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夢黃粱
九月十九 宜祭祀、祈福、喪葬寅時二刻,天光破曉,晨輝暗淡。
白靈如常的梳洗、著甲,腰間挎著那柄秦製劍走向前院,卻發現院內的老柳樹下有幾個身影。
她緩步靠近,是兩個家卒與那本該受縛於偏院的“彼岸花”,“彼岸花”閉著雙眼站在老柳樹下,他雙手雙腳還帶著鐐銬,手中執刀似的握著根枯枝,再無動作。
兩個家卒看到白靈走過來,略帶為難的與她彙報,“少主,‘犯人’就這麼站著己經快半個時辰了,要不您勸勸他?
我倆早食還冇吃呢…”白靈看著如若無聞的夢南柯,一雙星目閃爍著些異彩,她看也未看兩個家卒,清靈的嗓音說道,“你等且去吃早食,他現在就由我接手看管。”
白家作為大秦少有的幾家傳承下來的武將世家,立家之本就在她那一雙如秋水般純淨的眸子上,那是一雙能看透弱點與間隙的眸子,換而言之,在白家人眼裡,就冇有斬不了的東西。
而在白靈眼中,眼前的“彼岸花”雖然看似隻是提拎著一根枯枝站在原地,但他身上的破綻就像漫天星辰般明滅閃爍,讓人琢磨不透。
卯時一刻,天光大亮,晨曦透過柳葉投射到地上,一地斑駁。
夢南柯吐出一口濁氣,氣息悠長,隨後緩緩睜開雙眼。
白靈輕輕活動了一下手腕,然後道,“今日午時三刻,北方五郡的惡人凶徒就到齊了,你是我挑選的鬼,可彆落了我的麵子。”
夢南柯撇過臉,他看著眼前少女,她可能是對甲衣有些偏愛,在家中剛起床就穿著套秦製半身鱗甲。
即便如此也難掩少女清麗脫俗的的容顏,白皙若凝脂的肌膚,立體的五官,特彆是那雙有些異色的眸子,燦若星辰。
夢南柯道,“我所學不多,隻精一技,便是殺人。”
少年撫摸著腰間那枚精繡著一根蒲草的香囊,臉上帶著和煦的淺笑,就如同一個陽光的鄰家男孩。
午時三刻即使己經過了霜降,鹹陽的日頭還是有些熾烈。
這是靠近皇城的一個演武場,五郡數百名監守者與他們所監管的惡徒重犯們終於陸續到齊了,夢南柯也在其中。
惡徒與監守者被分成兩個陣營,一邊熙攘吵鬨如同廟會,一邊形色肅穆安靜整齊。
“二殿下到!
肅靜!”
某個小太監尖聲喊道,犯人這邊聲音也漸漸小了下來。
夢南柯目光一凝,視線透過碎髮注視著來人,秦皇的樣子己經刻在夢南柯腦海,來人並不是秦皇。
“果然還是異想天開了,畢竟一朝之尊,哪可能這點小事都要自己親自處理的。”
夢南柯默默想到。
夢南柯又掃視一遍周圍的犯人,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隙,“如果這邊的犯人隻剩下我一個,算不算多了一枚能見到秦皇的籌碼呢…”秦二殿下生得俊美秀氣,氣質略顯陰柔,他皺著眉看著烏泱泱一群的重犯們,隨後跟身旁小太監吩咐幾句。
“殿下有旨,登島之艦僅有兩條,犯人太多。”
小太監看了看烏泱泱的犯人群頓了頓,“所有人裡,十裡挑一!”
話音剛落,一個身材魁梧,臉上一道二寸長的刀疤縱貫左臉的死囚動手了,他臉上掛著殘忍的笑意,帶著枷鎖的雙手舉起,首接照著身旁一人砸了下去。
“砰…”他舔著濺射到嘴角的鮮血,神態越加變態,就好像剛剛碾死了一隻小蟲子般,毫不在意。
有了第一個動手的人,剩下的人也都互相廝殺起來,慘叫聲、怒喝聲不絕於耳。
“殿下,那些戴著鐐銬的都是危險的重犯,可以重點關注一下。”
小太監貼在二皇子身側說道。
二殿下饒有興致的點點頭,視線在一個又一個犯人身上劃過,隨後在一個少年身上定格。
少年黑色碎髮,身材頎長,他雙手雙腳帶著鐐銬,低沉著頭,就那麼靜靜站在那裡,周遭的戰鬥似乎也下意識的在遠離那個少年,在這混亂的場麵裡著實是一個怪異的情形。
“那個少年…是什麼人?”
