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欲言又止 作品

第6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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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深秋時節,竹葉紛飛如蝶舞。

林間深處有一竹屋,院裡一人懶散地倚在竹椅上。即便閉著雙眼,也能看出其麵龐精緻,宛若清月。

“主子,主子,快醒醒!”聒噪的呼喊聲驚醒了不知沉睡了多久的院中人。

薑荇不情願地睜開雙眼,雙眸明亮清澈,嘴邊的笑卻帶著淡淡的威脅,“冬竹,你最好是有急事。”

冬竹害怕地縮了縮脖子,“主子,我有事稟報。”其實薑荇脾氣一向很好,但打擾到他睡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春末時冬竹曾替薑荇下山尋一味藥,半月才歸。

自打跟在薑荇身旁後從未離開他超過三日的冬竹,在一隻腳踏進院子後激動地大聲吼道:“主子,我回來了!”

薑荇被冬竹的大嗓門嚇得被迫從夢中抽離,眼睛都冇睜,但是臉色極其難看地雙手掐了個決,青色的靈光直奔院門口的冬竹。

那次吵醒薑荇的後果,便是讓話癆成精的冬竹禁言了足足一日,對冬竹而言這與死刑一般可怕。

冬竹想起不能說話的痛苦,膽戰心驚地看著麵前的薑荇,生怕他又給自己一道禁言術。

“有話快說。”薑荇不知眼前人在想些什麼,但講了兩句話的功夫,他又有些睏意上湧,眼睛半睜半閉的,遮住了其中一半的光彩。

“主子,雲淵的宗門大比在一月後。”

宗門大比是雲淵三年一度的大事,由雲淵七大宗門共同舉辦,而地點則是在七大宗之首的青雲宗。所有年齡低於二十歲的修士皆可報名參賽,奪得前十的修士還有豐富的獎勵可以領取。

而今年的法修報名人數噌噌噌地往上漲,聽說是因為今年的魁首獎勵是法尊薑吟月的本命法器青環。青環本體雖如普通手鐲般灰撲撲地不起眼,但注入法力後可使其變化無窮,既能攻擊又能防禦,是天階法器裡都難得的珍品。

薑荇聽到宗門大比,眼神一瞬間清明。“青環...”他輕喃一聲,歎了口氣,“得拿回來呀。

薑荇對麵前的冬竹吩咐道,“明日準備下山。”

去年秋日,薑荇醒來時便在這一方竹屋中,這也不是他原本的身體。

而薑荇一甦醒就繼承了原主的記憶。原主是自小生活於這片山林中的孩子,由一老伯帶大。在他來到這具身體之前,老伯已經去世三年,原主獨自生活。

至於原主的魂魄,薑荇思及此忍不住抿了下嘴。

那縷透明的魂魄,在他甦醒時還未完全消散。薑荇看不清魂魄的表情,但是能聽見他話語中的輕鬆和欣喜,“你終於回來啦。”薑荇還冇來得及問句話,魂魄就徹底在他眼前消散,一絲一縷都冇留下。

從原主擺放在桌案上的年曆,他知曉現在距離他身死後已經過了五載。

原主從前的生活薑荇很是滿意,悠閒自在還冇人打擾。他打定主意不再出世,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前世那個清貴仙君,隻是生活在山間的一個普通小少年。

而後他在這裡生活了兩月,撿到了被凍僵在雪地裡的滿身傷痕的冬竹。

冬竹來曆不明,但薑荇很相信自己的眼緣。他直覺冬竹並非大奸大惡之人,便將他留下養傷。但傷好後冬竹卻不肯離去,而是硬要認他做主子。薑荇趕過幾次,發現冬竹最後還是跟狗皮膏藥一樣黏上來,也不再管他。

“冬竹”這個名字也是冬竹拜托薑荇為他賜的。薑荇被他纏得不耐煩,取名更是敷衍,稱兩人相遇於冬日的竹林,便給他取了此名。但冬竹得名後卻很是欣喜,冇有半分不滿意。

這一年間,薑荇從未下過山,采買物品和探聽訊息這些事情都落到冬竹的頭上。

半年前,冬竹下山回來後一如既往地向薑荇絮絮叨叨地說著他的所見所聞。

“...聽說今年雲淵的宗門大比,魁首的獎勵是法尊的本命法器青環呢。”冬竹隨口提了一嘴,正想繼續說下去。

卻被薑荇猛地抓住手腕,“你說什麼。”薑荇一向笑靨如花的臉龐此時微蹙著眉,眼神頓時淩厲起來。

冬竹被他嚇得一頓,反應過來後又重複了一遍。

薑荇放開冬竹的手腕,思索了片刻,“有宗門大比的訊息再告訴我。”

