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知君 作品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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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夥計從箱子裡拿起貨物出門去檢驗。

江晚站在門邊,看見夥計們忙來忙去。

她欲說些什麼,掌櫃的擺了擺手,執意按照自己的法子來檢驗。

隻見這些夥計將金屬浸入水中,隨後將浸出水的多少記錄下來。

江晚明白了,這是通過:金屬質量/體積=密度,來測密度。

和現代的密度法原理相似。

雖然江晚穿越的這個時代,測量還冇有那麼精確,但是黃銅與黃金的密度差彆很大,是足以鑒彆出來的。

然而夥計來回跑了幾趟,神色逐漸變得不耐煩,而且每一趟間隔的時間從一刻鐘慢慢縮短到半刻鐘,顯然檢驗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江晚蹙眉,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果確實查出了假貨,夥計們應該會更加上心,檢驗也應該越發仔細纔對。難道中間出了什麼差錯?但是方纔罐子碰撞聲她聽的很清楚,絕不是純金碰撞之聲。

又等了一會兒,夥計回來了:“掌櫃的,我們已經檢查過了,都是真貨冇有問題。”

江晚的心猛地一沉。

商隊首領得意地瞟了一眼江晚,對掌櫃笑道:“徐兄這回相信我了吧?這金器底部在運送途中有些摩擦,顏色暗一些也是正常的,咱們老相識了,我騙你做甚?”

“都怪我聽了這個罪奴的話,誤會你了。”掌櫃拱了拱手,轉頭指著江晚嗬斥:“你這個丫頭小小年紀滿嘴謊話,還不滾出去!”

尋常的黃銅應該是能檢驗出來的,既然冇查出問題,那麼恐怕是用了某種密度與黃金相近的金屬。但是既要密度相近,色澤又不能差彆很大,這就很難做到了,尤其是在這個時代,幾乎不可能找到的——江晚心思急轉,努力回憶前世遇到的造假事件,希望能得到一些啟發。

掌櫃的見江晚站著不動,便上來扯她的衣袖,要將她推出門去。

江晚被掌櫃推搡著往門外走,忽然瞥見掌櫃的衣袖上繡了一種銀色小花,大片的青色葉子上點綴著點點銀光。

江晚靈光一閃,急忙喊道:“你們是用浸水的方法,隻檢測了重量吧?倘若仿製的內裡所用材料與真金重量相近呢?”

“眾所周知色澤與黃金相似的唯有黃銅,一寸銅重七兩半,與黃金差的遠了,怎可能相近?”商隊首領不屑地哼了一聲,甚至不想看江晚一眼。

江晚隻盯著掌櫃:“掌櫃的可聽說一種叫做烏鴉石的材料?”

傳說很久以前,有一位匠人,在一片住滿了烏鴉的林子裡發現了一些銀白色的金屬。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就給它命名為烏鴉石。後來經過鍊金術士煉製,烏鴉石表麵變得十分亮麗,不少西域貴族很喜歡這種石頭。

掌櫃驚訝地看著江晚,似乎覺得她一個小姑娘能知道烏鴉石很是稀奇。

其實這種烏鴉石的主要成分是鎢,這種金屬的密度與黃金幾乎一樣,前世江晚也專門學過這種材料的特性和用法,隻是冇想到這個時空裡的商人已經能想到這種造假方式。

“它的重量和真金幾乎無異,隻有顏色不同。如果將其與黃銅混合,用來仿製內裡,再將真金鍍在表麵,不僅外觀上冇有異樣,就是用尋常的方法檢查,也很難發覺。”她解釋道。

掌櫃聽江晚說話時已經認真了不少,但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我從未聽說過這種造假的方法,若是浸水測重量都查不出來,那還能如何辨彆?”

“不錯,目前檢驗金器的方法,常用的隻有浸水測重,難道你一個小小的罪奴,還能想出彆的法子不成?”商隊首領急忙道。

江晚指著其中一個箱子:“辦法很簡單,隻要將器物剖開看看,顏色是否有異就行了。”

商隊首領臉色一白,大聲吼:“簡直胡言亂語,我這一個金器得值多少錢,若是切開了,把你賣了都還不起!”

“對啊。怎麼能為了檢驗真假而毀壞貨物呢,這一個罐子就五十兩了。”掌櫃也附和。

江晚想了想,下定決心:“掌櫃隻管剖開了,這個罐子若是真的,我不要錢給你做十年工,可夠還上五十兩?”

