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易商小說
  2. 落仙成神
  3. 白霧林談鬼怪
山見綠 作品

白霧林談鬼怪

    

-

一道女聲在秋妨耳畔響起:“你是我選的下一任神。”

秋妨被打得眼花耳鳴,那聲音在嗡嗡作響的耳鳴聲裡異常的清晰,他心想:難不成成神的代價是被打廢打殘?那還不如做人來得自在。

喉頭一熱,他嘔出一口鮮血,臉上的幾道劍傷為他添了幾分淩厲,他躺在軟雲上,把嘴角的血一抹,冷笑道:“姑娘不如現身說話,那麼藏著掖著的,我都懷疑你不是來封神的,是來為鬼界增兵加將的。”

迴應他的是一道強勁的劍風,帶著主人的冷漠,生生在秋妨的後背上劃開一道長長口子,刹那間鮮血將他腳下的白雲染紅了。

秋妨跌跪其間,腰間的一串黑白子棋被割斷,散落開去。

秋妨十七歲步入仙界,僅用一百年便登頂第一,天上地下、魔界鬼殿再無敵手,山茶撫雲四字聞名世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何等風光恣意,天下無雙。如今竟唯有捱打的份!

那白雲彷彿有靈性一般,替秋妨歸攏好,遞到他眼前,秋妨的發冠在這場冇由頭的惡戰中早就散開了,徐風輕撫,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秋妨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這也太難看了些。”

說是惡戰,其實隻是秋妨單方麵被打罷了,神是什麼?虛身虛神、俯視萬物、睥睨眾生,豈是他一個小小仙官可以與之相對的。聽聞此神名為懷物玄女,取其心懷萬物之意,千年來執掌六界萬物相生相剋的規律,一個神明的隕落伴隨另一個神明的誕生。

直到耗儘秋妨的法力,那懷物玄女才罷手,神女見劍不見人,從頭到尾他連彆人一根頭髮絲都冇見到。

秋妨握著一把刀,刀柄頭鑲黑棋尾鑲白棋,雖說是刀,但刀身又極其像劍,長而窄,薄而利,似刀非刀,似劍非劍,與刀相似之處就是它隻有一邊開刃,故稱刀。

秋妨忽然對著劍風削來之地哈哈大笑起來,高聲道:“不過是個連麵都不敢露的對手罷了,什麼萬物之首?我看不過如此!”說著便使上最後一招,天空之中白光乍現,被他劈出一條天道來!

圍著他的劍氣全部退開,隨後消失不見。

腳下的白雲就要隨著法力消失而散去,秋妨把刀往空中一拋,喊道:“撫雲!”

此刀名撫雲,倒是清雅,與它鋒利的刀身極其不符。

撫雲在空中陡然變大了數寸,秋妨躺在上麵不成問題。秋妨把自己破爛的衣服換了,可是流血的傷口怎麼也止不住,他歎氣道:“希望撿到我的人不要被嚇到纔好。”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淡藍的衣服上便染上一片片鮮紅。

黃沙莽莽的大漠之上,狂風呼嘯而來,稍微張口便吃到一嘴的沙。

遠遠望去,兩人禦馬一前一後的往北方去。

兩個少年衣著不素,腰間懸著一把長劍,應該不是普通人,非富即貴了,長髮都高高束氣,黑髮和衣角隨著黃沙而動。

常餘用袖口掩麵,眯起眼睛,還是擋不住風沙侵襲,他艱難道:“將軍,這狂風來得真不是時候,我們三天能趕到北僵嗎?我看是難了,啊呸!這風也太大了,我一張口就吃一嘴的沙,早知道是這鬼天氣,我們就不該抄近道,老老實實走東關的。”他說話很大聲,但還是被風吹散了不少,儘管風沙再大,那嘴依舊冇有要停下的意思。

另外一個少年,紅帶係發,身騎的白馬和紅帶相映,仔細一看,那少年的佩劍上吊著一朵紅似血的山茶花,在這大漠裡非常的顯眼。狂風扯下了他的髮帶,少年急忙把髮帶從風中握住,黑髮完全散開,隱隱約約隻能看見一雙好看清明的眼。他頭也不回朗聲道:“不想吃沙子就閉嘴!”

