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再 作品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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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像高潔那樣對學習上緊了弦,從不缺席每一堂必修課、選修課、旁聽課和講座,年年用優異成績換獎學金。他作息時間不定,愛同各種各樣的蘇格蘭藝術家處一塊兒,在蘇格蘭國家美術館待的時間比學院圖書館更多,時不時帶著單反去徒步爬山。

一個人。

不一定會通知高潔。

高潔也無所謂他的每次不告而別。

司澄的宿舍裏貼滿他的攝影作品,其中有一張是高潔對著曠原豎著中指,旁邊還有一張是滇金絲猴遠眺雪山。

司澄說,高潔在空曠的山原間做出這個動作,是原始對世俗的反擊,就像滇金絲猴一樣。

高潔笑笑,想起司澄在雲南時天真的反擊。心想,你自己身體力行了反擊不是靠一個假動作就能完成的哩!

有著這樣想法的高潔,對司澄這樣的年紀保有的天真或多或少有些不以為然。

司澄常常用雙手握住高潔的麵孔,盯住她的眼睛,用他自己那雙天真之眼審視她,“你的**藏得很深很深。一開始我遇到你的時候冇有想到你是這樣的。”

高潔牽起好看的蘋果肌對司澄笑。她想,其實是司澄年紀大了,又過慣了自由的日子,他們想的不一樣是再正常不過的。

可是和司澄處在一起,可以忘記很多事情,就像在雲南的時候,她好像去的不是和母親常去的那個雲南,在愛丁堡,也不是她認識司澄前的愛丁堡。

司澄有一種魔力,跟著他走好像可以進入到另一個和原來的世界平行的,但是相對平靜而天真的世界。

這是真的。

高潔依賴這樣的感覺,司澄彷彿也感受到了高潔的依賴,他想高潔需要這樣的依賴。他們一邊依賴著彼此在一處的悠閒的浪漫,時常親近又時常疏離。

不久,司澄的自由爛漫再度興起,決定遠足南極,而高潔已經冇有了最初陪伴他去雲南的興頭,她托辭母親有囑托,委婉地照顧著司澄的心情地拒絕了他。司澄也冇有強迫她。

潘悅致電高潔,確實派遣了一個讓她暫時離不開愛丁堡的任務,她請女兒有空去陪伴一下大陸的表姨穆子昀。

這是高潔頭一回知道在大陸原來還有一個表姨的存在。

潘悅也是頭一回同高潔講了講家族淵源。潘悅的母親同穆子昀的母親是表姊妹,自幼一塊兒長大,後來潘母隨同丈夫遠渡台灣,但一直冇有斷了表姊妹的聯係,一直到潘悅調往大陸工作,小一輩才又正式親密來往起來,隻因潘悅同穆子昀均忙於工作,故在少有餘力花在彼此的私人交際上。

潘悅囑托高潔,“我在大陸的業績在某種程度上也是靠你的這位阿姨的人脈打開,我們雖然交流不多,但是彼此感情真摯。她現在孤身一個人去愛丁堡,我希望你抽空去陪陪她。”

高潔問母親,“媽咪你為什麽會這樣說?她是有很大的難處纔來愛丁堡的嗎?”

潘悅頓上一頓,“也不能算很大的難處。不過——”她再度強調,“潔潔,希望你到時候能照顧照顧她。”

高潔見到穆子昀時,明白了母親所說的照顧是什麽意思。

穆子昀住在莫切斯頓的三層別墅內。這是一棟典型的愛爾蘭富人區的別墅,通體的磚石是抹灰色,狹長的凸出的窗扇,屋圍前有寬綽的門廊,大門上的雕花延續到門梁上,再往上是屋簷上的對稱的三角齒飾,屋簷之上隱隱見有兩個磚石砌的大煙囪。

高潔對英式建築無從歡喜,因為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太講究對稱和工整的冰冷,缺乏適度的溫暖。

穆子昀打開大門從門內慢慢地走出來。一身寬大的黑色長袍,如果戴一頂尖頂帽,立刻能扮演巫婆。黑色中唯一的亮色是她胸前用長長的白銀項鏈掛的石榴粉鑽墜。高潔認出這是三年前母親的傑作,用純銀雕琢出石榴翻皮形狀,露出裏頭粉鑽鑲嵌成的果實。隻是穆子昀胸前這一枚的銀色更璨然,粉鑽更晶透。高潔判斷出來這一隻墜子用的是鉑金,鑽石的等級頗高。

穆子昀長一張透著男童氣的圓臉,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氣的可愛,隻是臉色略透青蒼、唇色粉中泛白,一雙同臉一樣圓潤可愛的眼卻是似醒非醒,掛著很明顯的眼袋。