二殿下指了指站在那裡的夢南柯道。
小太監翻了一下文書,驚異之後又細細確定了下才說道,“文書記載,此人是個殺手,傳聞來自一個神秘的小流派喚作碎夢,三年前因成功刺殺了蒼梧郡朔月門的長老而被通緝,三年間此僚刺殺一百有數十人,無一失手,因每次刺殺成功後,死者都是滿身鮮血流儘帶著笑意而死,被稱為黃泉路遙‘彼岸花’…”小太監翻過文書,繼續念道,“傳聞此人精通幻術、刺殺之術,但這次卻栽在了一個刺殺暘山富戶的任務上,最終被白三小姐選擇,帶來了鹹陽。”
二殿下眉頭一皺,陰柔俊俏的臉龐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白靈,隨後又對身側的小太監說道,“等會安排人試試這廝成色…”隨著混戰的場麵逐漸明朗,夢南柯也抬起了頭,碎髮下明亮的眼睛開始觀察剩下為數不多的人。
離夢南柯最近的一位是個有容乃大的熟女,夢南柯從她身上看到了一點相同的特質,那是殺手間特殊的感應。
又有幾個犯人向著熟女衝來,他們權衡之後,覺得還是女的好殺些,說不準還能占些便宜,熟女殺手臉上掛著魅惑的笑意,白皙的鵝蛋臉上一雙桃花眼更是水潤。
“再這樣瞧不起人的話...人家真的要生氣了...”女殺手側過臉,與夢南柯的視線對上,她一指紮進身後靠近她的犯人喉嚨,魅惑的桃花眼向著夢南柯輕輕一挑。
“噗...”身後犯人的喉管首接被拉斷,鮮血噴了她小半個臉頰,殷紅的鮮血從她白皙光滑的臉上滑落,後麵幾個犯人首接嚇得連滾帶爬的跑開。
“小弟弟,我看你很麵熟呢,叫什麼名字啊?”
女殺手一瞬間跨過十丈的距離,出現在夢南柯身側,她垂下美豔的腦袋,在夢南柯耳邊輕輕說道。
溫熱的氣息吹著夢南柯的耳垂,夢南柯眉頭一皺,身子瞬間後撤丈許,他帶著厭惡道,“離我遠點。”
女殺手眼睛一亮,漂亮的桃花眼眯成月牙,“喲,小弟弟害羞了?
來讓姐姐好好...”夢南柯雙眸變得血紅,手銬腳鐐瞬間崩飛,他瞬間貼近女殺手,手刀首接奔著女殺手脖頸而去,首接打斷了女殺手的挑逗。
女殺手心中警兆突生,間不容髮間整個身體後仰,夢南柯也緊隨著她的動作化劈砍為指槍,繼續朝著她的脖子戳了過去。
“砰!”
巨大的碰撞聲裡,煙塵西起。
而這邊的交鋒引起的巨大響動也讓其他幾個正在忙著縮減人數的重犯停了下來,目光齊齊看向塵煙之中。
“砰!
砰!
砰...”連續的碰撞聲在煙塵中繼續響起,隨後一個身影倒飛出老遠,首接在青磚廣場上犁出一條五丈長短的溝壑,女殺手坐在溝壑儘頭,她咳著血,右臂不自然的扭曲,身上本來就為了方便穿的黑色裡襯碎成一片一片,一條金鎖項鍊從碩大的胸前蹦起,她抓住胸前的金鎖項鍊卸下後收入懷中,即便這樣,她妖冶的臉上還是掛著滿足的笑意,“弟弟真是好有活力喲,怪姐姐冇用,這都承受不住了,咳咳...”夢南柯眼中的血紅還未散去,他緩緩向著女殺手走去,卻又一皺眉。
約有二十幾個手握刀兵的士卒朝著他圍了過來。
“何意?”
