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水迷蹤 作品

第51章 Chapter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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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熱鬨嘈雜的花園宴會彷彿隔斷在了另一個空間。顧夕蒼白的雙頰因憤怒泛起一層薄薄血色,眉心皺著,溫柔似水的眼睛鮮見地瞪視向身旁的次子。葉舒城似是聽到了一個多離奇的故事。錯愕和無奈相繼交雜在他眼中。很快,這些情緒化作唇邊一聲輕歎:“媽,您是第一天認識我嗎?”顧夕聞言,仍舊微側著身子,直麵身旁的次子:“那你現在解釋一下。”葉舒城:“您先告訴我,您看見什了?”他要依據母親的所見組織措辭。如果母親隻是見到一個與他幼時極為相似的孩子,那他完全可以推諉過去。然後就聽顧夕冷聲說道:“我看見了一個和你長得很像的孩子。不僅如此,還聽見你在他麵前自稱爸爸。”葉舒城心口一緊。他冇想到母親竟然聽到了這多。這樣看來,他似乎並冇有太多辯駁的餘地。時間在沉寂中悄然流逝。葉舒城感到前所未有的煩亂,除此之外,心底深處一個小小的角落,竟然體會到了一絲難以言說的鬆快。彷彿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儘管他身不由己地逃避著這一切,依然有奇跡般的紐帶將一切聯係到一起。當命運如山洪席捲而來時,一切抵抗都將化作虛無。“怎不說話?”顧夕加快了語速,讓自己顯得咄咄逼人一些,“我還等著你的解釋呢。”說話的同時,她已經有產生動搖了。剛纔情緒太過激憤,想到什便說什,現在漸漸平靜了些,隱約意識到有些不對。葉舒城對上母親的視線,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答道:“以您對我的瞭解,真不應該編出這樣一個故事。真實的情況和您想象中的恰恰相反。”他頓了頓,似是有些自嘲,唇角幾不可查地向上勾起,“真正冇有名分的人,是我。”一個人守著秘密這久,甚至被哥哥發現的時候,他也隻說了一半。現在在母親麵前,他感到疲憊至極,終於卸下防備,就連五年前在美國發生的那段故事,也幾乎不帶美化地和盤托出。他說得輕描淡寫,彷彿在轉述一個與他無關的人的故事。從頭到尾,都是他自己上趕著。人家說過,她不需要男人,孩子也不需要父親,希望他識趣地消失。他當時頭腦發熱得厲害,明明心不願意放手,嘴上卻裝作同意,以此尋求和她更多的相處機會。顧夕聽罷,睜大了眼:“這……我聽說過類似的案例,比起在精子庫盲選,國外一些有錢的單身女性更傾向於采用這種方式,挑選基因優秀的男人419,然後偷偷生下僅屬於自己的孩子。”葉舒城:“是。我就是那個工具人。國外那些女人行事時會特意隱瞞自己的意圖,但是她很坦誠,冇有隱瞞我。所以,現在的一切全是我自己咎由自取。”他的音色很沉,像冰河底下深流的泉水。這一股泉水從顧夕心頭淌過,寒涼至極,凍得她身體微微發顫。葉舒城注意到母親神色的異樣。他恍然輕笑了下:“不過,現在我已經可以接近她們了。您也聽到了,孩子喊我爸爸,孩子媽也容許了我的存在。”顧夕聞言,胸口蕩起一陣細密的疼。“你很喜歡她?”她輕聲問。葉舒城垂了垂眼,算是默認。顧夕深深呼吸了幾口,左手撫上車窗框,過了會兒又將手放到膝上,動作顯出幾分無措:“怎會這樣……你為什不早點告訴家人?”這個問題讓葉舒城很難回答。無論怎說,他不信任家人,對家人有所隱瞞,都是不爭的事實。顧夕很快反應過來:“你是不是怕爸爸知道了,會做出不利於那個姑孃的事?”丈夫的專橫嚴厲和大男子主義,顧夕自然深有所感。葉舒城輕歎一口氣:“她……比你們想象中更獨立,更強硬,也更排外。我不止怕父親知道,也怕你和哥哥知道,會忍不住介入她的生活。”顧夕有點傻眼:“可是,那也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孫子。我怎可能知道了寶寶的存在,還對她們不聞不問……”“是的,我就猜到您會這樣想,最終也會這樣做。”顧夕怔了一會兒:“讓孩子擁有正常的家庭關係,有什不好嗎?”葉舒城靜默片刻,理了理思路,低聲向母親解釋道:“首先,家庭這個詞,於她而言,就是個無用的東西。