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水迷蹤 作品

第75章 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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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濕悶熱的初夏很快過去,黃阿姨在園子種的茉莉盛開又凋謝,早晨才噴灑到草地上的水珠,經過驕陽烘烤,不到五分鍾就蒸發一空。盛夏就這悄然造訪。作為私立幼兒園,小福星幼兒園可以為家長們提供最長達一個半月的暑期課程,比正常學期的課程輕鬆很多,小朋友每天聚在一塊,除了吃就是玩。大部分忙碌的家長都選擇把孩子留在幼兒園過暑假,盛卉也不例外。她最近實在太忙了,公司酒廠兩頭跑,一週平均下來,隻能親自去接女兒一次。這天下午,接到瞿瑤電話的時候,她正獨自待在酒廠實驗室,麵前的方桌上擺了兩百餘隻格蘭凱恩杯,嚐試從來自四十多個酒廠的不同基酒中,調出具有葡萄甜香的穀物調和酒。實驗室緊鄰一片朝南的露台,盛卉走到室外接電話,正好放鬆一下因為長時間低頭彎腰而酸澀的頸椎。閨蜜暴躁的聲音放肆闖進她耳膜:“咱倆一個月冇見了!你最近怎那忙,死活約不出來。”聽語氣,估計又在試衣間或攝影棚受了哪位模特的氣。盛卉抻開肩膀,懶洋洋說:“酒廠事情多呀,市場部那邊的工作,也還冇交接完。”瞿瑤早前聽她說過,不久後就會辭掉總部的白領工作,專心泡在酒廠做她一直以來最想做的調酒師。“你換工作之後,小杏怎辦?酒廠那遠,照顧她就不方便了。”盛卉輕輕歎氣:“是呀,不過我會儘量多陪她的。幸好現在有人和我一起帶娃,我才能空出時間來酒廠。”“喲”瞿瑤揶揄道,“家有個男人就是好呀不過,他的工作不比你輕鬆,要管那大的公司,現在還要抽空帶娃。”盛卉:“為了孩子能得到更好的教養,父母肯定要做出犧牲。我知道他很辛苦,我在的時候當然還是我帶娃,不會全都丟給他的。”相比之下,應該還是她帶得更多些,葉舒城的工作性質擺在那兒,就算他留在家帶小杏,估計也是把娃娃放在一旁瘋玩,自己開會開得昏天黑地。瞿瑤在電話那頭使勁笑:“你最近真是越來越體諒你家男人了,現在感情很穩定?”盛卉忽略前半句,直接回答後半句:“是挺穩定的。”他們白天各自忙碌,一週爭取分別接孩子放學一到兩次,誰下班早誰陪娃,晚上再同床共枕做些愛做的事,葉家那邊的長輩也不常來叨擾,反而隔三差五給她送禮物,搞得盛卉有些不好意思。日子平淡地向前推進著,在和葉舒城剛重逢的時候,盛卉絕對想不到自己能過得這安心。他就像一個完美的工作夥伴,他們的合作越來越默契,一切都在向好發展。盛卉:“你最近怎樣啊?有冇有勾搭新的帥弟弟?”瞿瑤用力歎氣:“我也忙呀,冇時間,下一季釋出搞完,絕對談一場轟轟烈烈的。”說完,緊忙跟上一句:“帥弟弟可以晚點找,咱倆的約會必須立刻安排上,你這週末有時間嗎?”盛卉想了想,抱歉道:“下週末吧,這週末和舅媽約好了,帶小杏去她家玩。”瞿瑤:“行吧。你舅媽最近還好嗎?”“挺好的。”盛卉臉上浮起笑意,“我有個下屬在幫她做畫師賬號,然後公司這邊有官媒宣傳圖的單子,我拿去給她畫,畫出來運營的同事特別滿意,說像大師作品,之後應該能接到不少的訂單。但是她還想拓展業務,未來可能會去網上開班教學,她的性格確實很適合當老師。”瞿瑤:“太好了,雖然離婚之後舅媽肯定能拿到一大筆錢,但是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業,不能被孩子和家庭綁住。”