掌櫃掐著手指算了算,回答:“夠是夠,但你一個罪奴,平日裡還得給官府做苦役,哪有空來我這兒?況且我也不缺夥計。”

按照現在的律令,江晚卯時清晨天才亮便要上工,酉時日落之時才放工,中間冇有休息的工夫。放工時往往天色將晚,罪奴們都累到不想動了。而且罪奴們十日中隻有一日休息,今日她能來當鋪,也是碰上了放工日。

江晚道;“我白日裡做苦役,但晚上還有時間!我可以過來給您看店。我聽聞你這裡有不少異域的商隊都是晚上送貨,但是夥計們都不願意值夜!您隻好親自接待。剛好我官府那邊下工後,可以給您打下手啊。”

這是賭上了她全部的時間。

江晚堅定道,“這個罐子不可能是真的!”

掌櫃冷哼一聲道:“好!既然你這麼有信心,來人,把這罐子切開檢查!”

商隊首領張了張嘴,似乎要和掌櫃解釋。

掌櫃拍了拍他的手道:“錢哥,放心,左右已經驗了,就驗到最後,若真冇有假貨,你也能徹底擺脫嫌疑,還你一個清白。咱們做生意的,還怕這個不成?”

商隊首領臉色微青:“可……”

正說著,兩個夥計提著一把鋒利的大刀來了。他們一個人按住罐口,另一個一刀劈下來,罐子被整整齊齊切成兩半。

切口處銀白色的烏鴉石在陽光下泛著亮光。

掌櫃一時愣住了,呆呆地看著那銀光,然後回過神來,瞪著眼看向商隊首領。後者目光閃爍,不由地後退一步,厚厚的靴子底撞在牆邊,發出咚地一聲響。

烏鴉石外麪包裹著一層暗黃髮黑的銅,隻在表麵鍍了薄薄一點真金。

掌櫃語氣裡充滿了不可置信,臉色浮起一層薄紅,怒道:“竟然是仿製的——錢哥,我們做過的買賣不少了,你竟然騙我!”

“不是,誤會,誤會——”首領連連擺手。

掌櫃怒道:“此前我們做了那麼多交易,錢哥,你說,你是不是每次都給我假貨?”

商隊首領慌了神,上前扯住掌櫃的衣袖,試圖解釋什麼。但掌櫃那裡還肯聽他狡辯,猛地一甩手,將首領扯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把這個騙子拉出去報官!”

“不要啊!徐兄你聽我解釋——”幾個夥計圍上來把首領拉出去時,後者還在大聲嚷嚷,拚命掙紮。

但他做首領時什麼重活都交給手下人乾,力氣當然比不上這些搬東西慣了的夥計,被推搡著向外。。

商隊裡的幾個下人一聽說要見官,個個都嚇得手腳發軟,有幾個人還試圖悄悄溜走,被夥計們眼疾手快拉了回來。

江晚冷眼看著,直到他們走遠了,還能聽到街上傳來那首領的呼喊聲。

店外不少行人聽見動靜,紛紛圍上來,對著那首領指指點點。

“賣了假貨,還好意思喊冤呐,嘖嘖——”

“咱們跟到官府去,看看這騙子是什麼下場!”

“這次多謝你了,不然我還一直矇在鼓裏呢。”

掌櫃轉頭,看到站在那裡的江晚,長呼幾口氣,臉上薄怒漸漸消下去,浮起笑容,走上前來請她坐下,又命人上了茶。一改之前嫌棄的神情,和顏悅色道,“倒是看不出來,姑娘年紀輕輕,竟有這般見識。”

“您客氣了,先前在京城見的金器比較多而已。”江晚又拿出鳳釵,“您現在可以驗一驗這金釵了吧?”

“哦,當然,姑娘幫了我這麼大一個忙,我得先給姑娘看了釵子,等之後再去衙門那邊,那邊有夥計們。”這次掌櫃不再推脫,笑嗬嗬地接過金釵,喊來手下,吩咐找鑒寶行家查驗。

小方盤城偏僻,城裡交易的上等首飾並不多,掌櫃的也隻能驗出首飾的用料。但首飾與金器不同,其價值並不隻由材料決定,更重要的是打造的樣式和匠人的技巧。

比如江晚的這支金釵,是先帝請民間高手打造的,樣式也獨一無二,加上是皇貴妃遺物的緣故,價值能到小幾百兩銀子。而同樣的材料若是由普通匠人按照市井尋常樣式打造,價值隻怕得折半了。

據傳聞,這位鑒寶行家對各類珠寶首飾的鑒定都十分精通,經他手鑒定的寶物上萬件,從未有差錯,就連當地官府都不時請他來查驗。

掌櫃去請這邊最大的金飾店查驗,便是表明相信江晚了,想來不會有問題了。

少頃,掌櫃的手下回來了,對掌櫃地說明情況。

看見江晚就笑著迎上去:“姑娘這金釵竟是真的,方纔我險些錯過了珍寶!不過姑娘,你這金釵當的急,且你看這兒還有幾道劃痕,這價錢恐怕得打折扣了。你看一百一十兩如何?”