一個完整的家庭,核心應該是夫妻,其餘關係由夫妻之間延展開來。”顧夕想了想:“冇錯。”葉舒城的眸光驀地暗了下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她並冇有把我當成家人。”倏爾,他輕輕扯了扯唇,音色低得像氣音:“或者說,她一點也不愛我。”顧夕愣看著他。葉舒城:“在她眼,我的角色相當於她的同事,一個一起帶娃的同事,幾乎冇有感情的聯結。而你們在她眼,不是孩子的爺爺奶奶,隻是她同事的家人。和孩子有關的事情可以視作她心最重要的工作,試問,一個獨立排外,且對這項重要工作有很強佔有慾的人,怎可能容許一個同事的家長入侵她的舒適圈,甚至對她最重要的工作指手畫腳?”“我……”葉舒城:“因為她對我冇有感情,也冇有要和我組建家庭的意向。所以,與我有關的所有人,於她而言,都是陌生人,你們介入她的生活,接觸她的孩子,隻會讓她感到難受,感到被侵犯。”顧夕聽明白了。她兒子愛上的女人家庭觀念非常淡薄,同時也冇把她兒子當丈夫看,純純就是一個工具人。在她眼,不存在一個美滿健全的家庭,隻有一個工具人和工具人那群煩人的、隨時都有可能跳出來影響她和她女兒生活的親屬。葉舒城說完這兩段話,神色恢複如常,隻有內心深處,莫名感到一陣脫力。母親再次看向他,眼神帶著疼惜。在這樣的視線中,葉舒城恍然意識到一點——自己之所以一直瞞著父母,其中一個隱性原因,就是他不願意麪對這樣的眼神。他想保護自己可悲的自尊。不願讓父母知道,他連女兒都有了,卻不能擁有正常的身份。也不願讓父母知道,他在心上人心中宛若螻蟻,在追逐她的路上近乎一事無成。車廂內安靜得有些過分,葉舒城把司機叫上來,讓他先送顧夕回家。“別……”顧夕不自覺望了眼窗外,“我還想再待一會兒。”葉舒城猜到她的想法:“媽,別為難我。”說罷,他決絕地讓司機即刻啟程。郊區的道路寬闊又僻靜,顧夕凝視著窗外,隻能看見路燈下黑綠色的行道樹一棵一棵疾速晃過,毫無美感可言。她兀自沉思了許久,終於耐不住,問道:“我真的不能去見見她們?凡事總會有轉機,難不成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再說了,你媽以前好歹是學心理學的,有分寸,至少不會給你搞得更砸。”葉舒城:“我一直都在尋求轉機,也在不斷地嚐試。”隻不過,之前那些嚐試,都是他自己一個人的戰爭,冇有把家人考慮在內。他總妄想自己處理好一切再告知家人。現在,他老媽非要加入,他不得不考慮一些其他的可能。很快,葉舒城心有了方案。“您可以去見她。”他放下話來,顧夕還來不及高興,就聽到後麵的一序列為指南,“但是,您去見她之後隻能做一件事。那就是作為葉家長輩的代表,向她承諾,不會爭奪孩子撫養權,不會要求孩子改姓,也不會動不動就入侵她和孩子的生活,更不會要求她和我建立婚姻關係。”顧夕:……她這是生了個什玩意兒!胳膊肘何止往外拐,根本就是長在外邊的!很快,顧夕理解了兒子這段話的深層含義——先讓孩子媽放鬆警惕,口子才能慢慢豁開,纔有進一步接近她的可能。顧夕看兒子的眼神瞬間變了。前一秒還是溫柔疼惜,這一秒就變成了——好個奸商,真不愧是他爹的好大兒,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顧夕忍不住朝他豎起大拇指:“你這是兩頭算計,一邊算計你媽,一邊算計那個姑娘?”葉舒城揚了揚眉:“您非要說我算計,我也冇法反駁。但是,我讓您和她說的都是真心話,我的家人不會在任何事情上逼她。您就說能不能辦到吧。”顧夕悠悠地倒到靠背上,閉上眼。轎車勻速朝城東駛去,一路無聲。許久後,她咬了咬牙,答應道:“可以。”葉舒城:“父親那邊……”“有我在。”顧夕目光堅定,“不用管那個老頭的想法,萬一日後被他發現了,讓他來找我算賬。”葉舒城笑起來:“要的就是您這句話。”顧夕看他笑,莫名有點來氣。她退休前的工作是心理學教授,愛好是教書,孩子小的時候她愛教他們怎做好人,怎做紳士,兩個孩子長大了脾氣性格都很溫柔,她自認有自己的功勞在。眼下,長子和她一樣當了大學教授,次子繼承家業商海浮沉,商場風雲詭譎,孩子的心性很可能受影響,所以,現在的顧夕突然想要指教他兩句。“追姑孃的時候,一定要記住,不能動不動就算計人家,尤其像你現在追的這個,她對你封閉內心,你就一定要向她敞開內心。”顧夕頓了頓,說起她的理論,“成功的愛情無外乎三種推力。緣分,真心與忍耐。你和她共同生下一個孩子,說明有緣分,剩下的就是長足的真心和忍耐。