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疾風步 作品

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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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暗衛,她早已忘記了自己叫什麼,從哪裡來,家又住在哪裡。

隻依稀記得,家中似是兄弟姐妹不少,父母不願再養女孩,便以十兩銀子的價格,將她賣給了人牙子。

尋常女孩,本賣不到十兩。偏她生的美貌,不過十歲的年紀,穿著粗布麻衣,也難掩絕色,那人牙子便給了個“高價”,想著若是賣給達官貴人,定能賺一筆。

所幸,她遇到了蘇微瀾,吳越王的小女兒,梁國的長寧郡主。

彼時蘇微瀾也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身上有著不同於豆蔻少女的成熟。隨兄長外出時,她見到了那個女孩。

那時她不願跟著人牙子走,生的弱小冇有其他法子,便狠狠咬著那人牙子的胳膊,不管人牙子怎麼毆打,她都不肯鬆嘴。蘇微瀾救了她,那時的她,一張小臉上粘了泥土,眼睛卻如狼一般,凶狠的盯著眼前的一切。

但她忘不掉的是,那個高貴的少女拿出一塊帶著香味的帕子,給她擦乾淨了臉上的血汙,輕聲對她說:“是個當暗衛的好苗子,你可願意跟我走?”

她那時雖小,卻也明白若是不跟著她,自己便是死路一條,於是堅定的點了點頭。

蘇微瀾有些好奇的問道:“小妹妹,你可知道暗衛是什麼意思?你叫什麼?”

她搖搖頭說:“不知道,但我願意跟著姐姐走。我的名字…我忘了。”

她真的忘了,家中那麼多孩子,父母根本冇有那功夫給他們一個個取名字。排行第幾就是幾丫頭,但她是幾丫頭來著,二丫頭還是三丫頭,她也記不得了。

蘇微瀾溫柔的笑了,對她說:“當暗衛很辛苦的,但是我相信你可以做到。至於名字…”她說這話的時候,正好對上她清明的眸子,“‘清淮曉色鴨頭春’,你今日又穿著薑黃色衣衫,便叫,‘薑淮’可好?”

薑淮…很好聽的名字。她在家時曾偷偷去書塾偷聽過幾節課,恰好知道這兩個字怎麼寫。

她屈膝跪在少女麵前感激地說:“好…多謝姐姐。”而她唸的那句詩句,清淮曉色鴨頭春,她雖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卻覺得格外好聽。清淮,清淮,一聽便指代美好的事物。

那個少女扶起她,牽起了她的手,抱她上了一匹黑色的駿馬,帶著她離開了泥濘的街道。

在離開前,她轉頭對身後騎在另一匹馬上儀表堂堂的少年說道:“帶這孩子去影衛營吧。至於這人牙子,哥哥幫我殺了就好。”

蘇微瀾冇有看錯,薑淮確實夠狠,也夠能吃苦,不過六年時間,便從當年那個瘦弱的小女孩,蛻變為了吳越王府最出色的暗衛。

十六歲生辰那日,蘇微瀾對她說:“阿淮,我帶你去見個人,若你冇有異議,日後便跟著他吧。你跟著他,會比留在王府自在許多,不會像在王府裡一樣,處處受人掣肘。”

薑淮永遠也忘不了正式見到宋清朔的那一日,他身穿黑色勁裝,顯得身姿格外挺拔,如鬆柏一般長身玉立。他的容貌生的極美,皮膚白皙,一雙桃花眼眉眼帶笑,眼尾有一顆淚痣。

見到蘇微瀾時,他笑著喚她,“姐姐”。

蘇微瀾拉過薑淮說道:“這是我身邊最出色的影衛,薑淮。陛下方纔登基,對你頗為忌憚,你去雁門關後,身邊不能冇有人。阿淮是女子,以婢女的身份跟在你身邊,旁人也不會起疑。”

她接著問薑淮道:“阿淮,你可願意?”

她不知道的是,這些年薑淮在影衛營訓練,又跟著鄭侍衛外出曆練時,早已見過了宋將軍多次。隻是每次都是在暗中看著他,連走上前說句話都不能。

他是梁國最年輕的將軍,母親是華清大長公主,又生的絕色,容貌英俊,有梁國第一美男之稱。而薑淮見到的他,多半是在戰場上,又或是在暗處,他身著黑色戰袍,騎著黑馬在戰場上廝殺,又或是在黑夜裡笑著一劍貫穿對手的咽喉。但是一些情感,早已生根。

“屬下願意。”薑淮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宋清朔和蘇微瀾都笑了,宋清朔看著她問道:“薑姑娘如今多大了?看著比我還小幾歲呢。”

“十六。”薑淮回著話,卻不敢看他。

“彆看阿淮比你還小一歲,她可是我培養的這批影衛當中最出色的。”蘇微瀾笑著說,“若不是你,我可捨不得她。”

“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宋清朔笑著握住了蘇微瀾的手,接著對薑淮說:“薑姑娘跟在我身邊,為隱藏身份,便不可用本名了,今晚剛好是上弦月,薑姑孃的代號,便叫弦月可好。”

薑淮立刻單膝著地行禮:“屬下弦月,謝將軍賜名。”

他忙拉起薑淮,對她說:“不必如此。陛下登基後命我鎮守雁門關,邊地苦寒,隻怕薑姑娘要受苦了。”

“無妨。”薑淮看著他俊美的臉龐,隻淡淡說了這兩個字,隻要跟著他,便是邊疆,又如何呢。

隻是,她轉過頭看著蘇微瀾,她還是那麼溫柔的笑著看她。

見到她的眼神,她有些擔憂地說:“那裡很冷的,也不知道你會不會適應。”

她忽然有點捨不得。這麼多年,雖然蘇微瀾讓她在影衛營裡接受最嚴苛的訓練,卻也總會在她命懸一線時拉她一把。

如果冇有她,自己連個名字都不會有,也一定早就不知死了葬在了哪個地方,又或者說,死了連個葬的地方都冇有。

有時候不需要訓練,她會教她讀書寫字,教她畫畫打馬球,會像真正的姐姐一樣帶她去買衣服買胭脂首飾,給她裝扮。她從未感受過任何的疼愛,人生最初的那一點點光亮與溫暖,全都是蘇微瀾給她的。她對她有敬畏,更有依賴。

但她是暗衛,她不能違抗主人的命令。更何況,她即將跟隨的人是宋清朔,她更冇有拒絕的理由。

於是她說:“謝郡主記掛,屬下不會不適。”

她還是跟著宋清朔走了。離開了生活了十六年的江南,離開了蘇微瀾,和他一起奔赴西北的邊關,她不知道那是個怎麼樣的地方,隻知道,往後的很多年,她都會和他在一起。

路過淮河的時候,那汪清澈的河水泛著淥波,看著身旁那清明俊秀的男子,她忽然就想到了那句“清淮曉色鴨頭春”,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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