芒的昂貴腕錶，以及攥在手心裡隱約可見車鑰匙上四個圈的標誌，老闆忍不住緊張地嚥了咽口水，他輕咳一聲，“抱歉哈，帥哥，我們這裡不賣雨傘。”
帥哥點了點頭，冇說什麼，轉身掀開簾子，忽然停頓了下。
老闆看人都要走了，就又趴在櫃檯上戳了戳旁邊周青的胳膊。
“小夥子，那個有錢帥哥的表，”老闆伸出五個手指頭，“起碼值這個數！”
周青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神思不屬的，被老闆這麼一戳，整個人嚇了一跳，撥弄著拉環的手指不穩。
“喀喇”。
周青嘶了一聲，手指被鋒銳的拉環邊緣劃開了，滲出一道細小的血絲。
“怎麼還流血了？有冇有事啊？”老闆被這個突髮狀況驚得不輕，“要不要拿創口貼處理一下？”
周青怔怔然地看著手中的可樂，冰可樂嘟嘟往上冒著氣泡，褐色冰涼的液體漫出來，浸冇過流血的手指。
他歎了口氣，隨手在褲子邊緣把手指上亂七八糟的可樂和血漬蹭乾淨：“不疼的，我不需要創口貼。”
頓了頓，才又道：“麻煩再拿一瓶冰可樂，謝謝叔叔。”
老闆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起身準備去冰櫃裡拿一瓶罐裝可樂，驚訝地發現那個有錢帥哥竟然還冇走，他半倚在破舊掉漆的牆壁上，一雙略顯風流的桃花眼晦暗難懂，烏黑沉靜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周青，不知道看了多久。
那目光老闆不知道怎麼形容，反正看著怪瘮人的。
周青一向感知遲鈍，過了許久才感到不對勁，那縷視線實在是讓人如芒在背，他遲疑地抬起頭，直直地與裴廷玉的視線對上了。
嘩——
周青大驚，猛然站起來，就像背後有什麼洪水猛獸追著攆，連屁股下坐著的小馬紮都不小心一腳踹翻了。
老闆拿著可樂望過來，就看見了這麼一個景象：小馬紮倒在地上，不愛說話的小夥子神情蒼白，看上去就很緊張，而那個有錢帥哥正似笑非笑地著他，嘴角含笑眼尾上翹但偏偏黑色的眼瞳裡冇有半分笑意。
怎麼說呢。
老闆咂咂嘴，粗神經地隻覺得氣氛有些奇怪。
一時之間隻能聽見外邊嘩啦啦大雨瓢潑的聲音，狹小的便利店內呼吸可聞，冇有一個人說話。
最後還是老闆實在覺得古怪，忍不住開口：“你們……你們認識啊？”
就算認識關係也不像很好的樣子，都快打起來了。
老闆暗自腹誹。
周青仍然不言一發。
裴廷玉定定地盯了他半晌，然後笑了，“嗯，我們是情……”
周青打斷他的話：“高中同學。”
“哦，哦，高中同學啊……”老闆忍不住看了看西裝革履一派精英人士的裴廷玉，又看了看一身上下不知道什麼地攤貨的周青，這兩人天差地彆，老闆萬萬冇想到他們竟然會是高中同學，也啞然了片刻，不知道說些什麼。
裴廷玉仍然在笑，他利落地接過話，語氣聽不出來生氣的情緒，“高中同學，我們確實是高中同學，當初關係還挺好呢，你說是不是，周同學——”
周青一直低著頭，聽了這話也冇什麼反應，就跟個木頭似的，完全把裴廷玉當空氣。
叮鈴鈴叮鈴鈴。
手機自帶的鈴聲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手機一個勁地在衣兜裡振動，周青後知後覺地把手機摸出來，劃破的手指傳來一陣陣痛，看著來電提示，他幾不可聞地皺了皺眉。
是薛萍梅。
他隱晦地偏頭看了看裴廷玉，裴廷玉身量欣長，兩條長腿無處安放似的靠在牆邊，正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察覺到他的視線，裴廷玉敏銳地轉過頭。
周青直接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乒哩乓啷一陣響，隱隱約約還能聽見周耀祖不滿的大聲抱怨：“他是死外麵了嗎？一個小時了怎麼還不回來？爬都該爬回來了吧！”
薛萍梅一邊柔聲安慰他，轉到周青這邊，柔和的語氣生生上升了幾個調，“周青！”
周青嗯了一聲。
薛萍梅質問：“你弟弟的冰可樂呢？！”
第一句話不是問外麵下這麼大雨他有冇有事，而是質問他為什麼冇有把弟弟要的冰可樂帶回來。
周青以為自己會很難過，但他實際上隻是扯了扯嘴角，悶不吭聲地掛斷了電話，把薛萍梅數不清的謾罵堵在了聽筒裡。
他深吸一口氣，外麵的雨下了也有一會兒了，應該小一些了吧。他不確定地想著。
周青走到老闆的麵前，在老闆麵色複雜的神情中，掏出手機掃了碼付了冰可樂的錢，“今天謝謝叔了。”
說罷，一隻手拎著冰可樂，另一隻手端著拉開拉環的可樂，就打算往外麵闖。
周青全程把裴廷玉當陌生人。
他清楚裴廷玉脾氣說不上好，但冇想到裴廷玉會在大庭廣眾之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曖昧地在指腹處慢慢摩挲，聲音低沉悅耳，“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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