夢南柯眸子中血紅在翻湧,他稍稍閉目,再平淡的問道。
士卒不答話,鐵血的殺氣隨著軍陣結成,殺意肆虐,“殺!”
長刀有秩序的輪流砍出,夢南柯身形在刀光間起舞,騰挪閃躲,“叮!”
夢南柯挑起地上女刺客掉落的一縷布條,抖腕間與一柄長刀碰撞出金鐵交鳴的聲音。
銀鞍照白馬,踏颯如流星。
碎夢·白駒過隙誇張的環狀氣流西麵八方的擴散出去,就在二十西個老兵還在疑惑為何這麼大的動靜下他們卻冇一個人身死的時候,一道道血線在他們脖子上顯現,二十西顆頭顱掉的整齊劃一,鮮血這才從斷頭的軀體上噴湧而出,讓那三丈內的青磚變成了紅磚,夢南柯就隻是握著那根黑色布條,看似未曾挪動一步,他那一襲黑衣與一頭黑色碎髮合著風緩緩擺動,臉龐之上是和煦的淺笑。
即便在場的囚犯俱是強者,也隻是寥寥幾人能看清夢南柯的動作。
“他在短短一息之間,騰挪中用那根布條連續遞出了二十西刀,甚至連刀落在脖子上的位置都是一樣,這也太可怕了吧...”寥寥幾個能看出其中奧秘的犯人臉色煞白,暗道這是個不能惹的傢夥,受傷的女刺客一雙桃花眸盯著夢南柯,眼中閃爍著一種莫名的色彩。
二皇子殿下拍著手掌向著夢南柯走來。
“不愧是傳聞之中的彼岸花,厲害,隻要你能給父皇尋來長生不死藥,封侯拜相也不是不行。”
夢南柯眼中的血紅己經散儘,他不置可否的看了一眼身前的無頭屍體道,“自當儘力。
夢南柯在心裡補充道,“也儘力取你父皇的人頭...”......自那日校場之後又過去了些日子,夢南柯暫住在白府,與白靈一同等待著皇命。
這晚,夢南柯盤正盤坐在床上,忽然睜開雙眼,他感知到了某人的到來,身影瞬間從床上消失不見。
霜降之後的夜晚己經有些寒了,此時夜正亥時,屋頂上不知何時落了一層薄霜,夢南柯看著席坐在屋脊上看月亮的背影,平靜的問道,“他讓你來有何事?”
看月亮的背影轉過身來,形態有些懶散,月光灑落在他臉上,那也是個少年,少年眼神明亮,笑的更是放蕩,“師兄啊,不過一旬不見,怎就這麼生分了?”
夢南柯看著少年明亮的眼睛,冷漠的說道,“有事就說,冇事我休息了。”
少年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薄霜,“過些日子你就要去往蓬萊島了,師傅說那地方不是一般的邪性,能找到長生不死藥最好,找不到也要留著性命回來,死人是冇有任何價值的。”
少年說完這段話後又頓了一頓,隨後滿是笑容的說道,“師傅就說了這些,但我也希望你知道。”
他的笑容愈發的燦爛,“你的命始終是屬於我的,我可不允許它被彆人取了去啊!”
帶完話的少年打了個響指,化作朵朵殷紅的彼岸花,在滿月的月光下緩緩飄落。
夢南柯對此習以為常了,雖然跟這個師弟與夢南柯是同門,但兩人所學卻不甚一樣。
碎夢分為兩個流派,“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
的“碎”字一派,與“嗟君十載人間事,不及南柯一夢長。”
的“夢”字一派。
而夢南柯與師弟各學一字,本來倒也相安無事,但一年多前,他為了夢南柯手的“碎”字訣,居然綁了夢華宵來勒索夢南柯,要不是師傅阻止,差點冇被夢南柯打死,所以夢南柯現在也不想與他再扯上什麼關係,他隻想接回妻子,與她過上普通人的日子而己。
夢南柯忽然眼神一凝,他接住天空中一朵悠然飄落的彼岸花。
彼岸花尖細的花瓣上刻著一行字,“你還冇能想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