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加班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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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鬼天氣。”
童銘全身快濕透,身上黏膩的難受,躲了不知多久,看雨冇停的架勢,乾脆衝出雨幕,繼續抄近道一口氣跑回家裡。
合上沙啞的老舊木門,總算到了讓他覺得有安全感的地方。
窗外雷聲陣陣。
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壞天氣?
童銘找條毛巾,擦乾手,取出數據線給手機充電。
看到手機在正常充電狀態,童銘莫名鬆了一口氣。好在廉價西服是聚酯纖維麵料,不透氣的缺點,卻成了庇護手機的防雨袋。
童銘換下**的衣服,踩著拖鞋去淋浴。
直到換上乾燥的舊衣服,身體總算舒服了。
剛開機,就收到兩條訊息——[你再不換手機你就去撞牆吧童銘]後麵還跟了個非常憤怒的表情包。
另一條是垃圾簡訊。
童銘回覆唐一個[笑臉]。
他真的是個非常非常無聊的人。喜歡一個人待著,喜歡不大不小的密閉空間,喜歡在安安靜靜的地方聽雨聲……一呆就是幾個鐘頭。
例如,現在。
等到天徹底黑下來,雨停了。
童銘猜測,明天應該會是個晴天。
屋裡除了生活必須品,連個電視都冇有,所以冇辦法看天氣預報,手機的聯網功能不太好,不是必要的時候,童銘根本不開GPRS。
童銘緩緩看了眼幾乎空蕩蕩的客廳,又開始發呆。
父親說,家裡的東西全賣了給母親交手術費,最後湊齊的那一晚,母親還是走了。
他對母親冇有印象。
童銘依稀記得,所有關於母親的東西,父親都珍藏著,直到後來父親在他十歲那年自殺,毀掉所有關於母親的痕跡。
他想,他的父親一定深愛母親。
這更加讓他覺得自己是個殺父殺母的凶手……
童銘想著想著,窩在半截淺黃沙發裡,陷入沉睡。
老樓冇有多少戶居住,四周安靜極了。
童銘做了一個夢,夢到那廂電梯。
裡麵的女人倉皇不安的祈求奇蹟,最後失去氣息。
童銘身體顫抖著,身上的薄被滑落,露出易折的手腕,他在黑暗中緊閉眼睛,眼前卻總是晃動電梯箱門……還有那個奇怪的白衣女孩兒,是不是永遠消失在地下?
他好像夢到了很多不安的靈魂……
第二天醒來,童銘簡單收拾了一下,換上輕便的衣服,對鏡子裡的自己微微一笑。
他對昨天發生的事情好像並不在意。
或許是骨子裡的淡漠,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他偶爾會想起那雙冇瞳孔的眼眶,奇怪的聲音。好像哪怕他出現幻覺、鬼魂,被嚇了一跳冇被嚇死就不會擱在心裡。
可……為什麼會做……噩夢?
童銘這樣認為著,完全不知這和他對萬物慈悲有關……
“早上好。”
“早,早上好。”
“發生什麼了?”童銘剛來,看到電梯停運,門口拉滿警戒線,心裡咯噔一聲。
“昨天晚上有人死在電梯裡了,”一樓前台不知是哪個公司的職員,朝那邊努努嘴,“身子摔的稀巴爛,好像是十八樓那一層公司的人。保潔阿姨五點鐘發現報警,這不剛清理完,據說初步判斷是意外。”
外圍一圈來上班的人無法使用電梯,眼看打卡時間到了急也冇用,索性圍在一起七嘴八舌起來。
“明明不是墜樓,渾身是血,跟摔死的一樣,今年第幾個了?”“三個了,總感覺還冇完,我聽說啊,跟周夢蓮有關。”
“周夢蓮?”“她不是年底就被辭了嗎?結婚懷孕是工作大忌……唉,說起來,現在風氣就這樣,我們奮鬥出的功勳根本抵不上一個‘結婚生子’絕殺,女性在職場吃虧……”
“是啊,就是那個為了十三薪把他們那個扒皮老闆告上法庭的那個,好像流產之後就冇訊息了。”“那你說跟她有關,大白天的你可彆嚇唬人!”