她瞧著高潔笑了一笑,這一笑,讓她的圓眼睛的眼角夾起幾條魚尾紋,這才讓高潔確定下來,她年紀應當不小了。

高潔跟著穆子昀進屋後,遞上禮物。她的見麵禮是從司澄那裏拿的蘇格蘭威士忌,她已經很能跟著司澄喝幾杯,體會到了司澄所說的“蘇格蘭人對威士忌的熱愛總有道理”。

然後她就發現了自己的禮物不適宜,穆子昀坐在她對麵的沙發上,說:“真可惜,我現在不能喝酒。不過你能來陪我,我真的很高興。”她把自己的小腹挺了一挺,在黑袍之下現出原形。

但是她孩子氣的眼中充滿了真誠的謝意,高潔實心實意地說:“恭喜您。”

這一棟三層高的別墅裏,有八間臥室,三間客廳,富麗堂皇地擺上了中國人喜歡的華麗金色的裝飾,窗簾、桌布、罩飾、地毯、床單、靠墊,客廳內擺了紅木香案還供奉一尊純金的送子觀音。

這一切並不比灑上金色陽光的阿爾金雪山更溫暖。

穆子昀一直是一個人呆在別墅內養胎,被金色充斥的別墅內冇有任何相片。高潔從來冇有見過她的其他親人出現過,她甚至都冇有請傭人。

一個懷著孕的女人獨居在愛丁堡富人區的別墅,這足夠令高潔的本能反彈,引發一些會使她深深反感的聯想。

這是她難以擺脫的反彈,她知道。

就像司澄握住她的臉時那樣講的,“你的**藏得很深很深。”

高潔有些後悔冇有同司澄一起去南極,司澄的離開,讓她又被藏在深處的東西捉牢。

但是高潔畢竟冇有探問別人私事的習慣,隻管按守母親的囑咐和親戚的禮節,經常到穆子昀的別墅陪伴她,甚至後來還主動伴她一起去附近的超市采購食品,親自下廚煲一鍋粵式靚湯。

高潔在少女時期刻意學習過烹飪,很會做粵菜和台灣小吃,第一次展示竟然是為了照顧孕婦。

每每吃得穆子昀撫掌大笑,大讚特讚。

高潔還是同穆子昀慢慢親近起來,穆子昀的性格實在爽快,也足夠通達近人。她很有些閱曆和見識,同高潔講起蘇格蘭的曆史,勇敢的心講到落淚。她說:“你不要見怪,我總是隨隨便便就感性起來,做影視劇的人就是這樣,說起好故事就特別容易感動。這絕對不是因為我懷孕。”

高潔微笑。

她聽到穆子昀給國內打工作電話,為著某個演員因為言語不遜得罪了某個雜誌主編斡旋,或者為著某個影視劇還冇有過審而去請求有關部門的領導協調。不管請求人還是被請求,她總是爽朗地哈哈笑著,講出一句口頭禪“這件事情不難做,隻要大家努力,一定會有好結果”。

在這位長輩麵前好像並冇有難辦的事情,可是她一個人孤身在此待產,又好像是最難辦的事情。

偶爾,穆子昀也會提到對自己孩子的期望,“我前年來這裏拍紀錄片,喜歡這裏的清淨,希望孩子出生在清淨的地方。像你一樣漂亮有才華。你媽咪講過你成績很好,在這裏也一直拿獎學金。”

穆子昀的所有話題,高潔都有興趣接下去聊,隻有這個例外。她想結束這個話題,不讓它和自己有任何牽扯,“表姨,我不是一個值得學習的榜樣。但是這個孩子一定很漂亮很聰明,像你一樣。”

穆子昀孩子氣的眼睛帶著孩子氣的笑意,“像我一樣蠢,可就無可救藥了。”

高潔的手被爐灶上的鍋具燙了一下,成功地跳開了這個話題。

潔身自愛(7)

穆子昀說:“我想在莫切斯頓到處逛逛,去情調咖啡店裏頭坐坐,還要看看工藝品店和書店,聽說一兩英鎊就可以買到《哈利波特》。對了,附近也有售賣附近居民捐贈物品的慈善店鋪嗎?聽說蘇格蘭的慈善店鋪風俗很有名,經常能淘到非常便宜的英國古董、珠寶和雕版畫。潔潔,你能陪我嗎?我租了車,可惜自己目前的狀況不能開。”

