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一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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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大師,”許宣跪坐在沙悟淨麵前的蒲團上,二人在荒郊野外喝茶已經有好幾天了。沙悟淨看他身體尚未康複,隨便施了個以土為主的五行法術,在冇人耕種的碎石坡上建了個佛堂,金蟬子的坐像也在二人聊天時從一整塊五丈高的花崗岩裡給刻了出來。碎石平鋪在地麵上,沙悟淨隨隨便便一揮手變成了光滑平整的鐵石地板。
沙悟淨曆來小心謹慎,也曾穿越了好多次輪迴!伺候玉帝不是個輕省的活兒,在刁鑽霸道的孫悟空和雞賊奸滑的豬八戒麵前玩兒低調而不露馬腳,在佛祖麵前當不撞鐘的羅漢,受孫悟空追殺而輕鬆脫殼……
偏偏他這個偽裝高手在許宣麵前露出了破綻!他以為造佛堂、立佛像、織蒲團、化地麵……隻是小法術,所以大大方方地在許宣麵前隨意展示,結果把許大少爺給驚著了——天下竟然有這種五行術熟練到隨意施展卻靈力不枯竭的低級修士!
矸瑋城中的高級修士,甚至鎮國之寶洪夫人、風櫞、曹國舅、德金這些高人,或許靈氣更精純,武術更高強,道法更深刻……但冇有誰能如此舉重若輕地將低級五行法術玩得如此超卓!
這個和尚有料!
如果我能拜他為師的話,學會這手法門,許家……或者矸瑋就有了第五大家族了!
一連幾天,許宣就纏著沙悟淨,求他說法。“法海大師,”許宣喜歡訴苦,動不動就是“我好慘……”這次也不例外。“我好慘,那個婆娘自以為救了我,大概覺得能替我做主了,攛掇我娘和小青一塊兒去南海踅摸大珊瑚……然後找了個養病的藉口把我屋裡人全打發了。”
沙悟淨盤膝而坐想,金蟬子雕像的的麵容為什麼和師父隻有五分像?是哪裡冇有刻畫到位呢?
許宣說:“一想到她那個曲裡拐彎的醜陋樣,我就吃不下飯。你說天下怎麼會有蛇這種可怕的東西?幸好她幻化成了美人兒,要不然她們怎麼會有勇氣活下去呢?”
沙悟淨眼角向門外撇了一眼,今天應該不會下雨,待會兒再調整一下師父的臉型或者眼形,會不會是光線問題,窗子開小了也未可知……
許宣說:“哼!我許家隻是梁家的附屬家族,但也是跺跺腳矸瑋地麵抖三抖的,雖然她是地仙巔峰,妹妹也是中級妖王,不知道實力多高,但能從東海戰場上活著回來,她們肯定都不是善茬子。大師,你說有什麼辦法能留下她們卻又不至於滿足她們嫁給我的癡心妄想呢?難道用彩禮吊著?”
沙悟淨眼睛飛快地從視窗方向掃過,可能加個綠紗也不錯,不擋光,還透風,但冬天要加層玻璃纔像話……
許宣等不到回答,又繼續自說自話,“我的確也覺得人和妖是平等的,所以她們都是妖王,我隻是個低階的可憐蟲,她不能因此而欺負我,對吧?她們還不是矸瑋居民呢,才辦了個暫住證……所以我的權力比她們大!大師你要不要辦個永久居民身份證?包在我身上。”
沙悟淨想,“這兩位比我認識的所有的妖王都能隱忍,不愧是蛇……就是聽到了這男人的肺腑之言,她們會對所有的男人都死心,或者隻是對這一個死心?”
許宣說:“人與妖結婚……我都冇聽說過有這種荒唐事!哪怕是龍王嫁女,也得低聲下氣對人族書生好好說話——書上都是這麼寫的。而她們隻是妖聖的手下……也不知道什麼樣的厲害角色能自稱妖聖?難道他比龍王都厲害?”
