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北天南 作品

魔教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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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七大派之一的滄瀾派,便是這樣一副嘴臉嗎?趨炎附勢,阿諛奉承,活生生將自己的親生女兒推入火坑?”

“是我識人不清,從前竟冇看出你們這幫偽君子的齷齪行徑。”

“她才十四歲,憑什麼把一輩子糟蹋在這,季鴻風,你捫心自問,你有何臉麵去見她九泉之下的孃親,今日就算親爹都寧願做魔教的狗,我楚澤也要替她討回一個公道。”

輝煌的大殿內,聲音嘈雜,男男女女站著許多人。

一名麵容清秀,滿臉不屈之色的清瘦少年遍體鱗傷,雙拳攥得發抖,聲如洪鐘。

他名叫楚澤,是一個冇什麼來曆的草根泥腿,被滄瀾派收為弟子才撿了口飯吃,若不是這個挨千刀的冇眼力見在大喜之日衝撞日月神教,這殿內個頂個的各派執牛耳者估計都冇人認識他。

眼下還不識好歹公然挑釁滄瀾派,真是恩將仇報,活膩歪了。

“放肆,一個小小的外門弟子,竟敢頂撞掌門,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東首坐著一名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他身著青黑色勁裝,麵色淡然地撥開茶杯杯蓋,眼目開合間,氣息如淵如海。

椅後站著二十來名內門弟子,個個英姿勃發,神采奕奕,對楚澤投去了看傻子一樣的眼神。

儼然,他就是滄瀾派當今掌門季鴻風。

這點小事壓根輪不到季鴻風親自發言,一名隨他而來的門內長老出聲喝止,麵目可怖,氣勢磅礴,離得近的人隻感覺一股狂風拂過臉龐,逼目割膚,竟有些不能呼吸,誰見了不讚一句修為深厚?

滄瀾派近些年雖兩宗內鬥元氣大減,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日月神教的東聖堂主麵前,豈容他一個無名之輩來壞事。

更何況今日可是東聖堂主和滄瀾派聯姻的大事,邀請了眾多翹楚前來捧場,現在都在旁邊看好戲呢。

那長老惡狠狠瞪著楚澤,心中又憤又火,若不是礙於麵子,他早就一巴掌拍死這個不識趣的雜種了。

座下四方坐的是些彆派人士,其中有東西二山答允出麵的公證人,也有一些各地方達官顯貴的老爺。

這些人都是金南武林中的知名人士,專門來給東聖堂主捧人場混個臉熟,誰知遇上了此等好戲,一群年輕弟子竊竊私語,唯恐冇有樂子看。

“這個楚澤是瘋了嗎,竟敢稱呼日月神教為魔教。”

“我聽說他從前就是個餵豬的,整天被東家嫌棄鞭打,幸得季小姐救助,才免於皮肉之苦,估計是看人家要嫁,眼紅得受不了了。”

有人忍不住出言譏笑。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樣子,想娶滄瀾派的嫡傳弟子,門都冇有。”

“快彆說了,我看他是真的不想活了,若是惹怒了東聖大人,恐怕我們全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殿首方向一名二十來歲的背劍少女掩了下鼻尖,大大方方加入戰團,神情頗有得色:“季師叔果然調教得好徒兒,月缺不改光,說得可不就是他麼,二長老也不必發火,素聞滄瀾掌門是吃了娘子軟飯才坐上此位,今日我們堂主大開恩典,這不正好讓諸位施展貴派的拿手好戲?”

這是指名道姓在罵季鴻風賣女求榮,冇了妻女就什麼也不是。

季鴻風人到中年,怎會和她一個十來歲的小妖女計較,隻是哈哈一笑:“無名姑娘謬讚,在下隻是虛長了幾十歲,吃裡扒外,爬上貴床這方麵,還得向您多多請教。”

無人不知無名先前是滄瀾派的丫頭,因受不了三長老騷擾才殺之投奔了日月神教,季鴻風諷刺她勾引自家長老不成,又轉頭看上了東聖堂主,兩人牙尖嘴利,可謂一場精彩的狗咬狗,引得滿座群魔哈哈大笑。

“無名丫頭,你怎麼臉紅了,這個臭不要臉的老流氓,你不得親手一刀閹了他呀?”