高潔在週末的時候,開著穆子昀別墅裏停著的一直無人駕駛的雪佛蘭,帶著她去jk羅琳寫出《哈利波特》的大象咖啡館喝了下午茶,然後兩人悠閒地逛到附近的慈善店內。穆子昀挑了幾隻漂亮的英倫洋娃娃,孩子一樣抱在手裏。

走出店門時,她對高潔說:“等孩子生下來,我就把你媽咪的這條傑作放在這裏的慈善店鋪裏,出售的善款可以幫到更多的人。”

高潔曉得母親誦經唸佛後,時有慷慨的慈善之舉,可見她同穆子昀是真的親厚,連同習性也相互瞭解。她答:“我媽咪一定很高興這樣。”

剛剛講完,她就看見六七個蘇格蘭小童正圍繞在她們停放在街道對麵的雪佛蘭周邊。走近一些,發現小童們的手裏把著匕首,在車身上胡亂割劃,好好的車身已經劃傷累累,不能直視。

蘇格蘭地區的治安一直尚可,但也時常發生童黨歧視和滋擾亞裔的事件。高潔偶有耳聞,不料此時撞個正著,而且成為事發受害者。

她大聲“嘿”了一聲,想要製止對方,被穆子昀一手拉住。穆子昀小聲說:“算了。”

高潔有一股和司澄頂像的氣性,她原來都不知道,此時她知道自己和司澄還是有些相像的,她幾乎立刻駁了穆子昀,“不行,不能被欺負了也不發聲。”她脫開穆子昀的手,往對麵疾步過去,用帶蘇格蘭口音的英語斥責:“住手!小夥計們!”

有個穿著帶耐克牌標夾克的男孩似乎是領頭的,看見事主過來,居然毫不懼怕,反而抬起頭來衝高潔嬉皮笑臉衝高潔咒罵:“滾吧!亞細亞豬玀!”

高潔掏出手機準備報警,男童們見狀棄開車,拎著匕首直筆筆就衝著她撞過來。高潔不及反應就被其中兩個男童衝撞到了身體,跌倒在地上,手機被踢得老遠。顯然男童們除了她還有一個目標,高潔扭過頭的時候,正看見穆子昀也被撞倒在地上,手裏的洋娃娃跌落在她的身邊,她青白的麵色更加青白,雙手抱著肚子,身下漸漸紅成一片。

高潔和穆子昀遭遇的這一起“童黨滋擾”事件上了當地的日報,肇事的童黨們是當地臭名昭著的團體,小到破壞公物、挑釁路人,大到打偷砸搶、持刀群毆都乾過。

很快,當地的警方逮捕了滋事的童黨,警察局長親自來慰問受害者,誠摯地用蘇格蘭口音道歉,表示童黨滋事已經困擾了他們十幾年,小罪犯們都來自有問題的低收入家庭,缺乏良好的品德教育,看在上帝的份上,請求受害者原諒他們。

高潔冷冷地用倫敦口音說:“這不是他們傷害別人的理由。他們統統應該被抓起來接受懲罰,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們都不配得到原諒!”

因為穆子昀的孩子流產了。

主治大夫告訴高潔,這位高齡產婦恐怕無法再度受孕。在穆子昀正式清醒後,高潔看著她虛弱地在一份又一份的手術報告和醫療建議書上簽名為自己負責。

除了高潔,冇有第二個人在她的身邊。

高潔在醫院裏守著穆子昀整整一個月。一個月內,連威士忌都無法很好催她入眠,一閉眼,就能看到穆子昀身下的鮮血。

她醒著的時候想,那是一條生命,睡著的時候還在想,那是一條生命,再醒來的時候,展開雙手喘息,以為自己的雙手上沾滿鮮血。

一條生命毀滅在她的衝動下。

可是穆子昀並冇有怪責她,她當時清醒過來的第一句話是“也是一種解脫”。她男童氣的大眼睛凹陷得更深,終於落下淚來。

當她對高潔說:“你願意聽聽這個孩子是怎麽來的嗎?”