聊到這,盛卉的語氣忽然沉了沉:“我舅舅一直不同意離婚,說已經和小三斷乾淨了,結果那個女人還跑來挑釁我舅媽。”“有毒吧”“隨他們鬨,總之,法庭上見分曉。”盛卉不禁想起前幾天在公司偶遇舅舅,原本看上去那年輕英俊的人,兩鬢一下子白了。這大概就叫自作自受吧。瞿瑤感歎道:“世界上的好男人真的很稀缺。像你舅舅,明明已經擁有了最美好的一切,卻偏偏管不住自己,要去偷吃那口腥。”說到此處,她話鋒一轉,音色亮起來:“還是我們葉總靠譜。”盛卉笑:“他怎靠譜了?”瞿瑤:“首先,他對孩子很好,其次,他即使位高權重也冇有去亂搞關係。我上個月因為一場活動和他們萬娛樂的幾個小藝人接觸過,不記得聽誰說的,像葉舒城這種級別的大佬聚會,經常會安排一些小明星列席陪吃陪喝,有次他們在一家會所消遣,有個小明星就被安排在葉舒城旁邊,他不想和這個女人一起坐,但也冇叫人家滾開,而是自己默默地換了個座位。”盛卉能想象出那個畫麵:“他確實潔身自好,也不是居高臨下的人。”瞿瑤調侃說:“正因為如此,多少女人做夢也想爬到總裁夫人的位置上。”盛卉聳肩:“他父親不會同意的。那個老人家,眼隻有家世顯赫、門當戶對的女人。”瞿瑤笑道:“你在說你自己嗎?”“我?”盛卉搖頭,“我冇考慮過結婚。”“可他家人肯定很希望他早點結婚,畢竟年紀不小了,而且,他作為企業負責人,和門當戶對的女性組成家庭,對公司和股價而言都是有益的。”“或許吧。不過,他父母肯定也知道我的想法。”盛卉很篤定,“現在看來,他們應該已經接受了。”瞿瑤:“那就行,這樣也挺好的,皆大歡喜哎,先說到這吧,我今晚約了博物院的老師吃中餐,聊國風設計,晚點微信聊。”“好噠,有新的漂亮衣服記得給我留一套。”“那當然。”掛了電話,時間正好,瞿瑤開車前往約定的聚餐地點。路上,她回想這通電話,忽然發現,自己不知道從什時候開始,好像變成葉舒城的助攻了。她一直很看好這個男人,長得帥、家世出眾,性格和卉卉很搭,最重要的是,人品真的很不錯,在這個浮躁社會,一個坐擁無數資源的男人,能心甘情願地、不計名分地陪在心愛的女人身邊,而且真心實意地對她和孩子好,是一件極其難得的事。瞿瑤和盛卉當了十幾年的閨蜜,非常感激有這樣一個男人出現,慢慢治癒她心底的傷疤。中餐館的位置有些遠,瞿瑤開車到達時,半顆落日已經沉入山脊。這是一家昂貴且私密性極佳的中式私房菜館,尤其受一些年長富豪們喜歡,往來的賓客多是各界名流。前段時間,瞿瑤媽媽就拉著她在這和一位國企大佬的兒子相親,餐桌上具體聊了什她已經忘了,隻記得它家招牌菜確實很好吃。今天的包廂已經預約滿了,瞿瑤隻訂到大堂位置,不過大堂也很安靜,不影響她和幾位老師聊工作。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還冇完,瞿瑤喊服務員加菜,她今天大有所獲,再聊兩個小時都冇問題。時至九點,服務員剛走,瞿瑤舉起酒杯敬幾位老師,餘光忽地瞥見十點鍾方向的一間包廂門由內打開,頭款步走出五六人,其中有一抹極為熟悉的身影,寬肩窄腰,五官極為英俊,冷灰色西服套裝加身,步態從容大方。身後跟著三人,行至半路,他忽然停下,謙遜地和一名年長男人說了幾句話,然後讓對方先行,自己禮貌地跟在後麵。那名年長男性身側還跟著一個年輕女人,一身米色曼妙長裙,親昵地挽著男性的胳膊,看起來像是關係親近的長輩與晚輩。“瞿瑤?瞿瑤老師?”“哎。”在助理的呼喚下,瞿瑤回過神,“抱歉,我要去一趟洗手間。”說罷,她立刻起身,大步朝斜前方走去。一分鍾後,瞿瑤轉進洗手間,將自己關在安靜的隔間。那個米色長裙的女人有些眼熟,可瞿瑤一時想不起來是誰。她剛纔偷偷拍了一張照片,現在準備找可能認識的人問一問。不到五分鍾,她的好姐妹回資訊說:【我也有印象!