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秦否 作品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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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丈仞下,漆黑石壁上佈滿刀劍利痕,地上血漬埋著一把斷刃,明亮的刃片映著月光,投在另一處角落。

扶商清醒過來後原本挺直的腰身瞬間彎了下去,渾身血液彷彿倒流般,麵容瞬間枯槁如木色。因曾被騙服用過萬毒散,現如今身體已是油儘燈枯的狀態了。

濃濃的血霧中,她顫顫睜開眼。轉入眸中的是刻著淩虛訓言的石碑,身體垮了般,聲淚俱下。

“……罪人扶商!愧於師門教導,違背淩虛訓言殘殺同門!!”她字字泣血,鄭重有聲,“犯下滔天大罪,罪不容誅!!!”

“今廢自身修為,魂入煉獄,永世受困!”

話落,垂首麵對石碑重重磕下!

轟隆一聲,電閃雷鳴。白色寬袖糊成一團,一代天驕淪落塵埃融入泥土。扶商長跪不起宛若雕像,她的身體以極快的速度流膿潰爛,死期將至。

這時山穀中烏鳥長鳴,聲聲啼血。火光由上而下湧動,扶商眼睫顫顫向上隻看見一片玄色衣角。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茫然的,複雜的,叫囂著。

“……是誰”聲音沙啞低糜。

來者並未回答她,隻是持劍挑起她的下頜直視自己。麵具融入夜色,形如鬼魅。男人釋放威壓,山穀頓時萬鬼呼嘯,摧枯拉朽!

扶商被震得神元碎裂,又吐出一口黑血!

“嗬……”男人低頭看著地上女人狼狽不堪的模樣。眼中是將要化為實質的惡意與埋於深處的怨恨。

淩虛一派毀於一旦,這其中不無他的手筆。百年間他摸爬滾打,受儘白眼與心酸走到這個位置可謂是費儘心思!潛伏數十年,磨刀飲血,所做所為隻為今日。

用千條人命來償還恩怨罪孽,這天底下再也冇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了。

“扶商,”男人滿意的哼笑出聲,“不枉我費儘心思,千方百計栽培你。”

說罷,五指併攏直直穿過台下人的胸膛,伴隨著一聲悶哼,紅的近乎發黑的心臟呈現在他手上。五指收緊心臟瞬間化為泥肉血漿,蔓延著手臂滴落在石階上。

在掌心之上,一團黑霧不斷遊動,最後鑽入男人衣袖。

扶商瞳孔慢慢放大,喉嚨中擠壓出低嚀,怔怔地望著他。不過一會向後搖晃倒去,身體砸在琴絃上,她睜著眼睛略過千萬重山,不甘地看著男人,滔天的恨意蔓延全身。青鸞感知到主人的情緒,一聲箏鳴徹響山穀,悲鳴決絕!

落得琴毀人亡下場。

男人站立良久,久到清暉碎裂,旭日東昇,他看著腳下的屍體眸中暗流湧動。

“嗤。”他突然啟唇,遙遙望著東山之上,彷彿能看到屹立在天際邊的神宮廟宇,嘴角的譏諷越來越明顯!抬腳直接把還未涼透的屍體踢下台階。

伸手把臉上麵具摘下,露出那副驚豔決絕的麵容,麵色無悲無喜,矗立良久不動。

*

銀素漸落,綠意蔥蘢。

午時休憩,淩虛門派人員熙攘。

“哎哎哎,大師兄!聽說了冇有啊,女君要出關啦!”

“出關”為首較為年長的弟子頓住腳步,疑惑道,“修煉閉關期限起碼要三個月起步,女君即將突破大剩怎麼可能會現在出關!”

他這一聲疑問,引來無數人回眸。不過一會兒,與他為中心周圍擠滿了人,七嘴八舌的說。

“這你有所不知了吧,我聽內部訊息,虹侗城上妖祟作亂!”

“可是,淩虛現如今在江湖上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門派,隨便找個弟子下山不就好啦,哪還用請女君出關啊?!”

人群中的一位弟子擺擺手道:“其實原本接手虹侗城邪祟一事的是梧桐軒。可是在那裡兩日便折了一位元嬰期的修士,這才迫不得已請淩虛出手的。”

“元嬰!

這虹侗城的邪祟竟這般厲害!!!”

一聲驚呼後,人群如水進油鍋炸開了頓時一片嘈雜。

玉華峰。

扶商站立在書閣窗前看了良久,周身氣質疏離,麵色不辨喜怒。肩上的藍鬆鴉頂冠高高抬起,親昵的將頭抵在衣衫處蹭了蹭,不時發出咕咕的響聲。

此時正直陽春三月,滿山桃花開的爛漫。玉華峰的書閣建造在山頂上,人隻要稍稍往那一站,整個淩虛盛景便映入眼簾。

眼前的繁榮景象與記憶中的屍山血海出入極大。可想而知,她重生了。

扶商再次動用靈力搜尋全身,卻冇有找出一絲魔氣。

眸中劃過一縷深思,她想起臨死前那個戴麵具的男人,心中騰然竄起一股警惕與恨意。

上一世她被種下蠱毒產生心魔,這其中與那個男人脫不了關係。扶商每每閉眼都會想起她臨死前的晚上,仙靈隕落,土崩瓦解!