高潔不再迴避穆子昀談起她的孩子。

穆子昀絮絮地講起她的往事,關於她和已婚老闆的秘密之戀,關於她以為守在他的身邊為他征戰商場就是至大的幸運,然而卻始終填補不了內心的空洞,關於她以為為所愛的人生一個孩子,就是延續自己愛情的天真。

高潔聽的時候在想,多麽正當的理由,她應當感到諷刺,可是內疚在心頭啃噬,她無法感應到諷刺。

她無法原諒自己間接犯下的毀滅生命的錯誤,這是漠視生命的責任。

兩個月後穆子昀回國。她獨身而來,孤身而去,失去了孩子,留下了高潔心內一段悔恨和遺憾。

司澄在穆子昀回國後的兩個月纔回來。他回來後,發現高潔有了些微妙的變化。應當說,高潔好像變得更加無趣了。

她對學習的熱情更為高漲,彷彿想要儘快修滿學分,離開愛丁堡。

司澄依然不想離開愛丁堡。他問高潔:“是不是非離開不可?在這裏有什麽不好呢?很好的氣候很好的人,古老的建築以及被尊重的曆史。”

高潔反詰他,“這裏真的這麽好嗎?反覆無常的氣候,死氣沉沉的人,永遠看不見幾日陽光,時不時下一場大雨。哦!簡直糟糕透了!”

司澄沉默下來,不再同高潔談論這個話題。

她又心疼司澄的沉默,會抱住他的脖子說:“我想我的媽咪。我要儘快回去。你想想看,什麽時候能夠回來?”

當司澄在電話裏對已經學成歸國的高潔說出“我們分手吧”,他們其實已經有整整半年冇有聯係過。

高潔回國時,司澄將她送到愛丁堡機場。高潔幾乎將她在愛丁堡的全部行李都打了包,隻留下司澄給她拍的照片還掛在他的宿舍裏。

司澄親親高潔的額頭,“jocelyn,我會想你,很想你。”

高潔親親司澄的唇,冰涼的,當年在雲南,他親她的時候,他的唇還很熱。她說:“澄,我們總是不可避免地要承擔一些責任,在自己生存的現實社會裏,我先回去,在那兒等你。”

她很有些不捨,離開司澄,等同離開另一個無憂無慮的時空,她捫心自問,是眷戀那兒的。

司澄笑了,眼睛依舊天真,“這兩年,感謝你,我很榮幸能給你帶去快樂!”他瞧著她,好像瞧著自己即將送養的孩子。

終於,司澄還是正式將高潔這個孩子送養掉了。

高潔掛上司澄通知她,要同她分手的電話,明白了自己已經失去掉那一個避風港,冇有了無憂幻境。

在近一年的時間裏,她陪伴母親經曆了重病的每一個危急時期,看著母親因為化療噁心嘔吐,被癌細胞侵蝕全身痛到不能自己,因為隻能以流質和營養液為食而瘦骨嶙峋。

潘悅在重病中飽受著非人的折磨,卻始終保持著未病時的剛強,她時常同女兒談心,但是高潔卻在刻意隱瞞,隱瞞了同司澄的戀愛和分手,隱瞞在穆子昀流產事件中的矛盾和愧疚,以及更多的由童年累積而來,沉澱在心底的**。

高潔在母親跟前所述說的都經過了刻意美化。在死亡麵前,她的演技出神入化。

潘悅仔仔細細地聽著高潔的粉飾太平,或許是因母親的直覺而聽出端倪,也或許隻是因拳拳母愛而細意相告,潘悅最後留給高潔的話是,“潔潔,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還留給你這麽多不快樂,是我這輩子最大的責任。但是如果冇有你,我的人生不會這樣完整。媽咪很感謝你陪伴了我二十多年,未來你的路還很長,你找不到未來的人生方向是我最擔憂的事情,因為我幫助不了你也保護不了你了。你接下來的人生恐怕要努力學習怎麽更好地生活,也許會很辛苦。雖然眾生皆苦,苦即菩提,每個人都有她的曆練,誰也不能替代誰。但需要記著,自己麵對的時候,好好地,想一想,該放下的時候,放下。往前看,對自己好,纔是你給予媽咪最大的尊重和愛護。”

母親彌留的時候,留戀的目光流連在高潔身上,她說:“潔潔,你纔是媽咪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傑作。”

母親去世以後,高潔將親手為母親設計的白蓮水沫玉墜放入母親的骨灰中,帶著她們一起回到台北安葬。

她在台北冇有停留太久,她想,母親臨終告誡過她,要她向前看,雖然她不知道前麵的路應該怎麽去走了。

她在母親病中時已經收到英國艾芙麗集團的offer。麵試她的hr看好她在愛丁堡藝術學院的專業背景,加上母親舊友集團大中華區設計部頭頭葉強生先生的極力推薦,集團對她需要分神照顧病重母親的需求十分通融,答應以兼職的方式先聘用她為實習生,幫助廣告部修大片。

在辦妥母親的喪禮後,葉強生征詢回公司辦理正式入職的高潔:“有冇有想過換個環境發展會更快些?”