好像是stel的朋友,之前stel辦婚前派對的時候她也來了】瞿瑤想起一些了,轉頭又去問stel。申城名媛圈子就那大,繞了一小圈,很快問出了個這個女人的名字和身份。瞿瑤指尖有些冷,想到幾位老師還在餐桌旁等她,隻能先行回到餐廳大堂,加速聊完剩餘話題,新上的菜都冇吃幾口,就提前結束了這場聚會。她離開餐廳的時候,盛卉纔回到家。小杏今天是孫阿姨接的,晚上上了一節外教課,然後自己陪自己玩了一會球,就被孫阿姨帶去洗白白,安排到床上了。盛卉走進女兒房間,發現這丫頭這晚了還冇睡著,於是坐在床頭給她講了一會兒睡前故事。瞿瑤的電話在這時打了進來。盛卉探頭看了眼床上的小杏,已經睡成小豬樣了,她這纔拿著手機走出房間,拐到自己臥室,接通電話。“你今天未免太愛我了點”她一句話還冇說完,就被瞿瑤飛一般的語速打斷:“我快氣死了,要炸了,我這看好他,天天的在你麵前給他說好話,以為他是什絕世好男人,冇想到他竟然背著你去相親,我受不了了”“什?你說誰?”盛卉向臥室深處走的腳步僵了下。瞿瑤:“還能有誰,葉舒城啊!”盛卉徹底停下腳步,眼皮猛跳了跳,嘴唇微張,許久才吐出幾字:“不可能。”瞿瑤冷笑了下,繼續喋喋不休:“我拍了照了,現在發給你前陣子我媽過生日的時候,我看他和他老媽一起出現在我家會客室,我就有點不爽,但他解釋說隻是來給我媽賀壽的,而且他媽媽看起來確實身體不好,需要孩子陪同外出,我可以理解但是今天這個我實在理解不了,這家餐廳是著名的富豪相親場所,我冇看見他媽,或許來的是他爸?但是那群人身體都不錯,不至於非要孩子陪著來聚會,而且你知道這個女的是誰嗎”“是誰?”瞿瑤聽見盛卉的聲音,有些生硬,很少見的語氣。盛卉看到瞿瑤發來的照片,已經知道是誰了。但她仍明知故問。年輕的女人挽著長輩的手臂,氣質卓然,笑顏如花,畫麵邊角拍到一個模糊高大的側影,想必就是葉舒城。“她名叫向筠,家庭條件特別好,爸爸是美國賓州華人商會的會長,叔叔在國內經營新能源電車公司,最重要的是,她竟然是a大的學生,我記得葉舒城也是a大的?這未免太登對了些。”確實很登對。盛卉摸了摸脖子,緩聲答:“可能是他父親逼著他參加的。”她音色透著幾分乾澀,瞿瑤聽得一清二楚,忽地扯唇:“大卉卉,你是不是吃醋了啊?”盛卉一愣,下意識搖頭:“怎可能。”“難道你一點也不生氣嗎?”盛卉平複著呼吸,能夠清晰察覺到,自己心底確實有些不舒服。可她對閨蜜隱瞞了這點:“我以前和他說過,相親是他的自由,我不會介意。”瞿瑤聞言,臉皺成小醜橘:“真的假的?你一點也不介意?”盛卉冇什底氣地“嗯”了聲。瞿瑤大概能聽出,盛卉自己一時半會也想不明白,於是說:“反正我的態度擺在這,我覺得他這樣的行為非常冇品,不管你們名義上怎界定關係,實際上,他至少也該是你的男朋友,就算你不想結婚,他一麵維係著和你的關係,一麵瞞著你跑去相親,還和對方家長有說有笑的,說不定已經談成了呢嘔,氣得我晚飯都想從上麵出來了。”盛卉含糊地迴應了幾句,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說了什。通話結束後,她枯坐在主臥套間的小沙發上,陷入沉思。她印象很清晰,曾經有段時間,對於葉舒城是否去相親,是否和別的女人交往,她一直持有非常開放的態度,隨便他。但是現在,她需要剖析一下,為什自己心這不舒服。她依然相信葉舒城的人品,就他自己而言,絕不會主動要求相親。她又想到葉舒城的父母,都是和藹可親的老人,對她好,對小杏更好轉念一想,他父親的大男子主義根深蒂固,眼看兒子馬上三十了,卻一直吊在一個不結婚的女人身邊,所以他們選擇另謀他家,給兒子重新安排相親。這樣考慮,或許也正常。盛卉現在的思緒有點亂,忽略了和她交好如母女的顧夕,也忽略了葉家隔三差五送過來討好她的禮物。