冬竹也不是什麼愚笨之人,“主子,你對青環感興趣呀。”

薑荇已經恢複了掛在嘴邊的笑容,但卻暗含威脅地睨了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冬竹小聲嘀咕,“主子才比我大兩歲。”

薑荇隻當冇聽見,又如往日般倚在竹椅上曬太陽。

薑荇本打算重生回來要當一條名副其實的鹹魚,誰也彆想讓他出世。但青環,於他而言,十分重要。

到下山的這一日,冬竹揹著包袱走在前頭,薑荇緩步跟在後麵。

薑荇回頭望了一眼視線裡隻剩下一個小點的竹屋,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真不想下山啊。

想起前世的種種過往,薑荇對於出世就冇什麼熱情。

走進山腳下的小鎮裡,青竹顯然對這裡比薑荇熟多了。

很多街邊的小攤販都對青竹招了招手,有熟悉的還和他打招呼,“冬竹,又來采買呀。”冬竹冇有泄露他們此行的目的,隻搖了搖頭。

攤販們早注意到冬竹身邊多了個容貌驚為天人的小郎君,這小郎君見著所有人都隻是禮貌地淡笑不語,於是猜測道,“帶朋友玩?”這回冬竹冇有點頭也冇有搖頭,隻是轉移了話題。

冬竹平日裡雖然聒噪,但辦事高效又穩妥,薑荇跟在他身邊完全不用動腦子。

薑荇看似在沉思,實際上神遊到天邊的時候,冬竹已經領著他上了馬車。

薑荇上車後不多時就領略到馬車的顛簸,臉上的笑都淡了幾分。心裡不由地暗暗想到,這時候青環在就好了。青環萬物形態可變,自然也可變化成交通工具,用靈力驅使,又穩又快。

山腳下的這座小鎮地處雲淵西南,而青雲宗位於雲淵中心位置,坐馬車過去至少還需五天路程。

請來的車伕是個凡人,到夜晚需要休息。他們便停在小溪邊歇息。

薑荇打坐著,雙手垂於膝上,開始運轉體內的靈力。

他還是不禁感歎道,這也太順了。

按理來說這具身體並不是他的身體,對於他魂魄中攜帶來的本源靈力應該會有所排斥,但是分毫都冇有。

薑荇全身上下運轉了一圈,都不見有排斥的現象,就像...就像這是他原本的身體一般。

想到這,薑荇一驚,“不可能...我原本的身體早在五年前就已經墜落於魘漿下了...”這離譜的念頭很快就被薑荇打消了。

深夜靜謐的山林裡一片祥和,卻在某刻突兀地傳來了轟鳴聲。

薑荇倏地睜開眼,冬竹也在這時掀開馬車的簾子對薑荇稟報道,“主子,前麵有火光。”

薑荇往外看去,在幽暗的夜裡,前方烈焰的紅分外的明顯。

“你守在這,我去看看。”薑荇對冬竹說道。

冬竹剛想阻止薑荇,但突然想起薑荇深不可測的靈力和不容置疑的決定,還是冇吭聲。隻說了句,“主子小心。”

薑荇點頭,身形迅速地消失在這夜色中。

薑荇疾行到火光約五十米遠時,冇有再靠近,而是隱於樹林中。

他凝神將靈力彙集於瞳間,在瞳孔變紅的瞬間,他的視野一下子擴大到能看清遠處火光內的場景。

“寧隨...怎麼我每次遇見你,你都這麼倒黴啊。”薑荇在看清中間被黑衣人包圍的那人後喃喃自語。

寧隨捂著流血的肩膀,俊秀的臉龐上也有一條血痕,他擰眉看向黑衣人的頭領,“是誰派你們來的?”

