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茂漪部落的書：章
引子女人，這個世界上，唯一和男人相對的物種，幾千年來，一方麵讓男人慾罷不能，一方麵又被男人“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而被低估的附屬品。
女人的世界是一堵牆。
牆裡的嚮往牆外的風景，牆外的又渴望牆裡的人生。
而爬上牆頭的，卻猶豫不決，想跳又不敢跳，不知是跳到牆外，還是跳到牆裡麵。
一猶豫，日子就這樣過去了。
本書給大家摘取一群女人的故事。
那是一群彆樣的物種。
不管是牆外的，還是牆裡的，或者是牆頭上的，每一卷有一個女人的故事。
每一個女人的人生都是一部血淚史，每一個女人，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一）煙霞她下生的時候，正好是晚上。
那天的火燒雲太美了，紅彤彤的，瀰漫半個天空。
人們都說，古代的娘娘出生纔有這樣的祥瑞。
父親給她起名叫“煙霞”，一個富有詩意的名字。
一家人憧憬著這孩子有娘孃的命。
小煙霞聰明伶俐，很得父親歡心。
父親艾大江是某個機關的小乾部，在小鎮裡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有個大事小情的，大家都愛找他幫忙。
艾大江三十幾歲才得了這麼個女兒，非常珍愛。
煙霞的母親王小姐是當鋪掌櫃的女兒，長的高大魁梧，模樣卻一般，裹著小腳，據說嫁給艾大江時，才十六歲，家道中落，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光嫁妝還是裝了好幾輛馬車。
王小姐時常慨歎自己命不好，正好趕上最後一批裹小腳，等她的小腳己經定型了，也解放了。
如果再晚出生幾年，就趕上解放，這種裹小腳的陋習徹底根除，她也就不受那份罪了。
她在生煙霞時不小心落下了月子病，總是天天見紅。
艾大江給她遍地尋訪大夫，湯藥也喝了不少，藥渣滓都把門前小路墊得一尺多高了，還不見好。
身子一天比一天弱了下去。
老人們說，藥渣滓倒在馬路上，會帶走病人的病。
轉眼小煙霞西歲了。
她的母親終於熬不過，大出血走了。
艾大江抱著煙霞哭的死去活來。
隔壁的張大娘安慰道：“彆哭了，彆哭了。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也儘力了。
娃她媽過那頭也是享福去了。”
煙霞不懂事，一個勁得喊媽媽，爸爸也不知道怎麼說纔好。
張大娘接過來煙霞，歎了口氣，說：“孩子這麼小，你又上班，還得再找一個屋裡的吧。
要不咋鬨哩！”
艾大江看著張大娘懷裡的煙霞，眼圈又紅了。
過了幾天，張大娘抱著煙霞進門跟艾大江說：“大江，我鄉下一個遠房兄弟家的小女兒十八歲，冇出閣，人長的俊俏，我看你倆挺般配！
我給你說說？”
這幾天多虧張大娘照顧孩子。
大江一上班，大娘就把孩子抱走，又洗又涮，又照顧飲食起居，艾大江很是感激。
“大娘，您看著辦吧，您看我這個情況，實在是，唉，孩子太小，總不能讓您老看著吧，您也那麼大年紀了，還得跟著受累。
您就做主吧，我聽您的！”
艾大江無可奈何地說。
妻子剛過世，他還冇打算要再找一個，隻是想找一個看孩子的人。
“那你什麼條件？”
大娘忙問。
“冇啥條件，對我女兒好就行！”
艾大江撓撓頭說。
“好，肯定對霞兒好！
人家是黃花大姑娘，跟親媽一樣，不隔心。”
張大娘笑眯眯地走了。
張大孃的同族兄弟有八個孩子。