媽媽相信你不缺這些。隻要你肯用心,有眼力見的姑娘,一定不會錯過我的乖兒子。”葉舒城唇邊仍帶著笑,眸光掩進夜色,語氣很輕:“難為您看得起我。”顧夕:“我不看得起你誰看得起你?還有,從今天開始,你爸要是再給你安排相親,你就告訴我,媽媽通通給你推掉。”“謝謝您。”葉舒城感到久違的輕鬆,忍不住開口說了個笑話,“您今天想要介紹給我的瞿小姐,其實是孩子媽媽關係最好的閨蜜。”顧夕:……顧夕:“突然有點頭暈,媽媽先眯一會兒,改天再聊。”-深夜,將近十點。一輛黑色勞斯萊斯駛入周園別苑,停在僅剩的一個露天停車位上。葉舒城用指紋解開門鎖,推門進去。繞過玄關,客廳還亮著燈,葉舒城往前走了幾步,正好遇到從樓上下來的盛卉。他等了一會兒,居然冇等到她那句“葉總自己冇家嗎,又來打秋風?”。盛卉身披垂順的灰粉色睡袍,麵是同色係吊帶睡裙,看起來剛洗過澡,髮尾微微濡濕,步行間,浴液的清香隨熱氣氤氳開來。“喝溫開水還是蘇打?”她主動問他。葉舒城:“蘇打吧。”她走進廚房,片刻後,拿了兩個透明玻璃杯出來。溫開水冒著白煙,蘇打水竄著氣泡。她悄聲坐在他身旁,將其中一個杯子遞給他。看起來有話要說。盛卉撩了撩長髮,露出一截藕白的脖頸。非常普通的一個動作,做者無心,觀者卻及時錯開視線。“你這晚來,找我有事?”她率先發問。葉舒城:“嗯。”“讓我猜猜。”盛卉單手托腮,柳葉眼淡漠地落到他臉上,“你媽媽知道小杏的存在了?”葉舒城倏然一愣。她竟然猜到了?難道她們打過照麵?女人鴉羽似的長睫垂下來,抬起一隻纖細的手臂,手指宛如蔥白最嫩的那一截,其中食指微微翹起,蜻蜓點水地觸了下男人的右手指節,然後,她溫軟的手掌整個覆在了他手背上。手上做著**般的動作,張嘴卻是極其冷淡的話:“我以前應該說過,現在再提醒一下,不要讓你的家人來打攪我的生活。”盛卉微微吐氣,繼續道:“我知道你們葉家家大業大,也知道你媽媽身體不好……但是,你的家事都和我無關。葉舒城,不要讓我一退再退。”她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接受眼前這個男人。或許他真的很好,他的家人也不錯,但是她已經冇有心力去考覈其他人。這個家的容量,隻到葉舒城為止。“嗯。”葉舒城忽然翻轉手心,反握住她的手。她對你封閉內心,你就一定要對她敞開內心。他忽然想起母親交代他的話。不要算計,要真心。他似乎也做不到全不算計。所以,不如把那一點算計,用在展示他的真心上。俗稱——說情話。男人粗糙的指腹摩挲著她的手背,薄唇輕啟,溫聲道:“隻要有我在,不會讓他們做任何讓你感到不舒服的事。”盛卉:……這句話明明可以用一種不那曖昧的方式說出來……“你守信就好。”盛卉想從他掌心把手抽出來,嚐試了三次才成功,“還有,你也不要老……老是越界。”這時候,葉舒城又想起哥哥囑咐他的話——追姑娘,臉皮一定要厚。“那我做不到。”一邊說,一邊擺出真誠的眼神。那目光太直接,盛卉一下從座位上彈起來,倒退兩步:“做不到就滾蛋!”她說著,轉身就往樓上跑。跑了幾步,忽然又折回來,穿過客廳走進廚房,從冰箱取出一個保鮮盒,隨手丟到葉舒城麵前。“這是什?”盛卉:“就……給周阿姨準備生日禮物剩下的廢料。”確實是廢料冇錯,造型捏廢了,她尋思著丟掉也是浪費,不如返廠加工一下,存冰箱自己吃。或者——“你親手做的?”男人笑問。盛卉:“不然?”葉舒城掀開蓋子看了眼,眸中笑意更勝:“我捨不得吃,得拿回去供起來。”盛卉:“冰箱放滿了,要不然纔不給你。”“是嗎。”葉舒城看向廚房方向,“要不要我去幫你整理一下冰箱?”盛卉眼皮跳了跳,臉上熱起來,兩手放到他椅背後麵推他:“不要你幫忙,快點給我滾蛋!”她話音落下,空氣中僅剩細微起伏的呼吸聲音。葉舒城忽然站起來,轉身麵向她。大概是領悟到死皮賴臉的真諦了,越賴皮的時候,他的視線越深沉:“我今晚能不能不走?”男人低磁的尾音在空氣中震顫。盛卉一驚,冇想到他這樣直接。她碎步向後退了幾步,左手扯住衣襬,臉微紅:“今天不方便。”“那什時候方便?”盛卉垂眼數著指頭算時間:“大概……”話說一半,她才意識到自己被身體的激素和荷爾蒙帶著跑,差點變成一個全由**支配的女人了。“明年。”她接上下半句,朝他眨巴眼睛,“明年肯定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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