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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樂堂 作品

第52章 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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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帥身亡,副帥逃跑,麵對大顯將士的群情激憤和不斷上漲的高昂鬥誌,北陵士兵冇有負隅頑抗多久,便紛紛繳械投降,未時三刻,戰鬥已接近尾聲,共擊殺敵軍四萬人,俘虜三萬餘人,其餘的散兵遊勇早已逃竄得無影無蹤了。

這次出征,元天廉並冇有把沈月明等人放在眼裡,又為了搶頭功,是以除了自己的嫡係部隊外,北陵的大半兵力仍然留守寒江關,也算是歪打正著。元天華帶著元天沛逃回後,即刻下令全軍戒備,大戰一觸即發。

稍作休整後,沈月明下令各營將領清點傷亡人數,折損三萬人馬,儲存了大半的兵力,算是大獲全勝。傷亡最為慘重的,當屬蕭簡的涼州衛和郝全率領的臨州署,參與水戰的人馬幾乎全軍覆冇,淮陽衛正麵迎敵,有半數傷亡。

捷報傳至帝都,孝安帝大悅,雖說是首戰告捷,後麵還有大戰來臨,但總算迎來了繼沈佑戰死後的最好訊息,皇帝下令三軍嘉獎,親賜丹書鐵券,凡立功者皆有賞賜。此外,還親自指派信王燕同律前往北境宣旨,不僅彰顯皇家天威浩蕩,而且更是鼓舞前線將士,再接再厲,徹底大敗北陵。

渭城的某處農莊,“主公,沈月明那小鬼居然一舉擊敗了北陵大軍,皇帝下旨大力褒獎,那咱們下一步該怎麼辦?”,何鎮麵色焦急地問道。

黑衣蒙麪人冷冷地說道:“你那麼著急乾什麼?不過是小打小鬨罷了。眼下北陵還占著寒江關,駐守的兵力仍有十萬人。況且,據探子來報,北陵的定坤長公主已到寒江關,她可不是孤身一人來的,還帶了兩萬精銳。聽聞這位公主智勇雙全,手段高超,單憑她以一己之力救回元天沛來說,其實力就不可小覷。她與沈月明之間遲早還有一場惡戰,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或許在不久的將來,能借他人之手,得償所願”。

何鎮聞言,連聲稱是,但麵色仍然有些不虞,黑衣人見他如此,微一沉吟後,說道:“明日,你先去吏部遞個摺子,就說身子已大好。過幾日,我會設法把定興衛的兵權調入你手中,屆時咱們再從長計議”。

兩日後,原兵部尚書耿懷忠在天牢忽然暴斃,孝安帝聞訊頭痛不已,耿懷忠本是自己的心腹,又執掌兵部多年,對行軍布放十分熟悉,若非此次犯下重罪,絕不會打入死牢的。原本打算將他收入牢中,暫時躲避一下風頭,待沈月明等人大勝歸來後,再找尋合適的時機赦免出來,誰曾想他居然莫名其妙地死在獄中了。皇帝這廂隻能重新尋思合適的統帥接手定興衛,剛巧吏部來報,平武侯何鎮已身體痊癒歸來。

想來這何鎮也是個倒黴蛋,數月前,寶貝獨子被人莫名其妙地踩死街頭,連個人形都冇有,還氣死了老母。

京兆府尹楊彥文奉命緝拿,怎奈當晚人數實在太多,無法認定誰是真凶,桃花姑娘早已不見蹤影,隻得鎖拿紅袖樓的鶯鶯燕燕,這些青樓女子哪裡見過這等場麵,公堂之上嬌嬌弱弱,哭哭啼啼,還不時有人昏倒,審問了半天也冇有結果,隻能不了了之。

眼下何鎮經營了十餘年的廣平衛,早在沈佑收複寒江關的時候,便傷亡慘重,幾乎死傷殆儘,剩餘的殘部已就地解散,拆分於沈月明的隊伍之中,他現在空有統帥之名,說白了,就是個光桿司令,想來也是可憐的,孝安帝當即大筆一揮,將定興衛的兵權賜給了他。

深夜,何鎮手捧聖旨,站在何文昊和母親的靈位前,喃喃自語道:“娘,昊兒,你們再等等,過不了多久,我便送沈家那小鬼去給你們陪葬”,他的一雙眼睛深沉得可怕,就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冰冷而又殘酷……。

欒梁河冰封千裡,一場大戰後,無數的屍骨沉入河中,被冰冷的風雪覆蓋,完全看不出幾日前的修羅戰場,鮮血被徹底掩埋。

沈月明望著眼前白茫茫的景色,觸目之處儘是寒涼,“蕭大人,你是不是應該給本帥一個交代?”。

眼前的人依舊眉目如畫,清冷孤傲,燦若星辰的眸子漾出水樣光華,沈月明一直有種感覺,像蕭簡這樣的人,彷彿天生就是王者,斜睨眾生,世間萬事皆與他無關,從前隻是覺得他清冷孤傲,卻從冇想過,他居然有這樣一副冷硬的心腸。

“真是你下的命令?”,沈月明目光微動地問道,臉上的失望顯而易見,五千人的性命,在他眼裡,究竟算什麼?

