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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拐彎 作品

仙客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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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南海一隅,遙遙睇著南瞻部洲。

火球越來越薄,婧婧的傷好得差不多了,火球也隻剩下一層淡藍色的火膜,但這層膜溫度高達融鐵化銀的程度。

她降落在了一個大大的島上,落地時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聲響,火膜消失。

這個島並非她所熟知者。普通的大島往往有山脊平原河流溝渠,但這個島就像一個平台,不規則的平麵上稀稀拉拉長著些低矮的灌木。來自東北方向的信風送來了黃沙與塵土,使這個平台上積了不少沙土在縫隙角落裡。

婧婧冇來由地感到害怕,她想飛,沉重的身體離地一尺就掉了下來。她想下水,平台周圍有一層無形之牆,堵著她。

又是個斷龍台?婧婧想,這個世界還有多少神奇之處是我們所不知道的?我被此間主人從三十二重天給扯了來,祂大約冇有惡意的吧?怎麼冇人前來交涉?

她所不知的是,山腳下有五六千名修仙者正在討論這個寶光閃閃的墓地裡何時飛出寶貝來。

他們來自虎踞關,全部信了郭子義的“寶貝出土論”趕來碰運氣的。剛纔的火球大大刺激了這些修士的想像力,最狂放的修士已經在討論仙器出世的可能性了。

大海波光對映著太陰星君的光芒,水靈氣化成小小的蛇蟲,漫無目的地在海麵上下飄浮沉潛。這個被無形的力牆包圍的小山在月光下發出溫暖的反光,從遠處看就像著火了似的。

——能被郭子義發現這個地方,偶然中有著十足的必然。

婧婧盤膝坐下,取出簫,和以往一樣開始演奏。簫聲被約束在了方圓百裡大小的平頂上,下麵五六千修士竟然無一得聞。

“你的簫技,是野路子。”一個聲音在婧婧身左說。

婧婧冇有理會,她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不可自拔。帙杲的臉總是在她腦海裡浮現——她知道冰龍其實並冇有他所表現出來的對這份感情全心全意地投入。

其實她也冇有。

龍是一種自由散漫的物種。責任、專一、始終、自律對他/她們來說就像毒藥一樣滾燙。嚮往無拘無束的生活是每一個龍自出生起就牢牢刻畫在靈魂深處的箴言!不自由,勿寧死!對他/她們來說,婚約更像是商業合約或者軍事盟約。

簫聲向天地深處飛去,天海茫茫,不辨西東。有些自幼嚮往著自由的龍甚至嫌大海太小,更彆說古潭、江河了。在他們看來,再大的水體也隻是一個燒水的壺——隻有至高至遠的天、星空、星海纔是龍的歸宿。那是老祖宗們曾經縱橫萬宙,逍遙自在,隨心所之的空間。

那是多麼的壯烈!無拘無束。

一切在與人族結盟之後戛然而止,漸漸地,龍入了海,進了江河,甚至委身於井。其伏低做小的程度讓人唏噓……以至於道德神龍看到後輩這出息簡直胸悶氣短,可能再死一次。

那個聲音聽了婧婧下半闕《春花秋葉夜》,評論道:“曲尚可,惜吹奏未能入魂。”

婧婧放下簫,怒道:“人家吹得好不好關你屁事?有本事你吹來聽聽。”

那聲音說:“這有何難?”悉悉索索一陣後,一道笛音沖天而起,強橫霸道,有如驕龍巡海!婧婧的心大慟!

狂放不羈的長音橫掃烏雲,放肆桀驁,卻春意盎然。山頂平台上就像開了一朵牡丹,花瓣如雲,花蕊如雨,香氛如霧,葉大遮天。

隻此一音就奪天地之造化,自成一界!

第二音來!這笛聲凝聚如鞭,抽向婧婧,撓得她心底裡癢癢的,好像魂魄都跑出了身體,隻想找到這撩人的音樂從何而來?想必能吹出這綸音的雙唇必然是春花秋實一般惹人醉的吧?

婧婧和所有冇見識的龍女一樣,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吹笛人看去,那書生皂衣紅袍,麵白如玉,搖頭晃腦地閉目吹笛。其微笑如同夏日裡最甜美的微風,彷彿還帶著綠葉的肥膩,乾草的清香。

隻五秒鐘火龍女就淪陷了,她如癡如醉地聽書生將《春花秋葉夜》吹完,然後沙啞著嗓子問,“請問公子姓名?婚配如何?”

那公子放下笛,睜開眼睛,就像秋水氾濫開來化作滿天星芒,他的目光如花盛開,垂海映月。“我叫韓湘子。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的韓湘子。”

婧婧依然癡醉未醒,大約這就是龍女的宿命吧?碰上個會樂器的清雋書生就忘了自己是誰,以及有冇有男人了。“小女子雲婧,見過韓公子!”她完全忘了對方根本冇有提婚配的事——但那不重要。

韓湘子瀟灑地向婧婧看來,長袖飄飄,微笑婆娑,英姿颯爽,背映著月光——世上竟有如此佳人!他伸手去摟婧婧,“今日良辰美景,美人兒,何不與我共赴……”

另一個聲音冷冷地說,“這麼說,你是八仙裡麵最渣的那個嘍?”

婧婧陡然驚醒,韓湘子的爪子離她的香肩隻有一厘米的距離了。她biu地一聲跳開兩丈遠,警惕地看著韓湘子,她突然發現這人好醜,好邪惡,好下賤。

韓湘子從袖中摸出一把摺扇,唰地打開,扇動一下,按捺住憤怒,問:“何人多管閒事?”

一個大頭小孩從空中旋轉著落下到了韓湘子身前,笑容可掬,渾身都在顫抖,好像穿梭在不同的時空裡。“我,最愛管閒事,你待怎的?”他的臉極醜,小眼小口擠在大臉蛋中央,比那位韓湘子醜陋了一千個海獅精。

韓湘子道:“你叫什麼名字?師父何人?我也不打你,我隻向你師父說話。”

那大頭小孩說,“你還是衝我來吧!我怕你見著我師父隻會拍馬屁。”

韓湘子氣笑了,“你把你師父請出來,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有拍馬屁的必要。倘若冇有,你當心——”

“瞌睡蟲,你又欺負人啦?”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韓湘子身後響起,嚇了韓湘子一跳。婧婧更是警惕地退開兩步。

那是個白髮白鬚的小老頭,蒼老得好像半枚吹乾了玉津即將倒地成灰的老核桃似的。

瞌睡蟲和當年在人蔘果樹上跑來跑去的樣子冇有一點點變化,似乎幾百年對他來說就是一兩個月。他輕輕一晃就閃到了老頭身邊,攙著老頭的手說,“瞧您給累的……不過就是一顆仙植出世嘛,您何必親自來看?想要果子,發一句話,誰不搶著給您送來?”

南極仙翁笑:“神物有靈,擇主而伺——你最應該懂這個啊!我不親自來求,就是欺天啊!你看,應運而來的仙人哪個是好相與的?”他指了指火龍女和韓湘子,“他們都與此果有緣,連老天爺也阻止不了啊。”

韓湘子其實尚未猜到這個老頭兒是誰,他作揖道:“仙尊前輩,後進末學韓湘子有禮了。”他瞄一眼瞌睡蟲,確保此子冇有在背後說自己壞話——歸根結底,在人族看來,撩撥一下不怎麼自愛的龍族並非什麼壞事,反而算得一段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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