“你忘了,她流產之後穿的什麼去找老闆?”“……紅裙子?!”“你想想,大冷天的穿紅裙子,正常嗎?有誰見過他從樓裡出去嗎……”
幾個人圍在一起談論一身雞皮疙瘩。
周夢蓮?
童銘站在一邊聽了會兒,來回冇在在人群中見到十八層的同事。
通知整幢樓裡的所有公司統一休假三天。
三天之後,這件事不了了之。
遠處銀色大樓在太陽之下依然光輝,電梯正常運行。
童銘抱著高出頭的藍色檔案夾走在公司過道裡,後麵跟著幾個男同事幫忙把檔案全部搬進了檔案室。
所有子公司的檔案全部堆積成山,連同批示件謄清件合同書混在一起,童銘幾乎快要住在公司一週,都還冇搞定十分之一。
同事笑他做不完的工作,不知勞逸結合。
晚上過了九點,同事工位上的燈暗下一盞又一盞。
到了十一點,整個十八層隻剩童銘一個人。
他很珍惜這份工作。
一個月的工資可以夠他生活很久,三個月對他來說就是钜款。
童銘把工作台上的燈光調暗一個度,摘掉眼鏡,揉揉太陽穴,咬了一口在小超市打折買的壓縮餅乾,繼續分辨著曆任領導的筆跡,將原件歸檔。
每個落款下都有‘藍標公司’的字樣。
……
“童銘?童銘……”
不知過了多久,有奇怪的聲音在耳邊迴盪,似乎想要喚他去哪兒……
是誰?誰在不停叫他名字?
童銘從一個很深很深的夢境中緩緩醒來。
冷,非常冷。
這悲慼的聲音和冰冷的環境不停地刺激著他的腦神經,他覺得自己快要憋瘋了。
童銘的心臟好像不會跳動了,卻猛然一痛,睜開眼睛。
眼前漆黑一片。
這是哪兒?這麼冷。
銀灰色的鋼板?
他的視線正在慢慢變得清晰,並不明亮,但能在黑暗中看到所處的環境。
怎麼……能看見了?
耳邊的聲音還在繼續,童銘動動胳膊,僵硬得無法用力,他一點一點轉身,用腳往後發力蹬牆。
是鐵板聲,不是牆壁。
這裡怎麼這麼像……
停屍間?!
童銘咬咬牙,手腳並用地朝頭頂方向的角落裡扒開一道口子。
‘哐噹!’
連人帶鋼板一起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正接電話的值班人員聽到有動靜,嚇了個機靈,但還是秉承職業素養,對話筒裡的人解釋說:“你好,這裡是醫院太平間,不要再打來電話了,這裡冇你要找的人。”
剛掛上電話,敲門聲響起。
‘咚、咚、咚’
值班的是個年長的男人,穿著灰綠的長褂工作服。即便有長達十幾年的工作經驗,在第一次在後半夜聽到停屍間的叩門聲,還是會手腳麻木不知所措。
他後脊背發涼,機械地轉身,抖著腿問:“誰,誰啊!”
大半夜的,整個負四層都鎖了,冇有醫院內線根本打不進來電話,也進不來人。
‘咚咚、咚’
值班人員忽然想到一個倒立用人頭上下樓梯找仇人的鬼故事,心裡發毛,下意識地看向門底的縫隙。
縫隙露出兩指寬,外麵明顯是人的腳。
光著腳?!工作人員一激靈,懸著的心終於提到嗓子眼兒。
童銘摔的七葷八素,手腳並用的從裡頭爬出來。裡麵味道不好聞,他想趕緊出去,終於找到個有正常燈光的屋子,結果敲了半天冇人給開門?
他明明聽到有人講話的聲音。
童銘還是覺得累,臉上掛著倦容。他倚著牆壁,滑坐在值班室門口。看著冇有窗子的走廊,越發昏沉。他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兒……暈氧?
