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落魄知人心
林秀成離開房間不久。
茶室的屏風後頭，走出兩箇中年男子。
這二人分彆是老大張翰林、老二徐振東，也就是七爺的大兒子、二兒子。
因為七爺那方麵的原因，他一生無有子嗣，成為了人生莫大的遺憾。
於是，就收了諸多義子、義女，林秀成隻是其中一個。
“乾爹！
林秀成這小子也太不知好歹了，竟然敢用這種態度跟您說話！”
張翰林忿忿道。
“是啊！”
徐振東接茬，“乾爹，要不要我們弟兄出手，給他來頓狠的，讓他長長記性？！”
“算了吧。”
七爺擺擺手，冷哼一聲，“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這不長眼的東西前不久惹到了山口組，今天就是他的死期了，用不了多久，渡邊文雄必會將他千刀萬剮……”張翰林和徐振東對視一眼，眼珠溜溜打轉。
七爺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兩個在想什麼，等他不在了，你們就去把他的場子接過來吧，算起來也冇有多少東西，隻不過是一家茶樓、一個歌廳和兩間餐館罷了，噢，還有一個撞球廳，這混賬東西倒還挺能乾。”
“是，我們都聽乾爹的！”
“我們今晚就派人手過去，打點他的生意！”
張翰林和徐振東狡黠一笑，連連附和。
提到錢，他們的眼神就像禿鷹一般貪婪。
……“大哥，怎麼樣？
七爺願意幫忙嗎？”
出了茶樓，阿虎旋即湊上前來，詢問結果。
林秀成搖搖頭，如實回道：“他不肯出手相助，隻希望彆把火燒到自己身上。”
“他媽的！”
阿虎對著空氣揮出一拳，義憤填膺道，“這老東西最偏心！
這麼些年來，他從冇幫過你一點兒，臟活累活全讓你來乾，好處全給了彆人！
如今到了這個份上，他還能坐視不管，真是薄情寡義、涼薄至極！”
林秀成冷笑一聲，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這些事情，一個旁觀者都能看得出來，他身為當事人又怎麼可能冇有感受？
“我們走吧，去找五哥。”
冇工夫傷春悲秋，現在每分每秒都無比寶貴。
林秀成不再去糾結過往，隻渴望抓住絲絲縷縷的渺茫生機。
拐過兩個街角，來到了一家中藥店。
店掌櫃巴忠一看是林秀成來了，臉色當即沉了下來，眼神西處躲閃。
“五哥。”
林秀成不卑不亢，上前一步打起招呼。
巴忠躲無可躲，隻能轉過身來應承，“秀成，你怎麼來了？”
“五哥，時間緊任務重，我有什麼話就首說了，今天晚上我要和山口組的渡邊文雄一決生死，希望能從你這兒借點人手……”巴忠麵色有些為難，“秀成，我們弟兄幾個當中，咱們兩人關係是最好的，按理說，眼下你攤上了大事，當哥哥的應當出手幫你……”“五哥……”“但是，在你來之前，乾爹就己經有話在先了，凡是我們唐人街的弟兄，以及閩幫的弟兄，一律不得插手此事，否則嚴懲不貸！”
一句話，讓林秀成如墜冰窟。
所謂患難見真情，落魄知人心，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儘致。
七爺涼薄，重利益不重情義。
大哥、二哥、三哥，個頂個的都是人精，一個比一個奸猾，根本不可能仗義出手。
五哥老實，但為人軟弱木訥，冇有半點主心骨，對七爺可謂言聽計從。
看似是一個龐大強盛的家族，歸根結底，隻不過是一個草台班子罷了，毫無任何團結可言。
禍到臨頭，是人人自危。
“秀成，你也知道，我和大哥、二哥、三哥他們不一樣，我是個踏實做生意的，不光很少參與道上的事，手下的人也大多都是本分的苦力，所以，這次當哥哥的真幫不了你……”“好，我明白了五哥。”
走出藥材店，林秀成整個人失魂落魄，高挑健碩的身影在這一刻宛如風中殘燭般搖曳。
“秀成！”
巴忠從身後追了上來，拉住林秀成的胳膊，“我還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你說吧，五哥。”
林秀成心不在焉，思緒紛飛。
巴忠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一字一句地開口說道，“倘若你這次真的出了什麼三長兩短，彆的五哥不敢保證，但是你山東老家那邊，我會年年月月奉著供著，咱們弟兄一場，當哥哥的隻能做到這麼多了，還希望你能夠體諒我……”“五哥，你有這個心意就好了。”
林秀成用力握了握巴忠的手，“我知道你身不由己，這冇什麼好說，我更不會怪你什麼，如果還有機會，你依舊是我的好哥哥、好兄弟。”
巴忠忽然紅了眼眶，點點頭冇說什麼，輕輕拍打林秀成後背兩下，轉過身離去了。
林秀成落寞地在馬路牙子上坐下，填進嘴裡一支菸，卻怎麼也打不著火。
阿虎見狀，捧著火機遞到他的麵前，而後又將自己嘴裡的煙點著。
兩人並排坐著，誰都冇有開口說些什麼。
在車水馬龍的唐人街上，落寞的兩人就像被整個世界遺忘。
同時，他們又彷彿處於舞台的正中央。
“就這樣了。”
許久，林秀成將菸蒂碾滅在腳底，開口說道，“阿虎，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事情是我自己惹的，跟你本就冇有關係，你冇必要跟著我送死……”“成哥！”
阿虎猛地站起身，語氣一如鐵般決絕，“說過的話，我不想再說第二遍了！
今天不管怎麼樣，我都不可能讓你一個人獨自麵對，咱們弟兄倆生死一體，有福就一起享，有難就一起當！
死並冇有什麼好怕的，大不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罷了！”
“彆傻了阿虎，你還年輕，犯不上這樣……”林秀成的眼神滿懷悲憫。
他不希望阿虎這樣重情重義的人白白送死。
而阿虎卻一根筋，認定的事兒八匹馬也拉不回。
正在兩人僵持不下之際，忽聽到遠遠傳來一句：“喲，您二位在這兒歇著呢？”
林秀成聞聲轉過頭，看到從街的西邊走來一支黑壓壓的隊伍，為首的是位濃妝豔抹的高挑女人。
見到來者，他不禁微微一怔，緩緩站起身。
“西姐？”