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備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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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時下的習俗,新孃的諸般首飾衣物都是由夫家準備的,相應的,新郎的衣物則是由女方家提供。

顏家送來的禮服是成親當日的全套裝扮——銷金大袖、緞紅長裙、珠翠團冠、四時冠花。

件件皆是正紅色,金絲滿繡,觸目灼灼。

徐家本來就是以織造發家的,徐天維更是徐氏少東,對各種衣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他捧起銷金大袖,披在了妹妹肩上:「這種料子叫泥金透背錦,正反兩麵均有暗紋,熟練織工需得辛勤勞作一年,才能織出半尺,向來寸長寸金。用它來配我的妍兒,勉強使得。」

徐天維又拎起那條緞紅長裙,對著妹妹不盈一握的纖腰,比了比:「越羅,因出自越地而名揚天下,四經絞織法是從前朝傳下來的技藝,到現在能使用這種技藝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顏家能為你蒐羅來四經絞的越羅,也算是用心。」

隨著嫁衣一件件披在徐薇妍身上,蒼白的少女在大紅嫁衣的映襯下,似乎連麵色都紅潤了起來。

而徐天維的神色卻漸漸由喜轉悲,視線黯了又黯,親情、愛慾、自厭、癡迷,種種情緒洶湧翻滾,滿得都要溢位來了。

被人用這樣的目光盯著,徐薇妍如芒在背,偏偏又說不了話,隻能用脫下嫁衣扔在地上的方式,來表示抗議。

徐天維似乎也不急於立刻就讓妹妹改變主意,他撿起堆在地上的嫁衣,笑了笑:「左右離出嫁還有些日子,妍兒再好好地想一想吧,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來跟哥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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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薇妍的確好好地想了想,隻不過她想的是孤身女子要如何在這個時代立足的問題。

她趁著這幾天空閒研究了一下本朝律法。

根據《大寧律》規定,獨身女子可以擔任戶主,這樣的人家被稱為「女戶」,但女戶大多出現於夫死子幼的家庭中。

像徐薇妍這樣的未婚女子甚至連戶籍都不能獨立,她必須依附於一個男子而存在。

這就導致徐薇妍如果從徐家逃跑,她一個獨身未婚女子,不僅無法「自立門戶」,甚至還有可能被當成黑戶抓起來。

兩害相較取其輕。

與其留在徐家,還不如嫁到顏家去。

起碼顏家那個死人不會算計她、害她,更不會一言不合就想掐死她。

至於嫁到顏府之後,是逃是留,還可以再從長計議——畢竟到了那時候,她已經是個「已婚婦人」了,不是麼?

打定主意之後,備嫁的這段時日徐薇妍都表現得極為配合,讓乾什麼就乾什麼。

試妝這日,在諸位嬤嬤的服侍下,十六歲的新嫁娘,理雲鬢,描峨眉,點朱唇,試新妝,好容儀。

見女兒出落得這般風姿,徐母百感交集,含淚笑道:「一展眼,我家囡囡也長得這樣大了,都要嫁人了。」說著說著,卻又想起這門親事的種種不妥之處,悲從中來。

眾人見徐母傷心難過,忙又說吉利話逗她開心,絕口不提冥婚一事,隻說顏家的禮數有多周全,聘禮有多豐厚,排場有多浩大。這樣人家,小姐嫁過去就是落在了蜜罐裡。

徐母聽著聽著又高興了起來,冇口子地誇讚起顏氏的聘禮來——都是手插不進的實抬,足有八十八抬,下聘那日送禮的隊伍從巷頭排到了巷尾,堆滿了徐家的院子。

可人人皆知,明麵上再怎麼花團錦簇,都掩蓋不了徐薇妍一嫁過去就要守活寡的事實。

眾人看向徐薇妍的視線,惋惜有之,憐憫也有之,而作為眾人目光的焦點,徐薇妍隻能假裝害羞,低頭不語。

其實是她嗓子的傷還冇好,根本吐不出一個字。

也幸虧有這傷,徐薇妍整日裝啞巴,徐府上下纔沒人發現她並不是原來的那個徐家大小姐了。等她嫁到了顏家,她究竟是何人,想來也不會有人在意。

隻要能順利敷衍過這段時間。

徐薇妍卻冇想到,這段時間竟然會這麼短。

尋常人家說親,耗時幾個月都是有的,更別說這些世家豪族,最是重禮繁瑣,三媒六聘,花上大半年都很正常,更有女方家會故意拖延,以示女兒矜貴、孃家不捨之意。

但不知為什麼,顏府這門親事好像很著急,隻用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走完了親迎之前的全部流程。

不過急歸急,顏府急而不亂,忙而有序,事事都有既定的規矩,徐家隻需要乖乖配合就好。

到了徐薇妍這裡,就更簡單了。

作為待嫁的小姐,她隻需要做三個動作,低頭、臉紅、笑,就完事了。尤其她的嗓子又被徐天維那個變態給弄傷了,更是連話都不用說。

等徐薇妍脖子上的青痕漸漸淡了,直至完全消失不見的時候,她出嫁的日子也就到了。

從半夜開始,徐薇妍就被十幾個人圍著梳洗打扮,忙得團團轉,就連食水也隻是略略沾了沾唇。

幸好萬事都有喜娘引導,徐薇妍隻需要乖乖聽指揮就行。她暈頭漲腦地走完了所有在孃家的禮儀,隻剩下最後一項——

她需要端坐在閨房中,蓋上蓋頭,一動不動,一直等到吉時,再由親兄弟把她背到花轎上去。

徐薇妍的親兄弟便是徐家大少爺徐天維了。

一想到那個名字,徐薇妍渾身一震,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聽徐母說,徐天維要理順新到手的十三省織造生意,又要幫著準備親事,忙得一天隻能睡兩個時辰,實在擠不出時間來探望妹妹。

徐薇妍心想,幸虧有這些瑣事絆住了他,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在徐天維眼皮子底下撐多久不露餡。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間裡才重新熱鬨了起來,喜娘引路的聲音,小孩子的奔跑叫嚷聲,眾人互相說著吉利話的賀喜聲。

嘈雜中,徐薇妍感覺到有個人站在了自己身前。

隔著蓋頭,她視線受阻,別的感覺便變得格外敏銳,徐薇妍可以感受到那人的視線有如實質,炙熱得都要把蓋頭燒出兩個洞來了。

是徐天維。

他靜靜在妹妹身前站了片刻,不知在看些什麼,然後衝著徐薇妍伸出了手。

徐薇妍的視野隻有蓋頭下那窄窄的一條,她眼睜睜地看著男人的手伸到她的蓋頭下麵來了。

這一刻,徐薇妍甚至覺得徐天維是想在眾目睽睽之下掀了她的蓋頭!

他瘋了?!!

四周明明那麼喧鬨,各種雜音充斥著耳朵,徐薇妍卻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噗通。

噗通。

震耳欲聾。

她如同被毒蛇盯上的獵物,僵硬著身體,一動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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