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

“57號床，今天的藥放這裡了。”護士將藥盒擱在床頭櫃上便匆匆離去，隻留下我一個人被關押在這間“白色監獄”裡。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一切都那麼安靜。我吞下藥丸窩在房間裡的陰影中，任由思緒像樹根一樣紮根於那片角落，萬千奇思妙想飄蕩在空氣中。

一陣刺耳的鈴聲打破了寂靜，我接起電話，熟悉的讓人作嘔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來。

不願再聽下去的我掛斷了電話，心臟為這一大膽的行動狂跳，但又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我很清楚後果，不過現在，我隻想安靜地沉溺在幻想的大海裡。

幻夢中，我觸摸到了北國的冰雪，感受到了南方的細雨，在廣闊無垠的草原策馬奔騰，在一望無際的大海揚帆起航。海浪卷著雪堆般的泡沫，劃過我的腳麵，酥酥麻麻的。

不經想起海子寫的“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想變成浪花，順著海風，順著洋流，在世界各地遊蕩。

我赤著腳在病房中央轉著圈，揮舞著雙臂，彷彿真的身處大海。

然而討厭的聲音又一次響起:“膽子大了是吧？都敢掛我電話了！”

男人怒氣沖沖地闖進病房，身後跟著趕來的醫生護士。

四周的聲音漸漸遠去，過往悄悄蒙上我的雙眼。

我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裡。父親是一位建築設計師，母親曾經是一位公務員，在我出生後辭職在家當全職家庭主婦。

他們像眾多其他普通父母一樣愛著我，一樣望子成龍，望女成鳳。

我像眾多其他普通孩子一樣愛著他們，一樣被迫承擔著他們的願望。

學校和家被學習二字串連在一起，外麵的世界被各種補習班隔開。

“學生的天職就是學習。”

這句話迴應了我的種種問題，於是我同人流一起走過小學，初中，高中。

父母的愛永遠都是這樣恰到好處，每當我走不動了，想著就此放棄，想要就地躺倒時，那些溫情的回憶就像是想要殺了我一般，他們所說的每一句“我愛你”都像是捆在我身上的枷鎖，一點點扯動我的軀體挪向前方。

我不止一次懷疑我是否真的可以到達他們口子的“詩和遠方”，卻從來冇有懷疑過他們說的愛。

可是小學初中時可以單憑記背拿到的高分在高中卻不再見過。

拿著倒數的成績單，我不經懷疑自己是不是蠢貨，卻忘了在這所重點高中裡我不過是一個隻會寫題的庸才。麵對父母的責備，我抿緊嘴唇，努力壓製住心中的委屈。

為了跟上其他同學的腳步，我不得不犧牲掉更多自由。

一點一點，排名載著我的希望和努力緩慢地前進著。學期末我進步了兩百多名，看著雖然不算優秀但是也在進步的成績，我期望他們可以看見我的進步。

但是……

“我辛辛苦苦上班賺錢，給你交那麼貴的學費，你就考這麼點分？！”

我聽不清父親之後說的話，木然地走進自己的房間。

滿腹委屈讓我想找人訴說，卻發現自己並冇有可以訴說的人，我不知道怎麼和彆人說話，也不明白為什麼其他人可以那麼輕鬆，他們的遊刃有餘顯得我是那麼可悲。

此後我失去了信心和勇氣，渾渾噩噩的按著時間表過著。

一次校內活動，看著其他同學三三兩兩一起說說笑笑，本應快樂的休息，我卻再也忍受不了，逃進洗手間。

外麵忙得熱火朝天，吵鬨的歡笑聲蓋過了我的嚎啕大哭。

在醫生的勸解下，父親的責罵聲逐漸變小，最終變成了怒視。

曾幾何時，這個眼神讓我悲傷，羞愧，恐懼，而如今，我隻感到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陽光摟住我單薄的肩膀，父親的眼中第一次倒映出我真正的模樣——蒼白無力。

我瞅著躲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母親，心中百感交集，最終化成一聲歎息。

還愛著他們嗎？大概不會了吧。

可是我恨他們嗎？我也做不到。

我終究隻是一個懦弱的傢夥，做不到愛的轟轟烈烈也做不到恨得刻骨銘心。

我想從這個世界逃走，卻又捨不得很多東西，我的小貓，我的玩偶，我的……父母。

等我回過神，他們都走了，醫生護士和爸爸媽媽，都離開了病房。

我蜷縮在病床與牆壁間的縫隙裡。

“我是什麼？”我對我的影子問道。

“我是鳥，不屬於天空的鳥。”我對我的影子回答道。

“我該吃藥了。”我對我的影子說著。

站起身來，我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淚水沾濕了衣領。

吞下藥丸，我拉上窗簾，將自己蒙在被子裡。

睡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