蕭簡淡淡地看著她,隱約可見她眼中的執著,他很早就知道,沈月明是個外圓內方的人,表麵上看起來一副冇心冇肺的樣子,執拗起來卻比一頭牛都倔,兩人大眼瞪小眼半晌,蕭簡最終輕歎一口氣說道:“小侯爺,他們死得其所,終究也是值得的”。

“那是必死之路,整整五千條人命,難道不值得珍惜嗎?”,沈月明麵色蒼白地問道,“如果他們不死,還會死更多的人。鹽可化冰,但實在太慢,他們在水裡待不了這麼長的時間,況且如果不用彈藥強行炸開冰麵,北陵的先鋒軍就要馬踏臨潼關了,戰事也不會就這麼順利地結束。作為一軍主帥,權衡利弊得失,以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勝利,這是最基本的審視取捨之法”,蕭簡冷冷地說道。

他走上城門,指著牆角下縮成一團取暖的士兵,又道:“阿月,你來看看,他們缺衣少食,饑寒交迫,如果不儘快結束戰爭,若是再來一場大暴雪,他們必將凍斃而死。作為軍人,與其死得這般窩囊,還不如轟轟烈烈地去抗爭,起碼可以為更多的人爭取生機”。

城牆上寒風淩冽,吹得他寬大的衣袖獵獵作響,月白色的衣衫更襯得他的臉色蒼白如玉,身量單薄,竟似要被狂風颳走一般。沈月明看著他,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怎麼病得如此厲害?竟似瘦得脫了形。

五日後,燕同律一行人抵達臨潼關,“喲,信王殿下千裡迢迢前來犒勞三軍,這冰天雪地的,你那千金之軀,萬金之體可還安好?”,燕朝歌一臉痞痞地壞笑,“多謝世孫殿下掛懷,本王還過得去”,燕同律淡淡地說道。

“殿下,你來了”,沈月明上前行禮道,經曆了親人的離世,戰爭的洗禮,昔日的小女孩開始慢慢長大,眉角處染上幾分霜華之色,再也不複當年任性跳脫的模樣了。

燕同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阿月瘦了,也長高了,連臉上的嬰兒肥都褪去不少,白皙細膩的皮膚變成了健康的小麥色,眼窩處微微發青,略顯疲憊的樣子,有些讓人心疼。

轉頭看向蕭簡,燕同律微微皺眉,說道:“阿簡,怎麼又瘦了,上次的風寒還冇有痊癒嗎?本王帶了禦醫和不少珍貴的藥材,給你好好調理一番”。

蕭簡右手握拳,低咳了幾聲,搖搖頭說道:“都是些老毛病了,不礙事的,勞煩殿下掛心”。

信王殿下前來犒賞三軍的訊息傳來,整個營地都沸騰了。

眾所周知,當今陛下皇嗣不豐,太子之位空懸,眾皇子中,信王燕同律的呼聲最高,幾乎等同於未來的新皇,如今紆尊降貴前來北境,眾將士自然歡呼雀躍,士氣高漲。

晚宴豐盛無比,燕同律帶來了大量鮮美的牛羊肉,新鮮的瓜果蔬菜,還有甘醇的美酒,這對於接連吃了幾個月雜糧糙米,清淡米粥,連肉腥都聞不到的將士們而言,不啻於一場致命的美食誘惑,就連沈月明都偷偷地嚥了咽口水,真是太香了……。

她轉過頭,剛好看見燕朝歌那廝正雙手抱著一隻烤得外焦裡酥,香氣四溢的大羊腿,吃得正歡,嘴角發光,還不時打著飽嗝。

酒足飯飽,有好事者提議舉行角力比賽,眾人一鬨而上,吆喝聲,呐喊聲此起彼伏,熱鬨非凡。沈月明看著眼前的場景,回想起清點戰場時累累白骨,屍橫遍野的場景,心裡隱隱有種無力感,也許阿簡說的話,是對的,犧牲小我成全大我。

昨日淒涼,今日繁華;往昔慘烈如斯,如今燦爛似錦,人們最擅長的,便是遺忘,隻是有些事情,真的會忘記嗎?沈月明自嘲地想著,站起身,慢慢向山後走去。

走到一處背風的山丘坐下,身後的笑鬨聲仍清晰可聞。看著遠處高聳入雲的寒江關,如同一頭湮冇在黑暗中的巨獸,又想起爺爺的屍骨至今遍尋不著,沈月明心中頓時感到焦躁不安。

寒江關的土地上不僅有爺爺的熱血,還埋葬著沈家幾代的忠魂烈骨,不知這寒霜凜冽的冷風是否也曾經見證過沈家百年來的彪炳戰功,赫赫英名?

耳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燕同律緩步走過來,坐在沈月明身邊,身為皇子,出宮諸多不便,父皇對皇子擅自結交大臣,尤其是武將,更是心存猜忌。

所以,即使沈佑是自己的親舅父,他的衣冠塚封土時,也隻得命田心公公送來了喪禮的儀呈,未能親自到場。不過幸好,這次出征阿月安然無恙,幸好他等到了這個犒勞三軍的機會,能親眼見見她,安好如斯,終於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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