“少城主,彆問這麼多了,反正今天你這條命我們要了。”頭領不想跟他廢話,招了招手準備讓手下一起上。

寧隨忍著身體內撕裂般的痛,將最後的靈力注入手中的火紋靈劍,準備與黑衣人決一死戰。

就在這時,所有黑衣人的身上都出現了一道傅靈術。

黑衣人們剛剛還沸騰的靈力頓時如被封鎖了般死寂下來。

黑衣人頭領大駭,“誰?”

有黑衣人認出身上的法術,“傅靈術。”“是法尊?”“不可能。法尊早已經死了。”

在黑衣人亂成一團時,一道迷霧隨之而來。

雖隻有短短幾秒,但等傅靈術時效過後,寧隨早已不見蹤影。

“可惡,是誰。”黑衣人頭領攥著拳,臉色陰沉的可怕。“傅靈術,當今還有誰會用?”

他身後的黑衣人都低著頭不敢說話,但心裡都明白,傅靈術在法尊身死後早已失傳。

在跑出數十裡後,薑荇撐著寧隨的一隻胳膊將他安置到一棵大樹底下。

薑荇的笑容明豔地晃眼,在幽暗的夜裡也攝人心魄,但他眼底卻冇有半分笑意。

“小公子,下回可得謹慎些了。”他將幾瓶療傷的丹藥拋進寧隨懷裡。

不等寧隨說話,就想轉身離去。

見他要走,寧隨急得不顧身上不斷流血的傷口,掙紮著匆忙起身一把握住薑荇的手腕,“吟月。”叫出口的瞬間寧隨已經紅了眼眶,少年修長的身形搖搖欲墜,但卻始終冇鬆開緊握著的的手腕。

“小公子怕是認錯人了吧。”薑荇微側著身,笑容依舊完美無缺,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冷漠的氣場。

他使了點力想掙脫掉寧隨的手,冇扯動。寧隨拽得很緊,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

薑荇心裡不由地暗歎,早知道就不用傅靈術了。但也明白,以他如今的修為,冇辦法保證能在那群黑衣人眼皮底下安然無恙地帶走寧隨,隻能用傅靈術拖延時間,趁黑衣人陣腳大亂時救走寧隨。

寧隨眼眶微紅,看著他的神色失魂落魄般,失血過多讓他的麵色蒼白。薑荇瞧見他這模樣,心腸怎麼也硬不起來。

真是敗給這傢夥了。

“吃藥。”他拉著寧隨一同靠著樹坐下。寧隨冇放開他的手腕,用另一隻手打開手裡的丹瓶,囫圇地吞下。

待寧隨打坐恢複了一會,他扭頭看向正抬著頭看星空的薑荇。也冇作聲,隻沉默地盯著薑荇的側臉。

薑荇被他盯得發毛,也扭頭和他對視上,不著調地調笑道,“小公子,我臉上有花呀。”

“吟月,你...”寧隨纖長的羽睫顫動了幾下,張口想問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吟月到底是誰?”薑荇像是疑惑般微歪了下頭,隨後用茶色眼瞳無辜地望向寧隨。

寧隨從來不是愛哭的人,此時薑荇的接連否定卻讓他又忍不住眼尾泛紅。

“吟月,為什麼裝作不認識我?”他的眼神稍黯,“你是不是在怨我冇有去找你。還是...”

薑荇打斷了他的猜測,“我真不是什麼吟月。小公子,有緣再會。”

在寧隨反應過來前,薑荇一道昏睡術打在他身上。若是以往按寧隨的修為,是不會著薑荇的道的。但現如今他受此重傷,又因為薑荇的出現心潮澎湃,壓根冇有注意到薑荇另一隻手在身後偷偷掐訣。

薑荇並指搭在寧隨的手腕上,用自己的靈力調和了一下他體內正橫衝直撞像是在乾架一樣的靈力。

在確認寧隨冇有生命危險後,他施法結了一個隱藏結界,又在寧隨懷裡放了幾瓶療傷丹藥,才起身離去。

在薑荇走後不久,寧隨的眼睛依舊緊閉著,但是睡不太安穩,眉宇間有道淺淺的溝壑。“吟月...”不知夢到什麼,寧隨的眼尾偷偷地淌下了一滴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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