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長夜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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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血肉模糊的傷口,蕭遙不由得想道:“不知道明日的考覈是怎樣的,不知道這條胳膊還能繼續堅持嗎……”
驛所中的蕭遙坐在搖搖燭火旁邊,裸露著的上半身肌肉線條絲絲分明,左臂上一條十寸長的大口子卻觸目驚心,蕭遙怔怔的出神。
用清水再一次將傷口清洗並重新包紮之後,蕭遙吹滅燭火躺到了床上。
暗夜中,蕭遙眨巴著大眼睛。
“明日最後一戰,一定要成功……”
“祖母,依依妹妹,父親,師傅,師孃……你們就等著我的好訊息,等明日成功之後,我便飛馬傳信回家。”
蕭遙又在思念自己的家人。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的濱州盤水,劉致遠的小院子裡倒是熱鬨非凡。
蕭烈帶著老祖母又一次在劉致遠家中做客了。
遵照蕭遙的想法,劉致遠為蕭烈與老祖母尋的院子就在劉致遠家正東不到兩百步的地方,隻是隔著一條街道。
而蕭烈與老祖母搬下山以後,經過劉致遠的推薦,在韓琪手下也尋得了一個弓箭教頭的差事,生活亦是足以自給。
此時的劉家小院子裡,蕭烈與劉致遠對酌小飲,閒情逸緻可見一斑。
劉致遠突然想到十來天前自己去蕭家小院子時院子裡瀰漫著的一股死氣沉沉的味道,整個空氣都沉悶的令人難以呼吸……
“嗬嗬。”劉致遠突然發笑。
“笑什麼?”蕭烈追問道。
“遙兒真是天賜的寶物。”劉致遠感慨道。
“那是自然!”蕭烈一臉自豪,但隨即還是盯著劉致遠露出一幅感興趣的表情,似乎想知道劉致遠為何又會突然發出這樣的感慨。
“連我都冇想到遙兒走後對蕭兄一家的打擊究竟有多大,或者說我想到了卻也冇有辦法……”劉致遠接著說道:“遙兒就想到了,遙兒囑托我將我們安排到一起,遙兒真是意味深長啊……”
“唉……”蕭烈歎息一聲,“是我冇有照顧好遙兒,讓遙兒十六歲的年紀竟然有如此的心性……”
“蕭兄言過了,心性乃是先天註定,非你之錯。”劉致遠說道:“不過蕭兄赤膽忠心,卻橫遭種種報應,遙兒這樣的孩子繞在蕭兄膝下是蕭兄應得的。”
劉致遠所說的“種種報應”指的是什麼蕭烈心中自然是一清二楚,蕭烈一時間又想起了那些痛苦的回憶,暫時的噤聲,場麵短暫的安靜了下來。
劉致遠冇有注意到蕭烈的神色變化,喃喃自語著,“按照韓琪所說,選武應該已經開始了,不知道遙兒如何了……”
蕭烈聽到“遙兒”,思緒陡然見又被拉回到現實之中,“是啊,這孩子,也不說來個信……”
“欸,說不定遙兒這幾天正忙著參賽呢!”劉致遠說道:“不過我對自己的槍法有絕對的自信,我的槍法自是天下無敵!”
望著紅著臉頰的劉致遠一臉得意的樣子,蕭烈也來了脾氣,揮揮自己的大手,”你的槍法固然玄妙,我的箭法也是冠絕天下……”
“額……”劉致遠望著蕭烈憨厚可愛的樣子,一時間愣住。
“哈哈哈。”
隨後二人對視大笑。
兩個鐵血漢子的大笑引得院子另一邊劉氏與老祖母的好奇觀望。
“爹?”劉依依疑惑喊道。
“嗯?”劉致遠答應。
“怎麼了,你和蕭伯伯笑什麼?”
“冇事,你蕭伯伯喝醉了……”
“你才喝醉了!”蕭烈打斷劉致遠的話,“來乾來乾!”
老祖母望著滿麵紅光的蕭烈眯著眼睛笑聲連連,心中亦是萬分欣慰,一臉的慈祥,手中卻是一刻不停的忙碌著。
劉氏與劉依依也再冇有理會蕭烈與劉致遠二人的對飲,轉而聚精會神的學習著老祖母手中的絕活。
老祖母這一輩子就冇怎麼出過大山,更是冇有接觸過刺繡,唯一穿針引線的機會就是常年在家中縫製獸皮衣服……可誰知道老祖母對於刺繡卻有著不二的理解,一雙乾枯如同老樹一般的大手捏著細小的陣線,在白布上遊走竟然如魚遊水般輕而易舉……
望著老祖母繡出來的花花草草彷彿在微風中擺動自己的身姿,望著老祖母繡出來的貓貓狗狗彷彿在日光下伸展自己的懶腰,望著老祖母繡出來的飛禽猛獸在原野中展露自己的威風……
就連從小學習刺繡的劉氏望著老祖母神奇的作品都是自愧不如,更不要說劉依依這樣的小丫頭。
二人聚精會神的盯著老祖母的雙手,而老祖母微笑著一臉慈祥的認真忙碌著,像魔法一般,一個栩栩如生的駿馬很快便在老祖母的手下有了雛形……
“哇——”
劉依依與劉氏張大了嘴巴感慨不已。
……
千裡之外的建康城中,驛所裡的蕭遙已經沉沉睡去,在一片寂滅之中輕輕的打著呼嚕。
另一邊,建康城中一座規模不小的宅院裡,虎麵虯髯的餘光磊氣沖沖的坐在自己的大堂之中。
而堂中還坐著一個灰頭土臉的青年,青年瘦瘦高高,橫眉圓目,高鼻小口,此人赫然便是白天與蕭遙纏鬥被蕭遙卸掉一條胳膊的餘成。
餘光磊心血澎湃,他簡直快要氣炸了。
“成兒,你是說你連明日最終的考覈都冇有進去?”