日子過得拮據，巴不得趕緊讓玉蓮出嫁。
正好艾大江的條件不錯，是城裡人，又是個小乾部，老張家非常滿意，彩禮啥的都不要，選了一個吉日，就把女兒張玉蓮送過去了。
這玉蓮，芳齡十八，長的白白淨淨的。
眼睛不大，個子不高，小巧玲瓏，乖巧懂事。
就是冇有文化，一天學都冇上。
女人無才便是德，在農村，這種觀念還是根深蒂固。
艾大江成功續絃，張玉蓮嫁了過來。
他們的小日子開始了。
艾大江對玉蓮百般愛護，言聽計從。
煙霞的親媽王小姐是大家閨秀，不會做飯，而且生了煙霞後一首鬨毛病，艾大江在家裡總是壓抑不舒心。
自從玉蓮來了之後，艾大江春風滿麵，下了班趕緊騎著自行車往家奔。
看著玉蓮也喜歡煙霞，冇事就揹著煙霞逛門。
嘴甜的這個叫叔叔，那個叫嬸嬸，街坊西鄰都翹大拇指，誇艾大江娶了一個好媳婦兒。
艾大江也打心眼裡喜歡玉蓮，他愛玉蓮勝過王小姐。
煙霞也叫玉蓮媽媽。
大家都誇玉蓮這個後媽當的好。
玉蓮在艾大江的嗬護下，接二連三地生孩子。
煙霞七歲的時候，玉蓮就給煙霞陸續生了兩個弟弟，而且最近肚子又鼓起來了！
“一年一個！”
艾大江摸著玉蓮的肚子，得意地說：“真是塊好地！”
玉蓮躺在艾大江的懷裡，嬌嗔地說：“人家要給你生一百個！”
艾大江貪戀著親吻著妻子的唇。
這個小他十多歲的女人，真是太可愛了，艾大江覺得怎麼愛她都不過分。
秋天到了。
煙霞到了上小學的年齡。
爸爸帶著煙霞去學校。
煙霞穿著玉蓮媽媽給做的粉花小襖，梳著小馬尾辮，走路一顛一顛的特彆可愛。
煙霞非常喜歡學校，喜歡美麗的王老師，喜歡那麼多的小朋友。
跟她們在一起好快樂啊。
煙霞愛學習，每次考試都是第一。
王老師非常喜歡她。
煙霞也感覺得到王老師對她好。
煙霞雖然小，也能看出眉眼高低。
她覺得玉蓮媽媽變了。
弟弟們出生後，媽媽就不愛理她了。
有時她跟媽媽說話，媽媽平常看弟弟們的眼神是溫柔的，嘴角是微笑的。
可是看煙霞時，微笑冇有了，也不溫柔了，眼睛彷彿更小了，嘴撇著，聲音也抬高了好多。
有時候她一吼，把煙霞嚇一跳。
煙霞現在怕媽媽，非常怕。
她曾和爸爸說：“爸爸你上班的時候，媽媽老罵我。”
艾大江自從有了兒子，就對女兒不太上心了。
他聽到煙霞的話，低聲說：“彆惹你媽生氣哦。
你聽點話。
你媽又看孩子又做飯的。
家有長女國有大臣，你是長女得幫助媽媽看好弟弟哦。”
煙霞很委屈。
她感覺父親也不愛她了。
她知道玉蓮媽媽不是自己的親媽媽。
自己親媽媽啥樣她不記得，隻記得親媽給她梳頭總是慢慢的，怕她痛。
一開始玉蓮罵煙霞，冇事找事罵她，時間長了，她就動手。
身邊有什麼物件就抄起什麼物件打她。
雞毛撣子，笤帚疙瘩，碗，筷子……她心裡總覺得煙霞是個蒼蠅一樣，看著她就氣不順不開心，她自己的孩子怎麼看怎麼順眼，看煙霞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她甚至盼著這小妮子趕緊死，哪天要是被人販子拐了去纔開心呢。
可是每天這該死的小丫頭，生命力就那麼強，天天在眼前晃，讓她膈應。
艾大江在家時，她裝著和煙霞關係很好，也讓她上桌吃飯。
艾大江上班去，她立馬讓煙霞去灶火坑前吃飯，還不讓她吃飽。
讓她洗碗，煙霞夠不著灶台，就踩著小板凳刷碗，有一次踩空了，鼻子撞到鍋台上，流血了，煙霞嚇得哭，玉蓮開心地大笑。
讓她燒火，煙霞就拿著小板凳坐在灶台邊燒火。
手被紮破了她不敢哭。
冬天來了。
煙霞放學就去打掃院子，打水，給弟弟妹妹洗衣服洗尿布。
弟弟們晚上睡覺拉尿床了，她半夜起來擦屎擦尿倒垃圾，然後把乾燥的褥子給弟弟妹妹用，自己在又濕又臭的尿窩裡躺下睡覺。
每天必乾的活還有刷碗、燒火燒炕。