自他醒來,好像有什麼正在悄然變化。
黑暗的地方看不到,但在這裡,有了些燈光,他發現自己的影子在動。
童銘往後挪動,可惜後背是牆,躲也躲不開。
不知又過了多久,童銘腳下的影子晃動了一下,從門下鑽了進去。
“啊!”童銘雙手捂住嘴巴,冇發出太大聲音。
什麼東西在亂跑?
不對……
他,他……能看到屋內?!
童銘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呆呆地坐在原地,眼珠裡在眼眶裡緩慢轉動,卻能清晰看到值班室裡的環境。
這會兒,屋內的老伯正在位置上打瞌睡,桌上放著一本手劄,旁邊是死亡入號登記。童銘再次瞪大眼睛,因為看到表格裡的第二行,赫然寫著自己的名字——
童銘,男,20歲,熬夜猝死。
備註一欄裡寫著:發現心臟細胞與大腦生物鐘零同步,第二天早九點被同事送至第三人民醫院……已死亡。
自己,死了?
那他現在是鬼嗎?
死了為什麼還能感覺到冷和疼?
大概是童銘很容易接受自己身體的變化,影子在屋裡觀察一圈,鐘錶、座機、檔案櫃……全都看了一遍之後,影子浮在白牆上,看著打瞌睡的人。
幾分鐘後,童銘有了第二個重大發現——
他影子觸碰到的人,能感知這個人一天內做過的事!
童銘聽到座機的幾個電話,都是同一個女人的聲音。
醫院的十幾層大樓在居民區之中像一塊直聳的墓碑,黑暗中被過路的車輛折射出幾點寒芒。
此時此刻,醫院大廳裡哭喊聲亂成一團。
一位老人被撞的麵目全非,推到急救室之後……童銘感受到某種熟悉的氣息籠罩在這條道路上,黑影隨著他的想法,從門內鑽出來,沿著牆壁一路往上,來到一樓。
童銘還倚在值班室門口,他想努力保持鎮定,但影子在大廳,第一次見到這種‘零碎’的場麵,嚇得心神恍惚了一瞬。
他當然會害怕。
他的影子看到,那道新組合起來的灰撲撲的老者看起來非常和善,和手術床上七零八碎拚合在一起的模樣一點相似之處都冇有。
依稀能分辨出身份的,隻有那顏色相同的衣物。
吊瓶裡還有剩餘的黃色液體在往下滴落,看起來跟平常輸水差不多。
老人疲倦的躺著,後來慢慢地往上浮,輕飄飄的落在半空。
他緩緩睜開渾濁的眼睛,看到了童銘。
“先生,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童銘不是很明白,搖搖頭,如實說:“不是。”
“唉,我不是故意非正常死亡……能不能通融通融……”
童銘聽不明白。
他看漂浮的老人和藹可親,不像壞人,說話時似乎承受過很長時間的痛苦。
他有點不忍心。
忽然間,簾幕輕輕晃動,明明冇有風,有什麼從空中顯露出來。
是個白衣人,穿著長衫,並不是黑白無常的裝扮。
“但你闖紅燈了,”那白衣人伸出修長手指,晃動兩下。
“因為你的原因,有一家三口輕傷在醫院治療,這些暫且不說。你二十五歲害二女流產,三十歲遭報應才覺悔改。這暫且也不提。我按規矩辦事,提醒你——功過不相抵,善惡不相容。你此生未及格,不予成年。”
白衣人手裡托出個道林紙色的本子,邊念邊上下覈對後,右手兩根手虛空一捏,‘啪!’黑色印章在紙上蓋了個狗形狀的戳。
印章蓋下去的刹那間,浮在一旁的老人化為黑煙,躍入紙上。
白衣人合起本子,抱著手臂,上下打量童銘影子,撓著下巴思索。
“這可稀奇,活人?天生的靈魂主控師?”
“……什麼是……成年?”
“來,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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