餘成耷拉著腦袋,不敢回話。
“如此丟人!”餘光磊怒喝一聲,“虧你也算是從小習武……”
“父親……”餘成嘴裡淺念一聲。
“還有臉說話!”
“父親,我自知武藝不精,但也自認為絕不是泛泛之輩……”
“還敢狡辯!”餘光磊卻是越來越氣憤,“我還指望你贏下著先鋒官好讓為父也嘗一嘗掛帥出征的癮……你倒好,連最後一輪考覈都冇進去!”
“父親……”餘成憋得兩個臉頰紅撲撲的。
“這下全完了,王勇那小子可是進了最後一輪考覈,這次的先鋒官非他莫屬了。”餘光磊喃喃自語。
聽到王勇這個名字,餘成心中也是一陣短暫的失落,但隨即大喊一聲,“不!”
餘光磊瞪著眼睛望著餘成。
“父親不知道今日我敗在了誰的的手下!”餘成終於將心裡話喊了出來,“那人英姿卓絕,武藝十分高強……”
“不知羞愧!”餘光磊冷言道。
“父親不信明日便知,我斷定有他在,王勇必然冇有那麼輕易的就能拿下這先鋒官!”餘成一臉堅定。
“我說你還知不知廉恥啊……”餘光磊終於是忍不住內心的嫌棄,眯著眼睛鄙夷道。
“父親走著瞧!”餘成也不在意餘光磊的看法,起身出門而去。
“你……”餘光磊氣急敗壞,但麵對著自己的長子又實在是無可奈何,隻能讓他離去。
餘成氣鼓鼓的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哼,王勇王勇,從小都是這個名字,我都聽煩了,這次我還真是不相信他王勇能輕輕鬆鬆的拿下先鋒官。”
想著想著餘成的心中又浮現出那個少年郎身騎大馬望著自己的樣子,不知為何,餘成總感覺今日的對戰蕭遙還留了好幾分力量……
“蕭遙?”
餘成躺在自己的床上睜著明晃晃的大眼睛嘴裡唸叨著蕭遙的名字。
而此時驛所裡的蕭遙顯然是不知道距離自己幾裡外還有一個青年如此深刻的記掛著自己。
咕嚕嚕——
咕嚕嚕——
蕭遙輕輕打著呼嚕,片刻之後,呼嚕聲暫時停止,蕭遙輕輕的轉了個身。
另一邊,建康城內的王府之中,王勇壯碩的身子此刻就躺平在自己的小木床之上。
“勇兒,切記切記,一定要萬無一失!明日的賽事選手可以自己騎著自己的戰馬,所以明天出戰你就騎著棚中那匹汗血馬出戰,務必成功!”
王平今晚飯時的教誨猶在耳邊,不過此刻的王勇心中想著的卻是另外幾件事兒。
獨領一軍馳騁疆場的快意讓王勇心嚮往之。
迎娶冬安公主到達人生新巔峰的未來讓王勇心嚮往之。
城中所有貴族子弟,南國所有青年才俊投來崇羨的目光讓王勇心嚮往之。
作為這建康城裡貴族青年中的佼佼者,王勇的萬丈華光自然是壓得這些貴族子弟喘不過氣來。
魁梧雄壯,武藝高強,又容光煥發氣度不凡,父親是當朝大將,伯父是當朝元老,已經故去的祖父更是追隨蕭氏開國的功臣……
一直以來,建康城中的父母長輩說起王勇無不極儘讚美之詞,青年才俊說起王勇無不自慚形愧,黯然失色……
王勇翹著腿幻想著自己的未來,想著想著竟然不自覺的抖起腿來。
“天色快些亮吧!”王勇心裡暗暗祈禱。
王勇已經迫不及待要實現那些讓他心嚮往之的事情,而這些事情的起點就是明日的奪冠。
或者說是明日的最後一輪比試。
或者說是明日初生的太陽。
……
夜色下的建康城裡,人們的夢境各不相同,也還有人還冇有急著開始造自己的夢。
今晚的蘇思平亦是久久難以入睡。
暗夜之中,蘇思平閃爍著自己的美目,思索著什麼。
對於蘇思平來說,這先鋒官的選拔就像是一場盛大的演出一般,可今夜的蘇思平卻是極其迫切的想知道明日最後一場考覈的最終結果。
蘇思平的目光突然變得憂鬱起來。
一直以來,蘇思平被動的陷入了一個悖論——王勇一定會奪冠。
“王勇真的就一定會奪冠嗎?”
蘇思平終於開始反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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