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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樂堂 作品

第103章 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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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明目光一凝,想起初見侗帝時,心裡便隱約覺得幾分異樣,離九淵雖然外表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但他腳下虛浮,目光有些渾濁,當下又接著問道,“他如今情形如何?”,頓了一頓,上前幾步,壓低聲音又問道:“嫣然姐姐,你是藥穀老祖的嫡傳弟子,居然連你都治不了嗎?”。

顧嫣然幼年時,曾有過一番奇遇,外出遊玩時,機緣巧合之下,救過受傷的藥穀老祖賀知華,賀老感念她的恩德,便將其收入門下,做了關門弟子。

本想著不過是蜻蜓點水,任意而為的事情,誰曾想,素來對任何事物都隻有三天熱情的顧嫣然,居然對醫理之道頗為感興趣,天天纏著賀老,這一來二去,竟被她學出一些名堂來,就連賀老也說過,自己的這個小徒弟是個了不得的天才,就連皇宮裡的太醫,都不遑多讓。

隻是鎮國侯府的縣主娘娘居然去學給人看病診治,又拋頭露麵的事情,說出去有損閨譽,因此所知此事的人並不多,左右不過幾個親近之人。

孰料,顧嫣然竟搖了搖頭,苦笑道:“許是學藝不精,丟了師傅的臉,本宮用儘了一切的法子,卻也無法解除離九淵身上的病症。本宮也曾修書回藥穀,可惜師傅他老人家雲遊四海,行蹤不定,冇法子聯絡上”。

沈月明有些猶豫地問道:“嫣然姐姐,你當初是怎麼逃出天牢的?之前有傳言說,是南榮的鐵甲軍劫獄”,雖然心中始終不信,但當事人在眼前,她自然想要弄明白,將來有機會給顧氏正名。

顧嫣然麵色突然變得慘白,那段不堪的過往多少次在深夜夢迴,她盯著沈月明的眼睛,低聲說道:“之前爹爹被冤殺,事發倉促,所幸他早就安排了一眾死士將本宮從天牢劫出,一路南下,他們傷亡殆儘,這才勉強保住了本宮這條性命”,說到這裡,她想起當日之痛,忍不住哽咽凝語。

原來當年顧恒之早有準備,心知生還無望,便暗中安排了死士將唯一的愛女救走,卻被一幫子小人汙衊為南榮的鐵甲軍劫獄,更因此坐實了通敵叛國的“鐵證”。

“當時本宮就在想,既然他們汙衊爹爹與南榮勾結,還有那一大匣子據說是南榮侗帝與爹爹的往來書信,那本宮便要親自來南榮走一遭,看看究竟是何人作惡,構陷忠良?”,顧嫣然眼露恨意地說道。

“如此天下奇冤,連老天爺都看不過眼,本宮剛到南榮不久,便被一對秦姓老夫婦收為義女,改名為秦思沅,還因機緣巧合救了離九淵”,顧嫣然言道,“那日離九淵帶了幾個親衛,到樊郡西南三十裡的慈雲觀遊玩。誰知中途忽然病發,剛巧本宮正在觀中為爹孃誦經,便出手救了他一命。離九淵見本宮居然能暫時剋製住他體內的蠱毒,大喜過望,便極力邀請我入宮為他診治”。

長歎了一口氣,顧嫣然有些悵然地說道:“當時本宮已然顯懷,腰身漸粗,不出四月便會臨盆,再者本宮此番前來,亦是想要探聽究竟何人纔是幕後黑手,想來也冇有什麼地方,會比南榮的皇宮更容易打探訊息了”。

沈月明有些愕然,“所以,你就跟他回來了?那這個孩子是?”,顧嫣然冷笑道,“不錯,孩子是李瑞的不假,但是他並不姓李。從離開大顯之日起,本宮便發誓,定要血債血償”。沈月明原本打算替李瑞說和一下,畢竟他毫不知情,但看到顧嫣然眼角一閃而過的狠厲和仇怨,隻得嚥了咽口水,打消了念頭,這或許就是造化弄人。

“離九淵乃堂堂南榮侗帝,怎會中了蠱毒?”,沈月明換了個話題,問道,“據說是天巫教的大祭司南砣迦親手種下的”,顧嫣然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南砣迦?他為何要這樣做?”,她搖搖頭,說道:“這就不得而知了,本宮與他相逢之時,便已經是這般模樣了”。

世人皆說侗帝離九淵十分愛重宸妃娘娘,幾乎每日都留宿關雎宮,三宮六院竟成了擺設,如今看來,不過是為了醫治他所中的蠱毒,而掩人耳目的幌子罷了,可見傳聞不可儘信,隻是可惜了嫣然姐姐白白地擔了這禍國殃民的妖妃名聲。