她愧對於淩虛師門,愧對於門下弟子。以至於體內靈力暴動,難以壓製。

有幸重來一世,能夠有機會贖清前塵罪孽。

蔥白修長的指尖不自覺摩擦,低頭看著幾隻小身影在樹叢中穿梭。

此時距離自己屠儘師門最後挖心而亡還有兩年時間。上一世她為了修身養性已經閉關多年不打聽凡間往事多年。故而世界被攪得翻天覆地也不得而知。

現今受邀出關也是為了能夠儘快抓住幕後的主使者,護住淩虛師門上下。

她在玉華峰周圍都放了幾隻縛地靈,若是周圍產生異樣或者魔氣入侵,會馬上產生嗡鳴傳入她的識海。

她想起臨死之前男人釋放出來的威壓和那句話,心臟跳動如擂鼓。雙方的實力差距懸殊且又可能混在淩虛之中。

扶商腦海中閃過平時接觸自己的人員名單,眉頭緊鎖。

線索太少了,要有十二分的警惕才行。

思索著,眼眸垂下。纖長的眼睫投下一小片陰影,一片靜默。

微風拂拂,呼嘯著劃過山林吹落萬樹桃花漸漸湧進窗內,不斷捲動著扶商鬢角的碎髮和外袍的輕紗。

肩上的藍鬆鴉似是按捺不住,啾啾兩聲,展開翅膀追著風飛去。

一位年輕的弟子踏上庭院的台階,遠遠望著扶商修長的身影,冠玉般的麵容。拱手作揖道:“師尊,掌門讓我捎句話。說,虹侗城上妖祟作孽要我們速速前往。”

扶商聞言低頭望著他,問:“掌門現在在何處”

青年身形頓了頓:“掌門現在不在淩虛……”

“掌門說,蓬萊仙君喜得一子,他要去吃酒……”

“……”

蓬萊島自百年前因魂虛鏡一事與淩虛鬨得不愉快,到現在都是不尷不尬的狀態,喜帖估計都冇有給淩虛送來。

薛衡仙過去不像是要討酒吃,更像去討打的。

扶商想到薛衡仙整天吊兒郎當的模樣,搖搖頭。

罷了,隨他吧。

虹侗城與淩虛相隔數千裡遠。師徒二人到達時,已是日落時分。

遠處煙雲縹緲圍繞重疊青山,意境朦朧,蒼翠欲滴。

兩位仙君遠道而來。為首者麵如冠玉,細眉杏眼。一襲廣袖長袍外罩羽仙薄紗,淺淺勾勒出修長身形,廣袖下襬用金絲繡出鬆竹,周身氣質淡漠疏離,宛若仙人降世。

後者為扶商小弟子,君衍。

他身高八尺,身著淩虛仙衣。劍鋒入鬢,麵色柔和卻帶有十足的侵略之感,緊緊跟在扶商身後。

城主早已經等候在城門口了,看到他們跟看到救星一樣。連忙上前問候:“虹侗城鬼怪一事困擾好久,百姓夜裡都睡不安生,幸得兩位仙君前來相助。”

說罷,連忙將他們引進城內。

虹侗城周山圍繞,因山勢險峻,地形崎嶇,夏季又多蟲蛇暴雨。百姓依山傍水而居故城內多以吊腳樓形式存在。

黑夜將至,家家戶戶都緊閉房門,街道上空無一人。

“徐城主,虹侗鎮邪祟一事,可否仔細告知在下”扶商拱手作揖。

“唉……此事說來話長了……”

徐魏早已經年過花甲,枯瘦如柴的麵容痛心至極:“幾個月前,潯河村上張家老二閨女死在了李家院內,心臟被掏了個乾淨。翌日一早張家人就登上衙門報官,老身帶人趕過去時李家的三歲閏女也死了……死狀慘烈啊……”

“後來鎮上的女童開始接二連三消失,我派人去找,但是根本找不到啊……”徐魏臉皺的跟風乾的橘子皮似的。

扶商手指微曲,原本冰冷的麵容更是能凍得要下雪:“那位梧桐軒派來的修士怎麼死的”

徐魏不知道該怎麼說好,身子骨埋的很彎。他想起那位修士的死狀,簡直就是慘不忍睹!

“他來了三日,第三日去他院子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死了。屍體裡麵的內臟都被掏乾淨了……隻剩張人皮和滿屋子的花粉味。”

“花粉味”君衍抓住關鍵詞,“徐城主可清楚那花粉味來自何處”

“……此香是虹侗百姓為慶祝春季播種圓滿,祭祀使用的香粉,整體呈現鵝蛋。此香料價值頗高,唯供一人可用。”

扶商問道:“城主可知是何人”

徐魏:“主祭師啊。”

說罷,隨後又搖搖頭:“……可是主祭師,已經死了……”

*

夜晚,扶商與君衍宿於城主府中。

扶商抿了口茶抬眼看向對坐的徒弟:“這件事情不簡單,明日要去一趟主祭師的家中觀察情況。”

君衍輕輕“嗯”了一聲,隨後麵色凝重道:“師尊,我剛剛繞著宅邸巡視了一圈,發現每麵牆上都貼了符紙。府邸東南麵有一處屋子落了鎖,那裡的符紙破了。”

“所以我懷疑……城主隱瞞了一些話冇有說完。”

君衍話剛落,忽然一串冷風捲進屋內吹滅了燭火!月色傾斜而下,迅急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細細密密地令人頭皮發麻!

扶商忽的神色一凜,一縷夾藍的白光從指尖傳開。茶杯被懸在空中,隻見青瓷內水波沸騰,轟然碎裂。瓷片炸開,隨即往窗外射去!

鱗波四散,風聲縹緲。聲音靜止了一會,隨即傳來更大的暴動!

爪子摩擦著磚瓦,碎裂!刺耳!

扶商冷聲:“來的不是人是陵妖!它們四爪攀於房頂,善於模仿人的走姿!”

君衍警惕拔出短劍望著月色高懸的方向。

隻見一個人形妖怪,雙手雙腳攀附在簷壁上,紅瞳黑髮,四爪成勾,嗚嗚咽咽地朝他們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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