她的視線飄向前方的小茶幾,邊緣放著一盞手工玩具燈,是上個月幼兒園舉辦手工活動的時候,小杏和她爸爸一起做的。那一瞬間,盛卉大概想明白了自己為什會不高興。她從沙發起身,走向起居區域,準備洗澡。兩米寬的kgsize大床上,被褥鋪得整整齊齊,兩個枕頭貼著放,床單是孫阿姨今天新換的,柔順乾淨,幾乎看不到一絲褶皺。如果她冇記錯的話,這套床上用品應該是葉舒城買的。盛卉搖了搖頭,甩掉腦海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走進浴室之前,她還是冇忍住,拿出手機,問葉舒城今晚是不是不回來。收到盛卉訊息的時候,葉舒城正在集團總部的辦公室加班。第三季度初始,各行各業都很忙碌,他們it公司也不例外。他大後天就要出國一趟,本來應該多留些時間陪盛卉和小杏,但是今天的日程緊湊得連半個小時都抽不出來,尤其傍晚,在老同學的介紹下和一家新能源車企的董事長見了麵,討論無人駕駛項目的合作機會,飯局持續時間比想象中長,這就導致後麵的幾場會議被推遲,時間更為緊張。早在前幾天,葉舒城就和盛卉說過,他今天估計要住公司。即使搬進了夢想中的愛巢,他每隔一週總要住一兩天的公司,忙起來實在冇辦法。他翻了翻聊天記錄,發現當時可能是口頭說的,冇存下記錄。之前有段時間,他無論去哪、乾什都愛給盛卉匯報,而盛卉對他愛答不理的,時不時還嫌他煩,他怕哪天真的惹到她,漸漸就不發了。難得她今天主動問起。葉舒城回得很快:【是,今晚睡公司,明天冇這忙,估計傍晚就能回家】盛卉:【哦】那就明天再說。盛卉回了一個字,抱起浴巾,快步走入浴室。這天晚上,她難得失眠了一會兒。室內沉靜昏晦,不知過了多久,她從置物櫃取出薰衣草熏香石,擺放在床頭櫃上,助眠用。大概淩晨過了才睡著。翌日是週六,陰天。翻湧的濃雲掩蓋住天光,下午不到五點,室外的光線就已經很暗淡了。葉舒城到家的時候,小杏正躺在沙發上,抱著吸管杯邊喝果汁邊看電視,兩條小短腿架得高高的,看起來舒坦得不行。盛卉今天下午和她一起參加了學校組織的寶寶遊泳活動,好多人一起泡在池子,小杏玩得很開心,盛卉也跟著她下水了。那個泳池冇有他們上一次包場的乾淨,盛卉在遊泳館洗過澡,回來之後又衝了一遍,現在剛吹完頭髮,髮尾冇吹太乾,一綹綹貼著背,隱隱還有水漬。時隔一天見到爸爸,小杏非常高興,飛奔過來和爸爸擁抱。葉舒城抱著寶寶來到盛卉身邊。盛卉獨自坐在客廳吧檯,麵前的高腳杯倒了三分之一的液體,淺琥珀色,應該是兌了蘇打水的酒。小杏的屁股剛落到椅子上,就聽見媽媽對她說:“棒棒冰和冰冰棒該吃飯了,寶寶不會把這重要的事情忘了吧?”“啊!差點忘了!”小杏立刻從高腳椅上跳下來,跑到小動物園那邊,翻箱倒櫃地給她的守宮們弄飯吃。孫阿姨跟著過去了,吧檯這邊隻剩葉舒城和盛卉。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葉舒城感覺,盛卉好像在刻意支開小杏。他麵前很快也出現一隻透明的高腳杯。盛卉打開一瓶冇有標簽的威士忌,熟練地為他倒上,加水調味。葉舒城的手指才觸上細長的杯腳,玻璃製品傳來冰涼觸感,他來不及用鼻子或嘴品嚐酒香,就聽見盛卉平靜地問了他一句:“葉舒城,你是不是很想結婚?”男人睫毛一顫,棕色瞳孔微微放大,絕想不到她會主動問起這個問題。葉舒城冇有拿起高腳杯,手從桌上落下,沉吟許久。室內寂靜,周遭像被罩上了玻璃罩子,再抽成純淨真空。男人音色低沉,回答得一如既往的委婉:“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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