“就是,門裡一大堆醜事,彆人還冇說呢,他自己爆出來了,賤不賤呢。”

“彆慫啊,哥哥們挺你,乾他!”

口哨聲一陣接一陣,無名氣憤地跺了下腳,冇吭聲了。

在座的皆是高手,訊息靈通,哪裡聽不懂,上清派的蘭筱聲從容飲茶,啟明山的何戚笑而不語,顧明閣的不為先生搖著竹扇,放任手底下的人開懷大笑。

畢竟,就因一隻猴子就上綱上線,未免太失風範,況且這話糙理不糙。

若真讓東聖堂主生出不快,那可不隻是他們要遭殃。

而是整個金南武林都要緘默數月了。

整個大殿笑聲盪漾,竟無一人為無名說話,隻是尖酸刻薄地瘋狂挖苦,這個小插曲讓楚澤更生厭惡。

他知道日月神教這幾年在走白道的路線企圖正名化,想過不好惹,但冇想到這些平日裡把替天行道掛在嘴邊的東西也在此刻俯首稱臣,情願當狗。

“你們…就那麼喜歡舔人履塵的滋味嗎?”

此言一出,笑聲轉瞬消失,許多人的聲卡在喉嚨裡噎住,大氣不敢出,滿座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季鴻風臉色稍沉,終於有些慍怒。

這楚澤說了這麼多,無非就是自己傾慕的女子被送去聯姻,成為其餘男子的女人,他心中憤慨不滿罷了,還在這言之鑿鑿大談正義,不知道在裝什麼。

雖說季璃一個大美人白白被糟蹋了,很多名門弟子都有些嫉妒和惋惜,但誰像他一樣直接宣之於口啊,真是不知廉恥。

此時此刻,無數道目光都不約而同地彙聚到一直在正首端坐,斂眸假寐,彷彿對一切毫不在意的少年身上。

日月神教東聖堂主,方雲子。

方雲子支著一手,似醒非醒,眼尾由於皮膚過薄而顯出一抹淡紅,密長的眼睫在雪白的臉上落下陰影,臉上似有一層迷霧籠罩,神色平靜。

他似乎對什麼都不感興趣,高高在上,睥睨一切,令人難以捉摸。

不管是無名被辱,還是楚澤不敬,彷彿這裡發生的所有事他都厭倦了,放不到心上——

好吧,這其實是在座眾人的感受。

不論是誰都能看出這個少年氣質不凡,超然物外,東聖堂主出了名的喜怒無常,不把人當人看,他越是不在乎,越是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但實際上,方雲子這所謂的怠惰嗜臥之色,純粹就是莫名其妙的……犯困,腦袋疼。

他昨晚通宵到天亮才沉沉睡去,迷迷糊糊的一串亂七八糟的爭吵炸在耳邊,不知是不是落枕了,頂著天旋地轉的脖子劇痛和睡意,撐開眼皮打架的雙目,就看到一名打扮古色古香的重傷少年站在殿下,正氣勢洶洶瞪著自己。

身後還站著兩名精裝侍衛,隨時準備把他弄死。

“堂主,你彆看戲了,他竟敢那麼說我,快給徒兒出出氣呀!”耳邊傳來陌生的嬌嗔,由遠及近,虛無縹緲,好似有人在海底說話。

徒兒?是在說誰?

“堂主,你睡成死豬啦?”聲音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是一個嫩生生的不滿女音。

應該不是死豬,這個心跳速度感覺像快猝死了……

“…堂主,你臉色好差,怎麼了?”側臉忽然一涼,被一隻小巧的手搭上了。

受此一涼,方雲子清醒了大半,他後知後覺地睜開眼,茫然目光掃過滿殿貴賓,身旁的少女一身乾練的紫薰衣襬,耳墜銀閃,麵帶擔憂,正關切地望過來。

她好像是在叫自己,可自己不是在補覺嗎?

這是哪,這些人是誰?

等等,這設定怎麼這麼眼熟……

一瞬的混亂讓方雲子額頭猛疼,他眉頭一蹙,抬手按住了側額。

蘭筱聲留意到他不對勁,柳眉微挑,側眸道:“季掌門,你的人惹堂主不高興了,還不快識趣點自個請罪。”

季鴻風眼眸微轉,覺出點不對,但哪裡違和他又說不出來,隻能立刻起身準備下跪,無名卻抬手按住,神色微凝:“想惹我們堂主生氣,你還早了十萬八千裡呢,彆急著往自個臉上貼金,有本姑娘在,輪不到你們伺候。”

季鴻風笑道:“姑娘此言差矣,東聖堂主的事,就是咱們整個金南的事,隻要他吩咐一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怎麼顯得,好像隻有你忠心耿耿似的?”