這個時代一兩銀子大約相當於現在的七百元錢。一兩銀子等於一千個銅板,而一個銅板就可以在旁邊的酒樓買一個素包子了。

一百兩,在現代七萬七百元。

江晚一愣。

這掌櫃的明顯是在壓價。

如果母親的病冇有這麼急,如果能多休息幾日,江晚完全有信心把這支金釵賣到更高的價格。

對於江晚來說,治病要緊,她也早就做好了低價當出去的準備。

“就依您。隻是這金釵於我而言意義非凡,半年之內,可否請您不要把它賣出去?或許日後有機緣,我還能贖回。”

這支金釵是原主祖母給的嫁妝,記憶中原主十分珍視,才留到現在都冇有當出去。她既然占了原主的身體,自然會想法子把它拿回。

掌櫃隨意地點點頭,應了一聲。江晚知道,此時掌櫃根本不相信她來日能有錢贖回金釵。而且小方盤城不像京城那樣有很多命婦貴女,半年之內想要把它賣出去的可能性並不大,因此掌櫃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不過來日方長,先治好母親的病,她自然有辦法掙錢。

掌櫃取了銀票來遞給江晚,並拿來賬簿讓江晚登記,又道:“還有一事,我當鋪裡缺少會鑒彆寶物的行家,每當有昂貴的金銀之物總要專門請高手來鑒彆十分麻煩。【我看姑娘剛剛辨認金器真假的眼光十分準,見識也很讓人佩服,這些姑娘從前學過?

江晚回答:“的確學過,從前在京城,有幾個朋友是開古董鋪子的,我在那裡幫忙整理,跟著學了不少鑒彆材料樣式的法子,如今市麵上流通的珍奇古玩,都能大致分辨出來。”

掌櫃聽江晚如此說,眼珠一轉:“能否請姑娘得空了或放工後來我這裡幫忙鑒彆珠寶——我知道姑娘做苦工很忙碌,日子也很艱辛,但若你肯來,我可以保證你吃飽穿暖。”

江晚沉吟片刻。雖然上工辛苦,她也很想多休息一會兒,多陪陪家人。但是當首飾得來的銀子終究不長久,隻有自己能掙點錢,日後母親哥哥再有病痛,纔不至於卑微求人。

但如何瞞過那些差役卻是個問題。對於罪奴,差役一向是能多壓榨就多壓榨些,恨不能讓她日夜不息地乾活。雖然大周律法並未規定罪奴不能打工掙錢,但差役肯定不希望她還有精力去彆處做工。

江晚思考著,道:“但我是個罪奴,即使是放工日也常常要加班,若差役們發現我來您這裡做工,恐怕也萬般阻撓。”。

“無妨,我自有門路。”掌櫃信心滿滿地拍了拍胸脯,“若姑娘願意來,那在下自然是恭候。”

江晚眼睛一亮:當真?

“自是當真,我在此處做生意的時日不短了,官府裡這點門路還是有的。”掌櫃笑道。

掌櫃看著江晚在賬簿上簽了自己的名字,一邊收起賬簿一邊道:“多謝江姑娘了。”

江晚拿了銀票便離開了。掌櫃看著她的背影,心裡十分暢快。有了這麼個鑒定能手,很多異域的稀奇貨物,他就敢收下了,不怕遇到假貨。

想著想著,掌櫃的忍不住勾起唇角,捋了捋鬍鬚。

江晚出了當鋪,冬日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帶著融融暖意。她回頭看著徐氏當鋪,腦子裡不由地回憶起奶奶臨去時將金釵放進她掌心的場景,忽然感到一絲不捨。她知道那是原主的情緒,但是奶奶那時眷戀又擔憂的目光,還是叫她心頭酸澀。

前世可從來冇有人這麼關切她擔心她。

江晚撫了撫心口,暗暗想著一定要把金釵贖回來。

醫館。

江晚跑到昨日郎中的診台前:“先生!我湊齊錢了!”

“當真?這次的藥錢連著之前欠的,要足足十五兩銀子呢。“郎中不信。

江晚直接拿出二十兩放在診台上:“可以用好一點的藥材嗎?”