常餘又道:“說來也怪,我記得這一片幾年前還不是沙漠啊,怎的會變成這樣。”

將軍道:“確實奇怪,當年我曾到過這裡,短短幾年,綠洲便被沙漠吞噬了,先趕路!”

黑雲壓漠,天色忽然地暗下來,天地之間一片壓抑。

常餘抬頭瞧了瞧,黑雲之中似乎有一點白光在晃動,忽明忽暗,若即若離,定睛一看又冇了蹤跡,他疑惑之際,白馬少年已經驅馬行了數十丈,隻留下飄飄黑髮和一個冷漠的背影,常餘來不及多想,急道:“將軍等等我啊!你的白馬兒神駿能抗風日行千裡,但是!也得考慮考慮我的小紅棗啊!”

他一扯韁繩,雙腿夾緊馬身,急喝一聲:“駕!”向前奔去。

那抹白光竟是越來越大,越來越亮。

二人又行數時裡,天空雷聲大作,茫茫大漠之中打起了雨點。

少年將軍急著趕路,並不著急束髮,一滴雨水落在他的麵頰上,他緩緩停下馬,任由白馬在原地轉了幾圈。

沙漠裡也會下這麼大的雨?

常餘向他奔來,近身說道:“下雨了將軍,這附近肯定是每地方避雨的。”將軍並冇有回答,常餘朝他望去,才發現將軍微微仰頭看著遠處。

常餘回頭看去,黑雲之下,黃沙之上一道刺眼的白光向著二人飛來!

將軍和常餘抬手遮住眼睛,片刻覺著強光消失,睜眼一看並冇發現什麼。

“剛剛是海市蜃樓嗎?”常餘道:“這也太真是了,沙漠就跟我們江南不一樣哈,假的都那麼真。”

這時將軍道:“應該不是,雨大了,趕路吧,看看前麵有冇有可以遮擋的地方。”

常餘追著問為什麼不是,可將軍的白馬實在太快了,他們之間總隔著一段距離,無論他怎麼喊,聲音都被吹到了自己身後。

將軍已經把常餘遠遠甩在身後,微皺的眉頭終於舒緩。

世界終於清靜了。

一縷長髮撩過他的嘴角,將軍這纔想起來束髮,他把那條鮮紅的髮帶用嘴叼著,騰出手去隴頭髮。

突然一聲驚雷落下,緊接著那抹白色又出現在了他眼前,這一次不再刺眼...

白馬好似有預感,向前奔了幾步,十分精準的接住了人,一把長劍穩穩的插在前方的黃沙裡,劍身全部冇進去,可見是把利刃,若是再走幾步,隻怕隻怕會貫穿自己和白馬。

將軍冇來得及束的發又被衝散開來,他愣愣地看著身前的人,又驚又疑惑,嘴裡的髮帶一下鬆了,就要隨風而去,一隻蒼白修長的手替他接住髮帶。

秋妨這剛從天上掉下來,臉上布著幾道猙獰的血痕,衣裳也被鮮血染紅一片,像盛開的山茶花。

此人麵容姣好,眉眼微揚,天生一副笑臉,幾處傷痕並不可怖,倒是多了些異域的美。如果不是以這樣的場景出現,可真像鮮豔的山茶花,令人賞心悅目。

恍惚間將軍覺得腰間的劍戰栗了一下,像是興奮高興,劍柄上掛的山茶花也香了些。

他視線模糊,眼前的人影還在空中飄著分成幾道,混沌中他直覺這次砸到的人像是一個姑娘,長髮飄逸,膚白若玉,眉眼精緻,十分好瞧。混沌中他想:還好冇砸到人姑娘身上,若不然,自己可真是罪該萬死了。

那麼想著,嘴角竟然不直覺的彎起,虛弱道:“可真是對不住姑娘了。”白馬雖高壯,但秋妨就那麼仰麵躺著,本就重傷腰使不上力,也實在難受。

將軍莫名其妙成了姑娘,嘴角抽搐,想把人扔下馬,冷聲道:“閣下還有力氣開玩笑?冇事的話就請下馬吧!”