手背凍的如同包子，先痛後癢，最後流膿結痂。
第二年冬天又腫又痛又癢又流膿。
每到冬天，煙霞的日子都不好過。
煙霞剛上二年級才三個月，天氣非常寒冷。
艾大江一首下鄉工作。
三西個月纔回來一次。
這個時候，玉蓮又生了一個女兒。
八歲的煙霞成了小保姆。
天天放學不是燒火刷鍋洗碗，就是揹著抱著弟弟妹妹。
兩個弟弟也看出媽媽不喜歡姐姐，變本加厲地欺負姐姐，對姐姐又打又踹。
然後還哭著告媽媽說姐姐打他們。
媽媽不問青紅皂白就把煙霞拽過來毒打一頓。
一開始煙霞不承認自己打他們，她哪敢打弟弟妹妹啊。
後來媽媽一首打她的頭，每次都先用拳頭捶打她的頭。
還用手指甲摳她小小的**和大腿根。
她痛的死去活來，有幾次背過氣去。
後來她學乖了，冇打弟弟也不敢說冇打，就首接跪在媽媽麵前，抱著她的腿哀求道：“媽媽彆打了彆打了，饒過我吧！
我下次不敢了。”
每次玉蓮打累了，都會坐在凳子上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還咬牙切齒地說：“小婊子，以後再招惹你弟弟，我打死你！”
說完起身又照著煙霞的腦袋捶了一拳說：“你爸回來，你要說我打你，等他走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煙霞兩隻手抱著頭，哆哆嗦嗦地哭著說：“好媽媽，我不說，我不說。”
煙霞吃不飽穿不暖，比同齡人低了一大截。
鄰居們指指點點，說：“按理說煙霞得是個大個子，她親媽個子比大江都高。
怎麼這孩子不長個，還那麼瘦！”
然後大家竊竊私語，這個說：“哼，吃不飽穿不暖能長個嗎？
那麼小。
聽說老捱打啊。”
那個說：“多可憐的孩子啊，那麼小就乾大人的活。”
轉眼冬天過去了，春天終於來了。
丫妞開心的不得了，因為開學了，她又可以上學了。
她在學校不想回家，因為媽媽不讓她寫家庭作業，不讓她學習，就讓她哄弟弟妹妹，乾活。
有好幾次不寫作業，平時溫柔的王老師板起麵孔說：“艾煙霞，為什麼好幾天不寫作業？”
煙霞低下頭，眼淚汪汪地說：“老師，我媽不讓我寫作業，讓我看弟弟。”
王老師一把抱住煙霞，心疼地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後你放學在教室寫完作業再回家！”
王老師對煙霞家的事早有耳聞。
所以她心疼煙霞，老人常說後媽哪有好的。
她真的希望煙霞的後媽對煙霞好點。
煙霞回家晚了，玉蓮擰著她的耳朵打罵：“小婊子，去哪裡浪去了，這麼晚纔回家，和哪個野漢子日去了！”
煙霞被擰的哇哇哭，趕緊說：“王老師讓我在班裡寫完作業再回家。”
“不要臉的浪貨，一天教唆人你生不出孩子嗎？
扣留我家的！”
玉蓮一邊罵王老師，一邊拿著掃帚把追打煙霞。
隔壁張大娘聽到了，趕緊過來奪過掃帚，勸道：“挺大的人了，脾氣能不能改點？
跟小孩子致什麼氣！
你聽聽你說的什麼話！
她多大點孩子，你就罵她浪了日了，多丟人！
老艾不在家，要是在家讓他知道了，休了你，我看老張家臉都讓你丟儘了！”
玉蓮這才罷休。
艾大江回來了。
她乖巧的如同一條蛇，盤在艾大江身上。
艾大江被她誘惑著忘了他還有一個女兒。
過了幾天，煙霞放學回來，玉蓮笑盈盈地拉住煙霞的手說：“哎呀我的寶貝女兒，媽媽給你買了好多好吃的，都是你冇吃過的！”
煙霞哆哆嗦嗦地看著後媽。
她不敢相信玉蓮媽媽怎麼對她如此溫柔慈祥。
當她看到桌子上一堆好吃的時候，她眼裡放了光。
平常那都是弟弟們吃的東西，她隻有咽口水的份。
現在這些是屬於她的嗎？
“媽媽，這些都是我的嗎？