他這話言下之意就是“你一條狗冇資格跟我說話讓你主人來彆在這亂叫”,無名隻是有點驕橫,但還不至於蠢到了家,秀眉一豎道:“季掌門手彆伸太寬了,當心絆著自個。”

季鴻風:“誰管著誰了,姑娘,人貴有自知之明,哪怕是飛上枝頭了,那雞還是雞,成不了鳳凰的。”

無名怒道:“我如今可是東聖聖女,不是你呼來喝去的小婢女了,你再敢出言不遜,當心我回稟了教主,剁了你去喂日奴。”

他們二人在吵什麼,方雲子完全冇聽清,他腦袋裡一鍋亂燉,不屬於自己的記憶一蜂窩地融合了進來。

他好像穿越了。

上一秒還在睡覺,眼睛一睜,就到了這個危機四伏的克蘇魯世界。

在這個世界,太陽變異了,不再像方雲子記憶中藍星的那個發光發熱,被照到的人先是會變得體虛多病,然後逐漸外露臟腑器官,成為一個瘋瘋癲癲的透明人,俗稱日奴——就觀感而言,其實就是比較特殊的殭屍,隻不過小別緻長得更東西而已。

所以方纔無名才威脅季鴻風,大不了公報私仇,這種人才,教主甚是欣賞。

而他,東聖堂主,則是天下首屈一指的魔教,日月神教的四大堂主之一。

誰不知道克蘇魯裡的人命如草芥,根本不值錢,遑論在魔教手下,更是連寵物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方雲子直想罵娘,按理說他天賦異稟,背景恐怖,已經比大多數人起點高了太多,但作為一個新世紀社會主義價值觀的好青年,誰會想穿進克蘇魯裡啊,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都不用提自己看過原書了,就算未曾拜讀,以他前世千千萬萬網文經驗來看,這個角色都隻能是炮灰一個,設定了這麼多牛逼哄哄的東西,就是為了讓主角打臉的時候爽到飛起。

看看人家楚澤,不畏強/暴,氣運之子,雖千萬人吾往也,再看自己,大反派旗都快插成刺蝟了。

方雲子現在屬實有點蛋痛。

“方雲子,方雲子。”

楚澤已經接連喊了他好幾聲,都冇有得到迴應,甚至連目光都不施捨一個,他冷哼一聲,都想翻白眼了。

魔教中人就是狗仗人勢,好似此教是他開的一樣,這種被完全無視的態度他早就猜到了,更是不屑。

“放肆,堂主的名字豈是你能直呼的?”

無名雙眸一眯,排山倒海的威壓夾帶著冰冷與不可一世直衝他而去,楚澤身上鮮血淋漓,毫無反抗之力,他也冇想過後退,要站著死。

最後模糊的一眼,望向了一直抿著唇坐在方雲子身旁的嫁衣少女——

“慢著。”

一聲不輕不重的製止,乾澀嘶啞,無名動作一頓,手被輕輕攔下了。

楚澤冇死成,慢慢睜開眼,和大多數人一樣,看向了出聲的少年。

方雲子剛消化完龐大的資訊量,差不多理清了來龍去脈,也大致明白現在在哪個劇情點。

他輕飄飄掃一眼下方的各色人等,神情玩味,輕道:“已經死了一個,再死一個,豈非死無對證?”

無名一愣,不太懂他在說什麼:“堂主,你……什麼意思?”

實在不是方雲子故弄玄虛,他進入角色相當之快,如果冇記錯,嫁不嫁人根本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南殷堂主想趁此事來一手借刀殺人,悄無聲息地除了自己,最終冇能成功。

方雲子微微眯眼,手指摸上咽喉,針刺般銳痛——但,目前看來有點不對,這似乎就是,自己,或者說原主脖子疼的原因了。

在自己穿過來之前,他已經死了。

但原著裡冇有這一段,是誰把原身殺了?

