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不想你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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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分坐在兩邊,相對無言,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樣子,任誰看來都是一副尷尬的場麵,偏偏剛上來的梁見白對此渾然未覺。
“原來是糖葫蘆,我還道是什麼呢,藏著掖著。”梁見白笑得如沐春風,即使兩手凍得發紫,手上那柄扇子依舊展著輕輕晃動。
直方頭檀香木,還鑲著成色上佳羊脂玉,是極好看的,白底黑字的扇麵,若不是題字,還能落得個風雅簡約之名,但隻見遊龍走跡帶著濃墨蠻橫地橫行了大半張紙,上書“美男子”三字,堪為囂張。
瞧著還是某書法大家的真跡。
摺扇向來為文人推崇,取得便是儒靜風雅,到了這太子手上,屬實是聞見了新麵。
阮卿垂著眸咬下了一口糖衣,豔紅的糖色粘在唇上泛出一片灩瀲,她忽地出了神。
坊間傳聞都說當今太子不學無術,風流成性,耽於女色。她倒覺得未必。
不論從任何一個意義上來說,裴一遠都不像是一個會和一個不學無術的混家子待在一起的人,何況還是奪嫡這種不成功便成仁的事。
東宮勢微,饒是她久居深閨也有所聽聞,自元皇後去世後,便是如今皇後一家獨大。
膝下有子,也為嫡。
她正出神著,就聽裴一遠嗤笑一聲,對他這副做派萬分不齒的樣子,拿起茶盞送到唇前將浮葉吹得七零八落,遙遙上升的水汽還來不及聚著,就半途折腰散了乾淨,連阮卿的發角都被吹起。
力氣可真大。
阮卿癟著嘴默默吐槽。風帶起的冷氣順著衣襟鑽進皮膚裡麵,不禁打了個寒顫,縮著脖子攥緊了衣袍。
餘光忽然定在阮卿的動作上,裴一遠不動聲色地動了下肩膀,將角度調整開來。
“誒誒誒,我還說呢,原來是給表妹你買的,難怪不讓我跟著去。”梁見白敏銳地察覺到裴一遠的動作,眯著眼心底盤算了一番,麵上卻絲毫不顯,“剛剛在做糖葫蘆的老爺爺那……”
“鏗鏘”一聲,茶盞被扔回茶托裡,濺出了半盞的茶。
“哎哎!”小二正好端著菜走近,將一切儘收眼底,急忙快步走來出聲製止,腳下一個釀嗆,手裡的菜差點從托盤滑落,梁見白還冇來得及扶,這人已經自己站正了身子。
“客官實在抱歉,本店物品若是損壞,上頭追起來得問到我們頭上,都是出來謀生活的,您看……”他伏著身子諂媚地賠笑道,說著便把菜擺上桌子,熟稔地將手在汗巾上擦了兩下,手上的油汙幾乎冇在汗巾上留下痕跡,想來事長年累月熏的。
然而當事人對此置若罔聞,隻冷著臉盯著持扇公子。
“……”
空氣一下靜默,梁見白倒是毫不在意地一撩衣袍,坐在了裴一遠身邊,一手端起他的茶杯喝了一口。
“嗯,好茶。”
阮卿:“……”
她左看看,右看看,最終輕咳一聲對小二輕點了下頭,軟聲道:“不好意思啊,我們會注意的。”
小二感激地看了阮卿一眼,長得這般漂亮還如此心善,一看就身份不俗!可真是個大善人!
阮卿對小二的想法一概不知,隻垂著頭苦惱地看著手上的糖葫蘆。
一顆怎的這麼快。
還想吃。
阮卿心裡滿是糾結,也不知道這人忙著和太子殿下吵架,能不能把自己忘了。
那邊如同察覺了她的心思一般,下一瞬視線便投了下,“吃完了?”
我不是,我冇吃完。
阮卿在心底默默反抗兩句,顫著手將手裡的糖葫蘆放到了一邊,滿滿都是不情願的意思,嚅著唇抖出一句:“浪費。”
裴一遠一下笑了。
“幾位你們點的菜。”小二陸陸續續地將菜擺上來,說是菜也不儘然,多是些茶點早餐,還有幾碗麪。
走時還不忘把桌上的糖葫蘆拿去扔了。
阮卿:“……”
大可不必。
梁見白看了一眼阮卿食不知味的樣子,麵上隻虛虛掛著點青菜和肉,油星都看不見幾點。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家宴上,聽人說起說起阮家小姐自幼長在瀟湘一帶,想來也是愛吃辣的,便將眼一轉,看向了裴一遠旁邊的辣椒碗。
“聽聞阮卿表妹你喜辣,這家老闆今年剛從蜀地上來,手藝還正宗冇算忘掉,辣菜素來做得好,想來辣椒也是極好的,試試?”梁見白把白瓷碗推到阮卿麵前,道。
阮卿眨巴眨巴眼睛。
有點心動。
冇有糖,有辣椒也不錯。
阮卿的算盤還冇來得及打,視野裡就突兀地出現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蓋在皮膚下的青筋都清晰可見。
“這才卯時,吃什麼辣?”裴一遠一手托著碗的底部,在兩人麵前晃了一圈,“啪嗒”發出不大不小的一聲,徑直放在了梁見白旁邊,“要吃自己吃,冇人陪你不行了?什麼毛病。”裴一遠蹙著眉道。
梁見白隱隱從他的話裡感覺到有些不對,他甚至冇計較這人大逆不道辱罵太子的言論。
阮卿咬了口筷子尖,心裡有點苦。
默默歎氣。
埋著頭塞進了一根青菜,連麵前的茶點都被換成了粗糧做的。
等幾人吃完的時候天已經亮堂了,大雪未歇,大街上除了一些生意人便是家中孩童竄著雪沿街鬨著。
阮卿撐著窗欞消食,聽得分明。
最終她還是把麵前粗糧糕點吃了,一點甜味總比冇有好,惹得肚子一陣鬨騰,連呼吸壓得都有些不暢。
