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原 作品

遷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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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季節的塞倫蓋蒂草原是一望無際的金黃色,卻不像是西北那般充滿了蒼涼,反倒彆有一番生機勃勃的氣息。早晨,林溯從酒店的大床醒來,拉開厚重的窗簾,透過明亮的落地窗遠眺密林背後的乞力馬紮羅山。

半小時後她洗漱準備完畢,拿著揹包下了樓,皮膚黝黑的嚮導已經開著車來到了酒店門口。

“我們得快點出發了,剛剛收到的訊息是角馬群已經出現在了草原中部,我們現在趕過去恰好能看到它們渡河。”

“等了幾天,他們終於來了。”

林溯利落的將揹包扔進後備箱,翻身上了車,“那就出發。”

“Jacob你真的隻在中國生活過五年嗎,你的中文很地道。”

兩人有一搭冇一搭地聊著天,不一會便進入了遼闊的草原,改裝過的越野車效能極佳,沿著其他車輛軋出的的車道快速向前,不一會便隱約看見了黑壓壓的角馬大軍。

Jacob熟練地轉換方向,往更加便捷的小路上駛去,油門被用力踩下,常年奔走在草原上的嚮導將最適合這裡的車開得很漂亮,片刻後便來到了河流前,隨著利落的減速漂移,越野車穩穩地停在了觀看角馬渡河的最佳位置。

林溯自座位上站起,將上半身探到車外,舉起手中的相機,屏息等待。

隨著領頭的角馬首先下水,角馬群正式開始渡河,前往**月棲息地的方向。野外危機四伏,每一次遷徙都意味著未知的風險,隨著越來越多的角馬下河,隱冇在水中的捕食者嗅到了獵物的氣息。

“鱷魚來了,讓我們猜一猜這次又有幾隻角馬離不開這條河呢。”Jacob舉著望遠鏡仔細觀察,並實時給林溯報告最新情況。

角馬群顯然也預知到了危險的來臨,本來井然有序的渡河之旅變得焦急起來,已經站到了岸邊的角馬們發出叫喊聲,像是在提醒仍舊處於河流中的同伴加快速度。

鱷魚從中部發動了攻擊,角馬躲避的同時想要反擊,不得不將渡河的隊形衝散,但角馬群冇有放棄,紛紛加重了踩擊河底的力度,一時間水花四濺,鱷魚們向後退去,重新等待時機,捕食者也有死在獵物手下的風險。

不一會兒,角馬群的大部分都成功登上了對岸,隻餘在殿後的幾隻還在河流中前行,被擊退的鱷魚又抓住了空隙果斷襲來,這下被衝散的而四散的角馬就隻剩下了最後的兩隻還跋涉在水流裡,岸上的大部隊發出焦急的呼喚,林溯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前幾次襲擊都是鱷魚的計謀,落下的兩隻纔是它們看作美餐的獵物。”Jacob適時做出解說。

“我倒是覺得鱷魚今天大概得餓肚子了。”林溯開口,眼神一動不動地盯著被困住的兩隻角馬。

其中較為高大的那隻忽然向鱷魚群的方向衝過去,將緊緊圍住它們的鱷魚群衝出了一個裂隙,另一隻稍顯瘦弱的角馬趁機快速向岸邊跑去,直到踏上陸地都冇有回頭看重新被鱷魚群圍住的那隻同伴一眼。

鱷魚群此時陸續進攻,被困住的那隻角馬身上出現了了許多血淋淋的傷口,眼看局勢勝負已定。

“看來你的猜測是錯的,求生是動物的本能。”Jacob常年在草原上看到這樣的景象,早已見怪不怪。

林溯卻忽然呆住了,像是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又像是想到了什麼。

草原上長風獵獵,吹動著女孩披散的頭髮。

“噢!它竟然是去搬救兵了!”Jacob的大喊讓林溯收回了思緒。

剛纔不顧同伴逃脫的角馬此時帶了另外幾隻更加強壯的角馬重新回到了河中,強勁有力的四肢濺起一陣陣水花,最終趕走了虎視眈眈的鱷魚群,將傷痕累累的同伴帶到了岸上。

“我看過了無數次角馬渡河,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情況!”

“是啊,它們很勇敢。”

高大的嚮導興奮的舉起雙手同林溯擊掌,語氣間是明顯不過的雀躍。

回程的路上他們見到了打架的野象,正在奔徙的斑馬群,捕食的獵豹,還有昏昏欲睡的獅子,兀鷲正伏在腐壞的動物屍身上大朵快頤。

林溯注意到了一頭特彆的雄獅,高大威猛,卻孤獨地站在一棵樹下,越野車靠近的時候,猛獸忽然轉過頭來同林溯對視。

那雙眼睛裡彷彿盛滿了某些情緒。

“這是正常現象嗎?”她抓住機會用相機留下了這個難得的瞬間,指著那個孤獨的身影問道。

Jacob向那個方向瞥了一眼,瞭然地開口,“獅子是群居動物,雄獅占據群體中的主導地位,那大概是一隻……”黑人嚮導用儘了他的中文詞彙儲備,斟酌著怎麼給女孩解釋。

“正在痛苦地蟄伏的傢夥。”

越野車繼續行駛在廣袤草原中,此時林溯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她拿過一看,接了起來。

“喂,姐,怎麼了。”

話語那頭的林亦祺此時正坐在林家宅子的客廳裡,周圍坐滿了人,林成峰夫婦,林家兄妹倆,甚至連林家爺爺奶奶都一起聚在了客廳裡。

“怎麼樣,玩得還開心嗎。”林亦祺儘量放平語氣,裝作平常地詢問妹妹的旅行。

“開心啊,怎麼了,姐,你不會現在給我打電話的,出什麼事了?”林溯雖然一向我行我素,卻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氣氛的異常。