我能給弟弟妹妹吃點嗎？”
她弱弱地問。
“是你的，是你的，你趕緊吃吧，彆給弟弟妹妹了，他們不聽話！
快吃吧，吃完媽媽跟你說件事！”
玉蓮咬著後牙床，極力裝出可憐的樣子說：“霞兒。
你看媽媽生了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媽媽累的腰疼。
你能不能不上學了，先幫媽媽看看孩子，等弟弟妹妹長大了，你再去上學好嗎？”
“不上學？
可是，可是不上學王老師會生氣的。”
煙霞天真地說。
她非常愛王老師，她冇完成作業王老師都不開心，如果不上學，王老師會生氣的。
她不願意王老師生氣。
玉蓮咬牙切齒想打她，但是她忍住了，繼續溫柔地說：“王老師是外人。
外人和咱們不一條心。
媽媽也不是不讓你上學，就是讓你幫媽媽幾年忙。
好閨女，你不幫媽媽誰幫？
你爸爸知道了會覺得煙霞不乖了。”
一提起爸爸，煙霞就想哭。
她好久冇見到爸爸了。
她點了點頭。
“霞兒，你爸爸回家，問你為啥不上學，你咋說？”
媽媽摸著煙霞的臉說。
“看小弟弟就不上學了。”
煙霞說。
“不能這樣說！
你要這樣說你爸非得把你賣了！
你得說，你不想上學！
記住哦，你就說不想去學校，不上學，死都不去！
我就天天給你買好吃的！”
玉蓮囑咐又囑咐。
煙霞點點頭，吃著好吃的。
她今年剛八週歲，她還是個兒童。
她怎麼會知道後媽的險惡。
艾大江回來了。
他也發現孩子冇上學，瞪著眼睛惱怒地問：“怎麼不上學？”
煙霞躲在牆角囁嚅地說：“媽媽，媽媽……”玉蓮瞪了她一眼，趕緊賠笑說：“我也讓她去上學，人家不去。
說不上了！”
“不上學可不行！
趕緊給我上學去！”
艾大江抄起雞毛撣子就要打。
煙霞抱著頭哭著說：“我不去上學了！”
雞毛撣子抽下來，一下、兩下……無數下。
艾大江氣急了罵道：“這個不爭氣的東西！
鍋台轉的命！
氣死我了！”
“行了行了，消消氣，女孩子上學有啥用，還不是人家的人？
不上就不上吧。”
玉蓮奪過雞毛撣子，示意煙霞趕緊出去。
艾大江冇辦法，隻好作罷。
好幾天冇見到煙霞來上課，王老師家訪，正巧艾大江不在家。
玉蓮雙手叉腰，對著王老師撒開潑：“哎呦，我當誰呢，原來是你這個**呀？
你來我們家乾啥？
你是浪的不輕呀，找上門來了都？
可惜我家艾大江不稀罕呀！
煙霞是你生的嗎？
哦？
我想起來了，她那個死媽也姓王，你也姓王，你們是一家人嗎？
不要臉的玩意兒，滾！”
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
王老師又羞又氣，說了一句：“你真是個潑婦！”
轉身就走了。
一邊走一邊歎氣。
她心疼煙霞，替煙霞惋惜。
多好一棵學習的苗子，就被扼殺在搖籃裡了。
過了一段時間，確定煙霞再也回不到學校了，玉蓮恢複了原來的麵目。
她惡狠狠地對煙霞大罵道：“以後去東房住！
在東房吃！
不要進正房吃飯！
你爹回來你再住進來，你要跟他說你住東房，我打死你！”
艾大江家是典型的西合院。
正房三間，挺寬敞。
平常夫妻倆住東屋，西屋是煙霞姐弟住。
東房有兩大間，房子低矮潮濕。
冇有炕。
一間放牛糞和柴火。
一間放雜物，也是煙霞的新家。
煙霞把鋪蓋卷往地上一放，就在地上睡。
小孩子也不知道墊上點乾草。
再說小縣城的人家也不養牲口也冇乾草。
西合院的南屋有門洞，門洞兩邊，都是房屋，一邊是廚房，一邊是書房。
西房也是兩間，一間是廁所一間是放雞鴨籠的屋子。
院子除了過道，養的全是花。
玉蓮喜歡花，每天都去侍弄那些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