白素貞從門外走進來說:“妖聖是最強妖王,能一個打十個我這樣的——可能四海龍王都還差著他一大截兒。”
許宣biu地一聲從蒲團上跳起來,也就是這佛堂裡的一切都經沙悟淨施法固化過,不然會出現一個坑,漫天蓑草。
許宣結結巴巴地說:“白娘子……你,你,怎麼來了?”
小青在窗外說:“有人三四天不回家,我們還以為他被和尚剝了皮吃掉了。”
白素貞說:“人倒是冇被吃掉,但是魂被吃掉了。”她擎出刀指著沙悟淨說:“你到底是什麼人?將許宣羈縻於此安的什麼心?”
沙悟淨笑著從蒲團上站起身,“阿彌陀佛,貧僧法海見過白娘子。你們的事與貧僧無關……”
白素貞說:“不,有關!就是那天聽了你的鬼話,許宣才變成這個樣子……你施展了什麼邪法?”
沙悟淨苦笑:“那天你也在,這位許公子根本不相信我說的,他跑來我這兒或者隻是因為害怕?”
白素貞的滔天氣焰當即跌落了百分之九十三點二,“他怕什麼?”聲音也不自覺低了七點六成,但她眼睛牢牢地盯著沙悟淨,絕不看許宣一眼。
沙悟淨說:“你們兩個的事,你們自己解決!彆賴上貧僧。至於這位許公子愛去哪兒,是他的自由,彆人管不得!”
小青說:“我們偏要管!”
沙悟淨看著許宣可憐的眼光,暗恨自己的“社會實驗”其實就是冇事找事,無聊至極。現在這三個人糾纏得越來越深,連著自己也脫身不得了……
白素貞說:“和尚,請你毀了這佛堂,離開矸瑋,我們前事不咎。否則你接我三招,活下來再說風涼話。”
沙悟淨一臉震驚,這妖精果然屬蛇,纏上就擺不脫了,失算失算。
許宣說:“矸瑋禁止無端械鬥。”
白素貞依然拒絕直麵許宣:“是他先拆人婚姻的,並非無端。”
許宣說:“咱們隻是房東和租戶的關係,哪來的婚姻之說?”
白素貞想起某事,氣得眼淚都飛了出來,“他插手咱倆的事就是不該!我要取他性命!”
許宣喊:“萬萬不可!”可惜他的功夫隻能算是若有若無,在白素貞麵前如同螻蟻。
白素貞已經瘋魔了,她憋了幾千年的委曲與憤怒一朝爆發,便燒去了她的理性,魔頭占據了她,那刀如同獲得靈性,直接刺向沙悟淨。
雖然法海是沙悟淨轉世之身,功夫低微,但作為從天上貶到人間,從流沙河走向靈山,無人不識的老鳥,眼光了得!白素貞的武術功夫在他眼裡實在是不值一哂。但靈力與道胎的代差卻遠不是眼光和經驗能彌補的,沙悟淨用缽盂擋了幾下,連連後退,在金蟬子石像下勉強穩住。
許宣喊:“已經超過三招啦!快停手,大師打不過你。”
其實許宣不喊,白素貞也準備要收刀了,這個和尚層級低微卻輕描淡寫地化解了自己最得意的連環殺招,這種人物肯定大有來曆,白素貞知道自己定然是惹不起的。但好死不死許宣一喊,激發了妖精的“質勝文則野”的無窮野性!倘若修士冇有這口硬氣頂著,登天是想都不用想的!在心氣兒這塊,妖精比人猶勝!
白素貞從小生於陰濕的叢林,隻知不放手殺戮,就得自己死,那股一往無前的狠勁上身,玉帝也攔不住!
不死不休!
逆反心理一起,簡直太上頭了!她瘋了。她把這個和尚當作了生死仇敵!
拆人婚姻就如殺父之仇!
去死吧!
她聚全力砍出了最後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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