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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樂堂 作品

第125章 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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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信送來的,還有一幅卷軸,畫得寥寥幾筆,遠山、枯樹、殘陽,還有一座孤墳,畫上的情景十分眼熟,仔細分辨之下,竟是納布部族的皇家狩獵場,他們是姻親,平常往來不少,一年去那裡的次數也有四五次,算是比較熟悉。

德光太後容貌極佳,又頗有手段,年輕時極得鬆溪汗王的寵愛。即便汗王突然暴斃,幼子尚未成年,在眾人虎視眈眈之下,仍能一力扶持幼子登上汗王的寶座,穩固地位至今,可謂是人生贏家。

隻可惜,還有一件憾事壓在心底數年。她唯一的女兒文雅公主在某次出宮遊玩時,竟突然失蹤了,生死不見人。德光太後陸續派出十餘批人馬找尋,皆無功而返。

誰知上個月,她突然收到一幅內容稀奇古怪的畫,尤其是右下角還有一枚印有“文雅”二字的圖章,令她心中震驚不已,差點站不住腳。這枚印章是女兒正式冊封公主之時,先漢王親自命人定製的,絕不會錯。

疑心之下,她派人悄悄潛入獵場,根據畫中的位置,還真的找到了那座極不起眼的墳塋,挖開後裡麵是一具蜷縮在破席中的女屍,看起來已數年有餘,屍身幾乎被蟲蟻啃食乾淨,隻剩下一把枯骨。

派去查探的人,是德光太後的心腹,他心思縝密,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當下便仔仔細細地搜尋了一遍,終於在女屍緊握的右手中,找到一顆八寶琉璃珠。德光太後見到時,頓時昏了過去,這顆珠子是她在文雅及笄時,親自為她挑選的,上麵刻有愛女的生辰八字。

“太後孃娘,那座墳塋地勢偏遠,四下荒涼,平常甚少有人走動,屬下仔細勘察了四處,不像作偽,墳上的青草和周邊的泥土也冇有被翻動的痕跡,至少有七八年之久了”,那人如實稟道。

看到眼前的這封信,德光太後便立刻想起這件往事,當時她就覺得奇怪,究竟是何人能夠如此準確地指明文雅的埋骨之所?如果他不是凶手,那便是知情人。

想到這裡,德光太後麵色一整,開口問道:“送信的人在哪兒?”,侍衛立刻恭聲答道:“已經走了,那人說如果太後孃娘想知道當年的真相,便請移步至九孤山一敘”。

九孤山在碧幽縣西北方三十餘裡,當下已被西略諸部控製,安全無虞,德光太後想了想,沉聲說道:“去取哀家的披風來”。

翠竹幽幽,瑩瑩綠,九孤山以竹聞名,滿眼青蔥,風骨傲然。德光太後看了來人半晌,突然大笑出聲道:“哀家道是誰?原來竟是大顯的豫王殿下親臨,哀家真是不勝榮幸”。

上下打量了蕭簡一眼,德光太後說道:“豫王好膽量,竟敢孤身犯險,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後生可畏啊”,依舊是一身謫仙風範的蕭簡,微微一笑,更襯得雪夜光華,猶如皓山晴雪,就連閱人無數的德光太後都微微地閃了閃神。

“太後孃娘過譽了,蕭簡不過一介凡夫俗子,今日能有幸得見德光太後的天顏,實乃蕭某人之幸”,德光太後瞧著他四平八穩,滴水不漏的模樣,想起了之前關於蕭簡的傳聞。

據西略的探子回報,有傳聞說他是德惠帝的嫡長子,也就是宣仁太子燕昭奕的兒子,從小被教養在太皇太後的孃家定武侯府,不管傳聞真假,瞧著這通身的氣派,德光太後的心中便有了幾分篤定,空穴來風,未必有因。

“說吧,豫王,那具骸骨與哀家的女兒文雅究竟有什麼關係?她怎麼會有文雅的八寶琉璃珠?”,再強悍的女人,終究也是一位母親,提起自己失蹤多年的愛女,德光太後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顯而易見的擔憂。

蕭簡暗自歎息了一聲,說道:“墳中自然是文雅公主的遺骸無疑”,他素來睿智多謀,才華冠絕,自是不屑在這種事情上撒謊,他說是,便是真的了。

德光太後雖然心中隱約猜到愛女已遭不測,畢竟那枚印章和八寶琉璃珠做不得假,但親耳聽到時,還是忍不住悲從中來,不由掩麵微泣。

但她終究不是尋常女子,心性之堅定,鮮有人及,在突然驚聞噩耗後,隻是有些身形不穩,但在幾個呼吸間,情緒便已漸漸平複下來,低聲問道:“究竟是何人下此毒手?還望豫王指教,算是我鬆溪部族欠殿下一個人情”,德光太後的眼裡掠過一絲狠戾的殺意。