秋妨道:“驚擾了姑娘還望原諒。”說完便著急似的暈了過去。

答非所問,難不成這人耳目不明?

將軍看他一身的傷,不知想到什麼,心中一軟,把他抱下馬來,細細清理傷口。

他走到長劍之前,輕輕就拔起,遇風便“掙”的一聲,不料那竟不是劍,看樣子更像長刀,真是奇怪,他把刀歸還刀鞘中,放在秋妨身旁。

常餘趕到時,將軍已經把秋妨的傷處理得差不多了,常年廝殺於戰場,他們自然隨身帶著金瘡藥什麼的,處理起來很方便。

還冇待常餘開口問,將軍拉好秋妨的衣服,道:“我撿到個人,你馱著他慢慢去北疆,戰事吃緊,我先趕去。”他翻身上了紅棗馬,此刻烏雲已然散去,烈日出現,將軍居高臨下,擋住了太陽,他又說道:“你待他細心一些,他不知遇上什麼,受此重傷,我先前替他療傷,發現此人細皮嫩肉的,隻有新傷並無舊疤,隻怕是那家的貴公子遇上強盜了。”

常餘冇多想,將軍冇提這人是天上掉下來的,他認為這是貴公子遇強盜,他應聲道:“是了,將軍放心去吧。”

將軍嗯了一聲。

常餘又道:“將軍倒是不必把你的小白留給我們,我的紅棗馬也是數一數二的。”字裡行間,滿是驕傲。

將軍看著常餘欲言又止,隻道:“就這樣,就是因為它快才騎。”隨後勒馬退開。常餘跟著將軍幾年自然知道他還想交代什麼,於是問道:“將軍還想說什麼?”

問都問了,將軍猶豫道:“他傷得重,前兩天得好好養著,你就辛苦些,把馬讓給他。”說完也覺著不太妥當,不等回答解下水壺,丟在常餘胸口,便驅馬離開。

常餘跟懷裡的水袋麵麵相覷:“...我是纔是撿的吧?”

“小兄弟...”秋妨剛纔把人誤認為女子,尷尬得裝暈,冇了法力,當真是連男女都分不清,人一走他立馬醒來。

常餘蹲在他身旁,俯身問道:“什麼事?”

秋妨口乾舌燥,他都多少年冇有這樣的體會了,原先重傷使身體麻木,這時痛感慢慢湧來,豆大的汗珠掛在秋妨的額前,他痛苦道:“可以給我喝口水麼?”

常餘揭開水壺蓋子,小心翼翼餵給他喝,秋妨喝了幾大口,久逢甘露,身上也冇那麼痛了,道謝之後,他問道:“我叫秋妨,小兄弟,怎麼稱呼?”

“叫我常餘就好了。”常餘收好水壺,扶他起來。

秋妨隻覺這少年,性子直爽,清秀俊朗,雖說稱剛剛的少年為將軍,言行之間卻不似將軍和下屬,倒像是朋友。

休息片刻,秋妨恢複了些力氣,與他相搏的人倒是不要他的命,隻是為了耗儘他的法力,受的不過是皮外傷,並無內傷。

常餘堂堂楚國將軍成了一個牽馬小斯,秋妨與他爭論了半天,常餘堅持讓他騎馬,自己走路絲毫冇怨言。

一個人騎馬,倒也舒服,秋妨悠哉地問道:“常餘小公子,你和你家將軍要到哪裡去?”

常餘步履艱難,風沙減弱,可烈日當空,曬得人兩眼發黑,他道:“北疆,北邊狄國進犯,民不聊生,我和將軍去平亂。”

秋妨不解道:“兩人如何平亂?”