平日在府裡,吃多少都是被稱量算好的,這番出來,一下冇了度,最後苦的還得是自己。
阮卿臉一下垮了下來,過段時間便是太後的壽辰,彆出什麼岔子纔好。
裴一遠本在和梁見白說話,陪著女孩等府中人來接,天既已亮,他們兩個男子將人送回府中終歸是不好,冇成想女孩竟是吃的多了也是會難受。
身子怎的差成這樣。
裴一遠皺著眉想了一下,樓下的二胡混著說書先生的聲音咿咿呀呀地拉了一首又一首,原本消散在風雪裡的心煩又升了起來,和之前在佛堂如出一轍。
“望月她們來啦。”阮卿探出點頭看見下麵的縣主儀仗。她以鄉君身承縣主製,這本是皇恩浩蕩的偏寵。
阮氏爬的太高,開國功臣,三代宰相,當廷帝師。先揚後抑,這原該是最簡單的作文手段,但治國之道裡也同樣適用。
阮卿垂著眼,鴉長的睫毛接住了些絲縷的雪,遮蓋了眼中的情緒。複而睜眼時,便是轉過頭來的言笑晏晏。
“那我就先走啦。”
“我們送你?”梁見白話還冇說完,女生已經一溜煙地跑遠了,隻隱隱瞥見一點雪白狐裘衣襬的剪影。
跑得可真快。
梁見白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正打算和自己好友接著說,倏然瞧見自家好友的眼神,心裡之前原已經散了的感覺又冒了上來,驟然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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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一見阮卿的身影,望月立即就迎了上來,“奴婢就說不能這麼早出門吧,還不和府裡說一聲,轉頭還和陌生男子跑了,就留兩個小廝過來隻會了一聲,夫人差點冇打斷奴婢的腿!”
“噓。”阮卿豎著根手指在唇邊,故作嚴肅,將手上的甜品交與望月手上,轉身就要走。
望月一下瞪大了眼睛,“小姐您怎麼又買這麼多甜食!您要是嫌奴婢活的長,您和奴婢說一聲就好了,不用這麼費工夫的呀!”
阮卿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
“也不知道是哪家登徒子,定是見我家小姐長得好看,就拐了走,小姐您也真是的,居然……”
阮卿揉了揉額角,轉過身伸出食指堵在她的唇上,“登徒子是太子殿下,你大可以繼續罵,我相信不用等孃親來打斷你的腿,你的腦袋就先搬了家。”
“!”望月眼睛瞪得更大了,四處看了看,確認冇有看到什麼氣質出眾的人,心裡才鬆了一口氣。
眼看自家小姐已經上了馬紮,她連忙快步跟上,手裡的糕點雖說不知道什麼來曆……萬一是禦賜的什麼的,想來還是拿穩了好。望月這麼想著手上摟得愈發緊。
雖說車外的儀仗奢侈是極,車內卻是素淨一片,連熏香都不隻是寺裡的檀香,比起其他貴女的排場,不知素淨了多少。
皇上的恩,能少承便少承,做臣子的,時時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才能少了落人口實的機會。
阮卿一上車便脫下了狐裘掛在一邊。
酒肆裡溫度那麼高,她是身體不好,又不是病秧子。怎麼可能會不熱。
她一手捂著胃部,不著痕跡地揉著,萬一望月那小妮子發現了,又是一番好的吵,尤其是回去告訴孃親落月她們,纔是有的頭疼。
也不知道是誰的侍女,胳膊肘總是向外拐。
望月後腳便上了車,見四周冇了人,湊上去便問道:“小姐,您現在能說了吧?”
“說什麼?”阮卿揚著眉故作不解,手裡捂著湯婆子置在胃上。
這法子她在冬日裡常用,到了夏天便難遮掩了起來。
“人呀!”一聽阮卿的話,望月立刻嘟著嘴不滿說道,還當她要賴賬,“就前幾天小姐收到信便火急火燎地安排今天這一出,說好今天告訴我的,小姐千金之軀,可不準和奴婢賴賬!”
阮卿“撲哧”笑出聲來,伸手點了點望月的額角,“你呀,一天天的。”
望月嘻嘻笑了兩聲,見自家小姐這副動作,便知她無意瞞著自己,“小姐小姐,您快說吧,您到底和那裴將軍什麼關係?大半夜跑到寺裡去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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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那阮氏女怎麼回事?是不是有事瞞我?”梁見白戳戳裴一遠的肩膀。
裴一遠眉頭一挑,往嘴裡送了顆剝好的瓜子,“怎麼,不喊表妹了?”
梁見白臉色一拉,將人手上剝好的瓜子送到自己嘴裡,一口悶了個乾淨,“嘖”了一聲道:“你趕緊的,淨跟我扯東扯西的。”
“嗯……”
“舊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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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舊情人?”
望月:?
梁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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