“是納布太子,多讚”,蕭簡輕聲答道。

德光太後聞言,神情微怔,她望向遠處的烽火,碧幽縣的戰鬥應該已經到了尾聲,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西略大軍應該很快就能攻陷城池,殺入居原關了,一旦過了此關,白水城就在眼前……。她素來聰慧非凡,很快就想明白蕭簡來找她的用意,不由嗤笑一聲,道:“原來,豫王是來做和事佬的”。

蕭簡笑笑,並未說話,“我兒文雅的死,王爺早就知曉,卻巴巴地趕在這個時候說出來,莫非你認為,哀家會為了這一己之私,白白地放棄唾手可得的大好山河?一旦攻破了居原關,不僅可直搗南榮腹地,若是指揮得當,閃電突襲白水城,或許會有意外之喜呢”,說到這裡,德光太後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又道:“何況,就算哀家肯退後一步,以納布和曲艿馬首是瞻的西略諸部,也絕不肯就此罷手,王爺的算盤怕是打錯了”。

“本王素來以為太後是個聰明人,看來傳言不可儘信”,蕭簡輕撫了一下袖口天青色的飛雲紋,心想暗忖這顏色還是太濃了些,回頭讓重風跟針線房說一聲。

“想來太後心裡也明白,此番西略的戰事能夠如此順利推進,不過是占了先機。若非南砣伽裡通外敵,私開邑北關,讓你們繞過了涴江水這道天塹;若非南榮視居原關為雞肋,多年來疏於管理,怕是難有如今這樣的局麵吧?”。

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蕭簡微笑道:“太後孃娘怕是不知,我大顯的護國侯已經夤夜趕回渭城,請陛下降旨增兵白水城”。德光太後聞言,眉間微顰,白皙纖長的手指微微握緊了腰間的綬帶。

輕歎一聲,他繼續說道:“太後孃娘是聰明人,自上一代汗王過世後,西略諸部遠不如當年團結。鬆溪雖然是明麵上的王者,但對諸部落的掌控,早已大不如前”,德光太後聞言,鳳眸微挑,她想起年初歲貢的時候,多讚竟明目張膽地從禮單中取走了兩百頭牛和五百隻羊,卻隻是事後派人跟自己知會了一聲,真是目中無人啊。

“如今鬆溪的新汗王雖然順利繼位,稚子之齡,終究年幼,待娘娘千秋之後,如何壓製得住多讚這頭猛虎?”,蕭簡清冷的聲音在她耳邊幽幽響起。

“方纔本王也說了,沈侯已回帝都調兵,不日來援。西略大軍雖然攻破了邑北關,但卻打草驚蛇,再加上久攻碧幽縣不下,想要偷襲白水城,恐怕已失了先機,就連居原關當下也有了防範”,他雲淡風輕地說道。

德光太後精緻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皸裂,又聽蕭簡說道:“再者,就算取得一時的勝利,但西略與大顯之間終究還是隔了一個南榮,距離不近,難免有些力不從心。若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豈非不值?還有,若是戰線鋪得太長,姑且不說軍需物資能否得到充分的補給,若真出現首尾難顧時,隻要有人從中切斷西略的糧草……”,他笑了笑,幽幽地看了德光太後一眼,便不再言語。

已是深秋時節,山中更早入冬,德光太後雖然穿著厚厚的貂毛大氅,手捧紫金雙獸雲紋的暖爐,仍覺微有寒意。是啊,眼看就要入冬了,春發冬藏,這幾日糧草的補給著實有些吃緊。

德光太後看了看蕭簡,突然開口言道:“看來潁川十六州,被王爺經營得不錯啊,哀家遠在西略都能聽到王爺的賢名”,不到一年的時間,便將這物資貧瘠,蕭條荒涼之地,更換了一番新麵貌,兵強馬壯,民生安康。

蕭簡聞言,心裡頓時咯噔一聲,聲名遠播未必是件好事情,若是被有心人傳到皇帝的耳朵裡,功高震主的猜忌他可承受不起。

“王爺雄才大略,文治武功都極為了得,不若你我聯手,共享這大好河山,如何?”,德光太後話鋒一轉,滿臉笑容地說道,“況且那把高高在上的椅子,原本就是你的”。

當年的內情,知道的人並不多,德光太後遠在西略,竟也知曉一二,可見其手段也頗為厲害。正思忖間,隻聽她朗聲說道:“哀家與你伯祖父蕭源本是舊識,關於王爺的身世,哀家也略知一二,就算你想問鼎皇位,哀家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伯祖父的身子素來孱弱,不問世事多年,但早年曾親自撫育過蕭簡,算是他的啟蒙老師,冇想到他居然與德光太後是舊識。

蕭簡聞言,臉色微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沉聲說道:“蕭某雖然不才,但也不敢為了一己之私,把祖宗的基業拱手送與他人,太後孃孃的好意,本王心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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