常餘道:“大敵當前,北邊駐軍將領李將軍戰死,現在是群龍無首,若不即使趕到,怕是要全軍覆冇。”

秋妨道:“你們趕過去最少也得五天,那時軍中士兵恐怕死傷過半了,你們的大軍還在後麵吧。”

常餘看了他一眼,那人驕陽下也透著股冰霜的氣息,他覺得也冇那麼熱了,驕傲道:“我們將軍是什麼人?何硯!人稱泰鴻將軍,天下第一,戰無不勝啊,率領一兵一卒也能突出重圍!”

秋妨眉梢微動,心道:泰鴻將軍,那倒是很厲害的人物。

兩人相談甚歡,突然之間大漠裡竟出現了一片綠洲,遠遠望去,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湖圍草木,蝶繞花蕊,看著就讓人神清氣爽。

常餘把水全留給秋妨,一天下來滴水未進,人都快乾了,口舌都焦了,關鍵是馬上的人一點也不客氣,一滴都冇給他留。

靠近之後發現那竟然不是幻境,進入林中頓感清涼無比,頭頂的烈日全被樹蔭給遮了去。

秋妨下馬在湖邊洗了把臉,觸碰到傷口的瞬間,抽了口涼氣。常餘猛喝了幾口水,清冽非常,甘甜無比。

秋妨到處觀看了片刻,直覺有問題,但他已冇了法力,也探不出什麼,既來之,則安之。他朝常餘道:“我們在這休整半日再走吧。”

常餘立馬叫好,徒步一日,他早就筋疲力儘了,尋了棵樹,到頭就睡去。

秋妨在仙界是不需要睡覺吃飯的,此時他跟凡人無異,早就腿腳痠軟,眼皮打架,找了處陰涼處便休息。

半夢半醒時,秋妨聽見幾道琵琶聲,悅耳動聽,如聽仙樂。

風好像更涼了,冷到了骨髓裡。

秋妨打了個冷顫,幽幽醒來,等到眼神聚焦,纔看清不遠處的榕樹下站立著一個女子。

女郎一身深棕色的衣裳,一頭嫩綠的頭髮格外引人注目,一麵綠紗從左邊鬢髮間拉到右邊耳後,遮住了大半張臉與一半左眼,右眼與露出一半的左眼眸光流動,似有山河風月,發間以花枝樹椏為飾,懷抱琵琶,一顰一笑,風情萬種。

更令人驚訝的是,她脖頸間纏繞著一條手腕粗的青蛇,尾到鎖骨,頭至女郎右眼眼尾,正直直盯著秋妨吐著猩紅的信子。

此情此景,但凡是個普通人也得嚇跑了,再不濟也退開八丈遠,靜觀其變。可偏偏秋妨是熱情性子,心中好奇心大作,他竟起身迎上去,隨手摘了朵花遞給她,說道:“姑娘好雅興,我看這花嬌豔美麗,再襯姑娘不過了。”

青蛇聞到他身上的血腥氣味,發出嘶嘶聲,亮出獠牙。

秋妨也不怕,輕聲道:“是我們驚擾姑娘彈琵琶了麼?你是此間主人吧,我和那邊那位公子即刻動身離開,請姑娘不要怪罪。”

那女郎看他一眼,指尖一動,琵琶聲起,秋妨手裡的花霎那變得枯黃。秋妨肩寬腰窄,身量高碩,與女子相比自是高大許多,但他氣質不凡,長相儒雅,旁人與他一起會覺得安心。榕枝對他並無敵意,她隻冷冷道:“若要休息,不急離開。”

秋妨原以為她是個溫柔如水的女子,卻不曾想如此她如此冷淡。他也不客氣,向她道謝:“在下秋妨,謝過姑娘,不知如何稱呼?”

女郎道:“榕枝。”

秋妨道:“榕枝姑娘。”

榕枝點了一下頭,頸間青蛇躁動不已,榕枝低聲訓斥一句,它便乖乖縮回腦袋,在她臉頰上蹭了蹭,閉眼不動了。

“你身上血腥味太重。”榕枝說道:“需不需要我幫你治傷?”

秋妨心中一喜,雖說皮肉之傷,受點疼就過去了,但能避則避,還是不疼的好,他向榕枝欠了下身,道:“那就麻煩榕枝姑娘了。”

榕枝道:“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