客廳裡林成峰使了一個眼色,示意林亦祺實話實說,“楚氏集團那邊今天表明瞭意向,讓我們儘快給答覆,說楚二少爺同意了聯姻,對象……對象無所謂。”

林溯幾乎是立刻便明白了林亦祺遲疑的語氣是為何,聯姻不算小事,林氏集團走到今天,靠的不是仁慈,他們都是手腕強硬的商人,不會放棄眼前可見的利益。

剩下的問題就隻有新孃的人選了。

她心底的想法此刻似是被捋平開來,隨著塞倫蓋蒂一齊野蠻生長。

昨晚躺在床上,手機螢幕裡是淩華科技AR技術又獲得新突破,已嘗試應用於刑偵領域的新聞。

睡意被驅散開來,手指不覺間握緊,思緒轉圜間,她已經堅定了答案。

林溯不由得淺笑了一下,好心情絲毫冇被這通看似沉重的電話所打擾,“現在爸爸媽媽還有大哥都在旁邊吧,你們知道我今天看見了怎樣的景象嗎。”

女孩悠然的回答讓客廳裡的所有人摸不著頭腦。

“我看見了許多動物雖然每時每刻都在麵對危險,卻依然肆意而勇敢的活著,像是角馬居然戰勝了想要把它吞吃入腹的鱷魚。原來自然是這樣的神奇,養育了這麼多生生不息的靈魂……”話語娓娓道來。

“我總是在想,我們明明擁有了那麼多,為什麼卻在時刻躊躇著害怕失去呢?”

疑問被隱秘地帶上了其他含義。

沉默過後,電話那邊傳來了林成峰的聲音。

“晚晚,不要意氣用事。”

林溯的聲音轉而柔和下來,通過跨越千裡的電波,向此時坐在客廳裡的眾人傳達了關於她的堅定。

“林家必須有一個人要去聯姻,不是麼?”

“姐姐還有更加廣闊的事業要去做,她不能被‘楚太太’困在原地。”

“而我不會留在過去,自然也不會被這一紙婚姻困住。”

電話在林成峰的應答中結束了,男人隻回了一個簡短的“好”字,像是要壓抑住止不住的顫抖。

越野車不知不覺便回到了酒店,林溯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下了車,站在地麵同Jacob告彆,男子笑起來會露出一口瓷白的牙,“Scarlett,我不知道你遇到了怎樣的麻煩,但我能感覺到,你是一個勇敢的女孩。”

“哦對了,我很喜歡你的紅色頭髮,希望你的家人不是為了這個而和你爭吵。”

落日的金黃色光線此時恰好灑在了林溯的身上,那一頭深紅色的頭髮此刻在陽光的照射下愈發紅得像是烈火。

女孩也露出笑容,一如剛見到Jacob見到她時的那樣明媚。

“我和他們並冇有爭吵,不用擔心,也不是什麼大的麻煩,我想已經解決了。”

“這幾天很開心,我很喜歡這裡,以後有機會再見。”

林溯撚起了自己的頭髮放到陽光下端詳,“我的頭髮從出生的時候就是這個顏色,曾經我覺得它會帶來麻煩……不過幸運的是。”

“現在的我也很喜歡它的顏色。”

她抬起手告彆,轉身向酒店走去,頭髮在微風下飄散開來,女孩的步伐堅定,冇有回頭。

幾天後的早晨,楚江執一如既往地準時到了公司,在批覆過幾份檔案後,敲門聲響起,男人的眉頭幾不可聞地蹙了起來。

“進。”

何宸和秘書一起推門而入,二人神色躊躇。

“什麼事。”楚江執坐在寬闊的皮質靠椅上,抬眼看著冇出聲的兩人。

“前台十分鐘前打電話上來,說收到了一束花,說是……說是送給楚總您的。”秘書小聲開口。

平日裡的楚江執冷漠得像是早已戒斷愛情,何宸跟了他許多年,也從未見過自家老闆和什麼小姐有過不明不白的牽扯,這個人處理所有的感情就像他對待自己的生活一樣。

單調,又乾脆。

所以秘書和何宸兩個男士在接到前台電話之後猶豫了十分鐘也冇能想出應對辦法,此刻正在抓耳撓腮地罰站。

倒有點像是誤入了什麼虎穴的羔羊。

“花呢?”男人又緩淡地開口,卻把麵前的兩個大男人嚇了一跳。

助理連忙去到外間給老闆捧來了這束花,深藍色的褶皺包裝紙將開得嬌豔的花朵裹在其中,不是現在許多女孩鐘愛的花哨樣式,簡潔而不豔俗。

楚江執卻在看到那個落於賀卡上張揚的花體時愣了一瞬。

“Scarlett·Lin”他不禁輕聲念出了這個名字。

何宸首先反應過來了,“這不是……林家三小姐的名字嗎?”

楚江執顯然也辨認出了到底是哪個膽大包天的世家小姐在工作日的上午明晃晃地將一束花送到了公司前台,還指名道姓地送給楚總裁。

原來就是幾天前確定下來的,他還素未謀麵的未婚妻。

楚江執側過身去端詳那張卡片,眼底似是透露著些同往日不一樣的興味來。

助理隻顧低著頭,自然冇能注意到自家老闆的神色,

何宸盯著盛放得豔麗的花朵思考了片刻,忽然確定了某些事實,“老闆,你看這花。”

剛纔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賀卡上醒目的字跡吸引過去了,現在他才辨認出了這並不常見的花朵,平日裡的花店很少會推薦顧客選用它們來表達美好的祝願。

大麗菊。

楚江執恰好在書上讀到過它的含義。

原產於墨西哥,象征著背叛,和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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