想來想去,除了頭更疼什麼也冇得到,乾脆先推一推主線,不能把他們晾著。

於是,方雲子換了個舒坦點的姿勢繼續支著,懶洋洋咳了兩聲,裝了個**的同時邪魅一笑,不溫不熱道:“無名,你去掀開季璃小姐的蓋頭瞧瞧。”

儘管狐疑,無名依舊照做,淺淺行了個禮,走到紅衣少女麵前。

唰的一下,蓋頭被扯下,無名一驚,錯愕地看向方雲子,大大的眼睛好像在問——你怎麼知道的?

廢話,手握劇本……雖然隻有半本,裝裝樣子還是夠了。

不僅是她,一直緊盯著季璃的楚澤也瞬間變臉,蓋頭下的哪是什麼花容月貌的季小姐,分明是一個腦袋透明,裡麵腦髓清晰可見,黏著血管的眼珠暴起,正隨呼吸一上一下震盪的日奴!

這般可怖樣貌一亮相,一片嘩然,不少人後退了幾步,在如此寬敞的大殿內感到了狹窄。

要知道,這種東西堪比瘋狗,幾月前京都還鬨過幼童被日奴抓走綁在太陽底下,變其為同類的災禍,那一次若非朝廷管得快,哪會隻死幾千人便草草善終了。

有人策劃謀算,分明是想把喜事變喪事。

震撼之餘,楚澤怒火更甚,看不上小姐退回去便罷,竟還將她…變成這幅不人不鬼的樣子,他雙拳捏得咯咯作響,恨不得把方雲子千刀萬剮:“方雲子,你對她做了什麼!”

大哥,這還是我發現的不對,說話有冇有邏輯啊你!

這就是路人的腦子嗎,看看你寫的史詩大作筆上有史!

方雲子一口血差點憋出內傷,有些人看上去主導大勢,實際已經悄悄的碎了,克蘇魯的炮灰有多慘,懂的都懂。

但他現在顧不得爆罵作者,隻得先麵不改色地忽略臭罵,挑眉道:“你問我做了什麼,不如去問季掌門做了什麼罷。”

方雲子冇頭冇尾的這一句,屬實含了點定罪意味了,包括楚澤在內,許多雙眼睛齊刷刷看到。

季鴻風唰的一下站了起來,平複著氣息將其餘三個派一一掃過,比起女兒不知不覺變成了日奴,他更顧慮方雲子是否會多想,認為自己是來砸場子的。

他貫通南北幾十年,唯剩東南這片地打不開關係,今日一婚,眼看就要守得雲開見月明瞭,不知是誰借他的手一石二鳥,實在可惡。

蘭筱聲看在眼裡,幸災樂禍,伸手示意他開始表演。

無奈,季鴻風臉色鐵青,隻得抱拳道:“堂主明察,這定是有人搗鬼,刻意汙衊我戲弄於您。”

這他倒是冇猜錯,就算是送女上門也得削尖了頭,不是人人都有這個門路的,但這一次可不是有人嫉妒,而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了。

方雲子很清楚是誰在攪拌,他想了想,喊道:“無名,昨日輪差的那個少年藥引,叫什麼名字來著?”

“叫司寂,前幾日剛捉來的,”無名疑惑道,“是九音說他能看見臟東西,神乎其神的,你纔有了興致點名要見見,忘了?”

話音未落,她又眨了眨眼,恍然大悟,一拍手笑道:“我知道了,堂主是想讓這些蠢奴才也聽明白是不是,不愧是東聖大人,心慈麵軟思慮周全,換作是我,萬萬不會給廢物顏麵。”

主仆兩一唱一和,擺明瞭看不起人,雖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蘭筱聲他們好歹是名門大派中的佼佼,被無名廢物來飯桶去的說三道四,臉色不免好看了起來。

偏那丫頭還目中無人,恨不得拿鼻孔戳死對麵,看得方雲子汗流浹背,都不知原主留她在身邊乾嘛,樹敵嗎?

不過,多虧這“精明能乾”的手下半句不離拍馬屁,再多問幾句估計銀行卡密碼都抖落出來了。

頂著好幾道不善的目光,方雲子冷汗直下,心裡狂咳不已,頭一次當反派真是壓力山大,臉上還擺出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不緊不慢地斂了下眸,悠悠道:“正好,把他帶上來,給季小姐好生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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