兩人久彆重逢,雖有千言萬語,但宮中變幻莫測,危機四伏,自是不能久留,沈月明將打聽龍蔓葵之事托付給了顧嫣然,兩人約定,無論結果如何,十日後同去靈源寺商議。

離開關雎宮,沈月明回首望去,隻見顧嫣然斜倚在窗前,麵色模糊不可見,當年那個恣意飛揚的少女,青蔥之年,竟不如宮外紫藍色的鳶尾花鮮豔明朗,想起適才她張口閉口一個本宮,心中更是平添了幾分寥寥,如今已是物是人非,當年,誰也回不去了……。

離開筵席多時,李瑞又不知去向,為免夜長夢多,她沿著僻靜的小道一路疾走,剛轉角,便看見一抹月白色的身影,遠觀如皓月當空,堯山冰雪,竟有一種令人不敢直視的風采與光華,沈月明放輕腳下,往前挪了幾步,瞧見那人頭頂燙了戒疤,細數下來有十二個之多,竟是“菩薩戒”。

那人顯然也看到了她,衝她微微一笑,兩人相視而立,沈月明見他穿著廣袖長紋的僧袍,眉目舒朗俊秀,眼中精光湛湛,似有萬千光華蘊含其中。那人也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沈月明,精緻的容貌,如冷泉甘冽,清冷華貴,白玉般細膩的肌膚隱有光澤,深邃黝黑的眸子裡藏有幾分鐵血桀驁,他輕聲喊了一句佛號,“久聞大顯護國侯才華冠絕,天人之姿,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在下南砣伽”。

沈月明微微一怔,天巫教的大祭司,他居然是個大和尚?

看著眼前人畜無害的笑容,沈月明的內心愈發警覺起來,這幾日見慣了天巫教的橫行霸道,心狠手辣,就連離九淵這等人物都中了蠱毒,倘若真是南砣伽下的手,那麼這張慈悲的人皮之下,亦藏著一隻厲鬼,稍有差池,便會被拖入無底的深淵之中。

“原來竟是大祭司,本侯亦久仰多時”,既然被認出,沈月明索性也大大方方地拱手言道。

嘴角微微彎起,眉眼漸活,方纔還是寶相莊嚴的南砣伽,竟生出一派嫵媚的春光來,此人果然有些邪性,沈月明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沈侯不遠千裡而來,可一定要四處走走,看看我南榮的風土人情,特色景觀,若是不嫌棄,小僧願為侯爺做一迴向導,不知貴客意向如何?”。

沈月明聞言,連連擺手道:“不敢有勞尊駕,大祭司素日公務繁忙,還是不要叨擾纔好”,看了南砣伽一眼,她又說道:“況且,在下初來乍到,不通禮數,萬一不小心觸犯了什麼禁忌之類的,或者是冇錢交什麼稅費,又或者不慎沾染了什麼蠱毒啊,那便是大大地不妥了”。

身為臣子,居然敢對國君下毒,沈月明心中極為不齒,又想起之前遇見的謝氏母子,心中更加不忿,明明做下滔天惡事,還裝出一副霽風朗月,世外高人的樣子,一時少年心性突然發作,忍不住懟了他一下。

南砣伽仿若冇有聽出她話語中的奚落,淡然地說道:“沈侯真是手眼通天,不過幾日,知道的事情倒是不少,看來這宮中久未清理,倒是養了不少魑魅魍魎,多謝沈侯提醒”,話一出口,沈月明便知要糟,方纔為圖一時痛快,竟忘了顧忌此事,當下便不肯開口再言。

溫柔愜意的微風緩緩拂過兩人的衣袖,白色的髮帶被高高吹起,沈月明目光晦澀地看著南砣伽,卻總覺得眼前有些模糊,在她這個陌生人麵前,竟毫不避諱敢插手皇宮大內的事,究竟是太過囂張?還是另有隱情?明明做著卑鄙惡毒的事情,卻偏偏一副遠離紅塵世外高人的模樣,此人就像是一團迷霧,渾身成謎。

不遠處,一隻螞蟻落入水中,它的個頭比普通螞蟻大了兩倍不止,遍體通紅,岸邊還有好些螞蟻來回爬動,觸角交纏,不多時便有螞蟻排隊銜來數片葉子,十餘隻螞蟻登上幾片樹葉,呈線形分佈往水中劃去。

湖中波浪起伏不斷,對於螞蟻而言是龐然巨物的樹葉,卻猶如小孩子的玩具一般,呼啦一聲就被浪花輕易掀翻,葉上的螞蟻儘數落入水中,很快便被流水衝得不見了蹤影。

即便如此凶險,後來的螞蟻仍然毫無畏懼地繼續下水,向前劃去,然後又被掀翻落水,周而複始……,直到所有的樹葉連接成一座小橋,那隻大螞蟻才順利爬上岸來,然而之前岸上堆積如山的螞蟻,卻所剩無幾了。

沈月明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情形,耳邊卻響起南砣伽低沉悅耳的聲音,“你看,想要成事者,是不是應該有所犧牲?冇有付出,哪來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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