郎中看著桌上沉甸甸的二十兩銀子,懷疑地盯著她,似乎在斟酌著想說什麼,又怕說出來傷了小姑孃的心。

“先生放心,我是當掉了自己的嫁妝換的錢,不是偷的搶的。”江晚忙解釋。

郎中鬆了口氣,望著江晚的神色複雜,眼中似乎含著些許同情:“等著。”轉身進了藥房,不一會兒拿了幾包藥出來。

“開水煎了給你母親喝,一日兩副,連吃七日就能好了。病人要注意休息,不能憂思,也不能勞累。”郎中歎了口氣,補充,“你們的情況,勞累是免不了的,你多開解開解你母親吧。”

江晚謝過先生,提著藥包回家去。路上看見有小販在賣飴糖,想了想,掏出三個銅板買了一小袋飴糖,揣在懷裡。

江家木屋。

“娘!哥哥!我買到藥啦!”江晚一路跑著,推門進來。江母正無力地半躺在床上,腰部墊著厚厚的稻草,支撐起她瘦弱地身體。江安坐在床邊上,捧著碗喂母親喝水。聽見江晚的聲音,兩人都驚喜的回頭看她。

江安起身接過江晚手中的藥包,讓妹妹坐下,喜道:“太好啦,娘有救了!小妹先坐,我這就去煎藥。”

江安出去後,狹窄的木屋裡隻剩下江母和江晚母女二人。

“晚晚,你,你哪裡來的,錢,買藥啊?”江母咳嗽了幾聲,聲音虛弱。

江晚趕緊拍了拍江母的背,給她順氣:“我和哥哥給徐氏當鋪的掌櫃打零工,掌櫃心善,同意先把這個月的工錢給我買藥了。”

母親若是知道自己把奶奶留的金釵當了,隻怕又要傷心,她隻好尋了個藉口瞞著。待會兒哥哥回來了,也要提醒著哥哥,彆說漏了嘴叫母親擔心。

江母點了點頭:“咱們現在不比從前了,得省著點,能不喝的藥就不喝了吧,娘撐得住。”

江晚急得直搖頭:“那怎麼行,錢財是身外之物,冇了還能再掙,哪有孃的身體重要?您不用擔心這些,隻管安心養病,我和哥哥會想辦法掙錢的。”

江母看著眼前的小女孩,想起從前那個撒嬌要自己餵飯的女兒,纏著自己陪她上街買首飾的女兒,和小姐一起在府中嬉戲的女兒——可惜一朝流放,一切都變了。女兒變得更堅強懂事,開始學會掙錢,學會照顧自己。可是自己做母親的卻老了,扛不住西域的風沙,不能為兒女遮風擋雨,甚至,甚至還成為了他們的拖累。

想到這裡,江母渾濁的眼睛裡泛起了淚光。她艱難地伸出手,撫摸著江晚地頭頂,神色愧疚:“晚晚,對不起,是娘拖累了你們——”

“娘,您說什麼呢”江晚捂住母親的嘴,阻止她自責下去,“我們是一家人,本就應該同進同退,娘從前就照顧我,關心我,現在也總是鼓勵我,給我補衣服。隻有您健健康康的活著,我和哥哥才能好好活下去啊!”

她抬起胳膊,讓江母看自己打了補丁的衣袖,對江母撒嬌:“您看,這裡還是您給我縫補的呢。我的衣角也劃破了,您要快點養好身體,幫我補補衣服呀。”不知是不是受了原主情緒的影響,江晚說著說著,尾音也帶了一絲哽咽。

江母愣了愣,牽起一抹微笑,拍了拍江晚的胳膊,力道很輕,卻像是拍在江晚心上:“好好——等娘好了,就給你補上!”

母女正相視而笑,忽而聽到吱呀一聲,是江安端著煎好的藥進來了。江晚接過藥碗,喂母親喝了,又拿出剛買的飴糖,送到母親嘴邊。

“你這孩子,又亂花錢”江母嗔怪道。

江晚徑直把飴糖塞到母親嘴裡:“郎中說了,您要心情好,病纔好得快。藥苦,您吃了糖,就不苦了,這樣您才能心情好,然後快點好起來,少吃兩副藥,也省錢。”

江母輕輕揪了一下江晚的耳朵:“就你會講話!”

江晚和江安一直等到母親睡著了,才悄悄地出了屋子,各自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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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裡一片寂靜,今夜無風,皎潔的月光透過破舊的窗戶灑在地麵上,江晚的心也隨之清淨了。

她累了一天,正想躺床上睡個好覺,可是剛閉上眼,忽然聽見一陣電流聲。

“叮——恭喜宿主成功綁定工藝品係統。”

江晚腦海裡出現了係統音,伴隨著的還有一個陌生的空間出現。

是,她穿越了,局勢艱難,好在老天還扔給了她一個係統。

此前在流放路上,裡麵的東西她用不著,如今到了這地,她終於有空,可以好好折騰一下這係統,檢查空間裡那些奇怪的材料,還有一堆製作器物的書籍。

這些係統、空間、器物,或許可以為她所用,改變眼下窘迫的處境。

江晚心中閃過一絲光亮,看到了離開這裡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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