高潔望一望麵前還冇有填寫的入職申請書,把握在右手的筆放下來,“是不是公司方麵認為我在實習期間表現並不是讓公司很認可?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不會讓公司為難的。”

葉強生立刻說:“不不,你多慮了。公司在的南美的鑽石勘探合作業務拓展的速度很快,巴西那邊很缺人才,尤其是拿下fga珠寶鑒定師資格證書的設計背景的。公司一直在全球招募,外派隻需一年,職責範圍是鑽石的分類、篩選和鑒定。這是非常核心的崗位,薪酬和津貼都很可觀,比國內同級別的崗位高數倍,一年後調回來就能升任更高級別的崗位。對新人來說,是個很好的發展機會。”

在愛丁堡求學時,高潔就清楚進入珠寶設計事業後,最辛苦最危險的工種是哪些和在哪裏。她看著葉強生在麵前世故地笑著,用長輩厚愛小輩的眼光望著她——她在學習上的慣性勤勉讓她求學期間就拿下從業該具備的全部證書,但是從未曾想到這些代表著她聰明敏慧,克勤努力的證書會最終成為她為人欺侮的一個藉口,可在母親病中時,眼前的這個人也儘到照顧她的情分了。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一體兩麵,教人兩難而無奈。

高潔想,母親已經去世了,這個世界上也就冇有了家,她從八歲開始漂泊,如今更不知道該落腳在哪裏。她想起一句電影台詞——“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冇有腳的,它隻能夠一直飛呀飛,飛累了就在風裏睡覺,這種鳥一輩子隻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時候”。

既然已經冇有落腳的地方,那麽去巴西就去巴西吧!

高潔重新開始填寫入職申請表,一邊對葉強生說:“我隨時可以出發。”

高潔在巴西隆多尼亞州第一次遇見於直的時候,雖然並不能預料他們之後的是是非非,但是,似有感應地,她看見他的第一眼,就預感到同這個男人之間必有牽扯。

【作者說】

好啦,很多筒子們焦急等待的風流狡詐的男主角明天會正式出現的啦!之後的情節是我今早才一一想透,怎麽寫得更刺激一些的。

另,《潔身自愛》這首歌非常好聽,依舊是我本命張國榮先生的作品。其中有兩句歌詞讓我完成了對高潔這個人物的背景設定——

“做孤雛隻許潔身自愛

你不算苦

我不算苦

我們應該苟且偷生脫苦海”

“不要忘記我們始終會有人寵愛”

潔身自愛(8)

一年外派巴西的工作開始冇有幾個月,對高潔來講,就彷彿過了一輩子。

艾芙麗集團在巴西的外派員工全部以合同製供職於當地一所合作的鑽石勘探公司。二十八個來自全球的同事中,高潔是其中唯一的東亞人。她同其他來自巴西本地、印度、津巴布韋、以色列的同事們一起負責從礦工開采的岩石中找出鑽石的工作。

每天工作十個小時,雖然薪水可觀,可是工作強度很高,枯燥無味,環境又危機四伏。她才任職一個月,當地就發生了印第安土著和礦工因為采礦地域之爭的血拚事件。

麵目全非的礦工的屍體被運回公司,從高潔麵前經過,她整整兩天未進主食。

巴西的食物也不合高潔的胃口,粗糙的食材,複雜的香料,還有不利於消化的棕櫚和椰奶,使她常常食不下嚥。放工後唯一輕鬆的方式是去小鎮上的酒吧叫一杯威士忌。

她需要感謝司澄,是司澄教會她品味威士忌的美味,讓她在這個熱得讓人油膩和疲勞的環境裏有了放鬆的方式。

高潔的巴西同事愛麗莎是所有同事中唯一與她關係不錯的,愛麗莎是同事裏唯一一個和高潔同樣有留學英國經曆的人。

實在不賴高潔的挑剔,隻因共同生活工作後,她發現和背景不同的熱帶種族人群冇有太多共同語言,況且他們的英語口音嚴重,連基本交流都很有困難。

更令高潔感到難堪的是,有印度和巴西的男人頻繁向她示好,態度熱情奔放,行動目的明確,表達簡單直接。她一律說“no”,結果是被公開嘲諷成“保守無趣的東方人”。

於是,在發現和愛麗莎交流冇有太大困難後,她非常樂意主動跟著她一塊兒去酒吧放鬆。

這裏的酒吧臟亂、潮濕、煙霧瀰漫,但是熱鬨,有很多過客,來自五洲四洋。高潔在酒吧裏看著形形色色的人種,想象他們的人生。生在此處的,來到此處的。如何生存?為何來此?何時走?又將去到哪裏?

她實在太孤獨了。

孤獨容易讓人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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